“雲燦!!”周愷程也是驚慌失措的撲到我跟前,“你先挺住,我現在送你去醫院,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他說着就要把我抱起來,但因爲他剛纔被江楓打得渾身是傷,手臂又骨折了,咬牙試了好幾次都抱不起來,他轉身朝江楓嘶吼,“你他媽還傻愣着幹什麼,趕緊幫忙啊!”
江楓這才從震驚中抽離出來,顫抖着雙手把我抱起來就往外衝……我能感覺到他心臟如打雷般狂跳,慌亂到了極點,而我自己因爲身心的痛苦,已經沒法再去想他剛纔的所作所爲了,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孩子沒了~我任由江楓送去醫院,我一動不動的躺着,下面在不斷的流血,褲子都溼透了,我沒有痛哭大叫,沒有說話,像被凍僵了一樣,一邊感受着身體的疼痛和精神上的絕望,一邊淚如泉涌。
很快到了最近的醫院掛了急診,當我清晰的聽到醫生說了句孩子已經沒有胎心,要準備手術時,我腦子裡天旋地轉的,眼前一黑,整個人都暈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我躺在病牀上輸着液,我渾身軟弱無力,思維也混混沌沌的,目光所及之處是背對着我的江楓,坐在椅子上茫然的看着窗外,在那個短暫的十幾秒裡,我腦子裡是空白的,還沒立即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這時,周愷程已經走進我視線裡,湊到我面前,驚喜的,“雲燦,你醒了?”周愷程的一隻手還吊着石膏,臉上滿是淤青。
我還沒回答,只見江楓觸電般的起身來,也迫不及待的撲到我跟前……他緊緊的看着我,眼神混亂的閃動着,流露痛楚糾結,想伸手來摸我,手懸到半空就又頹然放了下去,他嘴脣輕顫着想說話,卻一個字都沒說,只是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眸光垂了下去。
當我越來越清醒,思緒越來越清晰,終於意識到這從頭到尾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我立刻從病牀上驚坐起來,“孩子!孩子怎麼樣了?”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非常平坦,比我懷孕之前還平坦……雖然已經有些明白了,但還是不死心的抓住周愷程的衣袖,“你告訴我,醫生怎麼說的?”我再看看我輸液的瓶子,“這是用的什麼藥水,保胎的嗎?所以說孩子沒事,對嗎?”
周愷程的眼神也垂了下去,眼底一片灰暗,他握住了我的手,低沉的艱澀的說出口,“沒了,”
“你說什麼?我……我沒聽見。”
“孩子沒有了。”周愷程稍微提高了聲音,儘量像原來那樣雲淡風輕的看着我,安慰的言語卻顯得很蒼白,“醫生給你做了流產手術,你現在很虛弱,先靜心休養吧,以後還會有的。”
聽到這個,我只覺得頭上一陣晴天霹靂,心臟被千萬根針扎似的,痛的我眼睛閉了一下,人又軟倒在牀頭……我已經聽不清他們關切的慰問聲,我只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裡,我不想聽也不想看眼前這個世界,我身子蜷縮在一起,雙手蒙着頭,張着嘴巴想大叫,但是嗓子就像啞了,無論怎麼都叫不出來,哭也哭不出來,只能清晰的感受那種蝕心刺骨的痛,那綿綿無盡的黑暗朝我包圍過來……是的,那種天崩地裂世界末日的感覺又回來了,就像很多年前剛接到何遇‘去世’的消息一樣,但那時我還能哭能喊能,可現在,我根本都發泄不出來了,我像被封在一個幽閉的盒子裡,沒有光亮沒有希望,意識裡所能感知到的都是絕望。
我後來都不知道我身邊在發生着什麼,只朦朦朧朧的看到有護士來幫我換藥,有溫柔慈善的主任醫師來安慰我,有周愷程亂七八糟的勸導,但他們說了什麼話,我不知道,我聽不進,感覺他們很吵很煩,我完全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裡,拒接外界所有的侵擾……
這樣半夢半醒的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一直沒說話的江楓在我病牀前跪了下來,他抓住我的手,痛聲開了口,“我已經對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後悔也來不及了,你把我千刀萬剮都可以,但能不能說句話,哪怕是哭一聲,不要憋在心頭折磨你自己,求你。”
他一說話,倒是有些把我拉回了現實的世界,我也能聽清他說的什麼了……但他說的這些話,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腦子裡還在閃現着對他支離破碎的記憶,以往跟他在感情上的所有的糾結在此時都化爲零了,我再也不糾結了,對他毫無感覺了,沒有愛沒有恨沒有抱怨沒有期待,似乎也不怎麼認識他了,反而還癡癡傻傻的衝他笑了笑……
在醫院住了幾天,經過這幾天的自我消沉還有心理醫生的干預,我漸漸在消化失去孩子的事實,身體和心都沒那麼麻木了,對冷暖有了感知,也出了院回了家。但我每天待在家裡,狀態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就靜靜的坐在某個地方,一個字都不說,嚴重封閉自己,餓了就喝點水,望着窗外的風景發呆,想得深了還會淌下一兩滴淚;狀態不好的時候,就把家裡所有能看到的孕嬰書籍撕裂燒燬,把陶姐精心做的飯菜打翻在地,瞟到電視裡有小孩的畫面就會抓狂的要去砸電視……
最初周愷程跟江楓兩人總是一前一後的來看我,守着我,跟我說了一大篇廢話,得到的只是我的零迴應。有天,江楓忍不住要來把我擁住時,我突然如觸電般驚恐的發出滲人的尖叫,嚇得他立即放開了手!
“你趕緊走吧,”周愷程當我的面,沉聲對他警告,“看不出來嗎,你哪怕是出現在她眼前,就是在她傷口上撒鹽,她非常敏感你的存在,你最好躲得遠遠的,別在這個時候出來加重她的病情!快走,不要讓她再看到你。”
江楓憂鬱沉痛的注視着我,看了我半晌後,他別過臉去,“好,我知道你恨我,我先滾。”
他走了後,周愷程挑了個我沒那麼狂躁的時刻,坐在我身邊,輕撫着我的髮絲,“雲燦,你放聲哭出來吧,哭了就好了,痛苦發泄出來就會變得海闊天空,我們都可以幫你分擔,獨自壓在心裡只會越積越難受……”
“別人都說你自私無情,但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最重感情的人,從小沒得到過溫暖,一直渴望被愛被保護,別人對你好三分,你總會十倍的歸還,一旦動了情就會陷得很深,對何遇、對江楓、對何奕,還有對你肚子裡的孩子,甚至都對我和陶姐,都是這樣,容易動情也容易受傷,說實話,很多時候看着你跟那兩個人的感情糾葛,挺爲你心疼,但更多時候還是無能爲力。我希望,經過這次以後,你可以重新站起來,對自己有個新的認識……”
周愷程這些溫情的話戳到我心上,我終於有了那麼點點的感情上的波動,沒有往日裡的麻木呆滯了,我鼻子酸酸的,但還是哭不出來……情感在短暫的波動後,又回到了無窮無盡的黑暗裡。我的心上就像被挖了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窟窿,再也好不起來了,餘生就是一潭死水了。
“你也走吧,”我終於也開了口,但是言語中是充滿了苦大深仇的幽怨,“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待着。”
周愷程頓了頓,又輕拍我的肩膀,“好,我也走,把這裡留個你一個人,你自己來調節,我不打擾。但我每天都會給你打電話,你可以接,也可以不接,只要能讓我知道你沒事就好。”
我沒有再回答他。
實際上,一個人時候,我的狀態也並沒有好轉,我一直被這巨大的悲愴浸泡着,發泄不出來……哭出來的是悲傷,哭不出來的便成了抑鬱。是的,我感覺我已經抑鬱了、枯萎了,知道病的很重,但是不知道怎麼才能好起來,分分鐘都恨不得從陽臺上跳下去,但隱隱的總還有些牽絆在支撐着自己,不知何時能耗到燈枯油乾的那天……我不會笑不會哭什麼情感都沒有了,腦子很空,每天坐看時間流逝,卻什麼都做不了,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了熱情,不喜歡聽歌不喜歡看電影不喜歡追劇不喜歡打扮不喜歡美食什麼都不喜歡了,很困很困卻夜夜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卻整夜做惡夢,要不就是沉睡十幾二十個小時都不清醒,就像要死了一樣。
就在一個深夜裡,當我腦海裡一再的浮現失去孩子的場景,那種從雲端掉落地獄的痛苦把我一層層的裹着,越裹越緊,完全透不過氣的時候,我終於決定要解脫了……我走到陽臺,發現二樓太低,無法解脫只會更痛苦,只能下樓到客廳去拿了一把水果刀,走進浴室裡,把浴缸放滿了溫水……面對那鋒利的刀口,我絲毫沒有害怕和退縮,反而覺得那就是解藥……我拿着刀,毫不猶豫的往手腕處深深的劃了下去,血涌了出來,疼痛漸漸轉爲了快感~
聽說把身體泡在溫水裡面才能讓血持續流出來,防止傷口自動凝結,我泡在了浴缸裡,閉眼默默享受着這份解脫,毫無準備的與這個世界告別,不知什麼時候就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