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之年,孟秋之月。風漸蕭瑟,自是人間始劫。異物狂妄,魔種猖獗,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人民苦不堪言,遂各大陸居民以異族爲首敵,國之有隙者,盡棄前嫌,重修於好,國之相禮者,互示赤膽忠心,歃血爲盟。然異物非比常物,實力滔天者爲數衆多,人類縱然東南西北萬里加急,守望相助,牽一髮而動全身,亦不過依天地之造化而暫得生存,其勢已然傾頹!適此危急存亡之秋,蒼天賜恩,降下異象!是夜,日月無光,江河混沸,時值盛夏而天落烏雪,梵音輕奏,空靈絕響,三十流光綻自天際,倏然遠逝,飛射四方,拖拉尾焰,爛以施光,且三十流光顏色各異,一時之間,天地似夢似幻,溢美斑斕。而與此同時,人間一預言流傳開來:“劫數已至,聖魔降臨。王者神兵,劍氣蕭心。”
王者神兵,劍氣簫心!五位劍客橫空出世,叄魔兩聖,自天下各地匯聚一齊,興族大計,自五位劍神的旗幟飄揚於蒼穹起,便轟轟烈烈燎漫天下!
——《大陸通史.西元篇》
暮色四合,流螢點點。
雪白的水鳥棲息在有月光的水邊,愜意地擺擺翎羽,弄弄長翮。它們細而長的腿輕輕地插進平靜的湖面,使得清涼的湖水輕柔似夢,泛着圈圈漣漪。岸邊,老樹挺拔如峰,葳蕤如雲,晚風浮動,沙沙輕奏,更兼月色朧明,婆娑樹影輕舞於靛藍夜幕前,似嬰兒之臥處,蘊藉輕紗似的和諧。
距此處不遠,有一土阜,其上野草叢生,雖看似杳無樂趣,實則其間野花頒斌,時隱時覿,好似席地的變換花式的毯子。此間風情,更別具一番意味。
倏然,窸窸窣窣聲起,由遠及近,似有人大步而來,打破了這小小天地的靜謐。白鳥驚覺,點水施翮起高翔,翽翽作響。須臾,一隻藕絲步雲靴撥開草叢踏來。
此人一身黑袍,一米七左右,臉龐隱藏在帽子所遮蓋的陰翳中,再加之夜色迷離,愈加難以辨認他的真容。此人白皙的左手提着一口劍,劍柄古樸大氣,劍鍔流光清寒,劍鞘樸實無華,於其上,有數道白綾纏繞,隱隱之間,白綾之下似有寶光流轉,宛若幻覺。
此劍尚未出鞘便崢嶸頓顯,如待出刃,誰可與之爭鋒?
此人於此停步,見四環之景似有所覺,他舉頭望了眼當空皓月,當下又顧首四周,良久,悵然喟嘆:“明月雖滿於前川,流螢雖與我相伴,可我夜無仇今後的道路,該以怎樣的姿態行走?小樹無蔽,雛鷹無依,而命途多艱,怕是難走至極!”
言訖,又是一聲長嘆。他的思緒,不禁又緣淵搠流到幾個月前。
天玄山主峰通天山。明月閣,依崖而建,玉階朱樑,碧瓦飛甍,青紗微揚,風鈴輕響。閣內擺設遠離俗井市儈的氣息,已沒有大豪大奢的富麗之感。有的,只是瀟灑出塵,逸然風骨,宛如仙人起居的那份淡然與寧靜。白日,遠山蒼翠,層林黛綠,雲繚霧繞,水墨寫意。最妙的是夜裡,明月大如磨盤,正對閣中。於微風穿堂之時,斟兩樽美酒,賞月下山河,吹一支清蕭,驚起山鳥片片,豈不爲人生一大快事!
天玄劍派創始人因極喜這夜中明月,故親自題名曰:明月閣。
是日清晨,一白衣中年男子憑欄而立,負着手,眺望遠方。他的前方僅一步之遙,乃萬丈懸崖,凌空一望,下臨無地,令人膽寒。此時,晨間的霧嵐在遠處繚繞,清風漸漸嫋起,澗邊流水唱着叮咚之歌,飛濺着璣珠,在新生的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中年男子背後,一少年走近,此少年劍眉星目,五官俊朗,眸子宛如明亮的寒星,深邃而迷人。他身着黑色勁裝,銀色長髮束在背後。在陽光的照耀下,俊俏的鼻子在臉上投下一片溫柔的陰影,愈顯少年英氣逼人。
“師尊,您找我?”少年薄脣輕啓。
聞言,中年男子微微側身,眯長的雙眼閃出和藹的笑容:“來,無仇。”
夜無仇輕輕一笑,上前一步,與中年男子並肩而立。
“你我師徒已十餘載了,時光當真堪稱飛逝啊。”夜無仇師尊,天玄劍神目色如常,瀏覽着眼前江山如畫。
“是啊,如果當初不是師尊不嫌棄,徒兒如今還會過着流浪的生活。”
“呵呵,如今天下戰亂紛繁,流離失所之民不計其數,我也只能盡一份力來解救他們。近些年,我劍派收留可修煉孤兒上千,皆於外門生活,他們雖有能力修煉,可天賦卻不盡人意,此儕數多於我劍派總體實力無益,但給予他們一個可在亂世中安寧生活的能力還是有的。”天玄劍神頓了頓,扭頭看着夜無仇,繼續道:“你跟他們不同,無仇,你資質出衆,是可塑之才,故才收你爲徒。如果不是這點,你恐怕會和外門的孤兒一個待遇。”
“師尊,徒兒知道。師尊能於如此亂世中顧及災民,已是師尊心懷蒼生了,這世界生存之道本就是弱肉強食,師尊爲了劍派而看中我的潛力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能如此想甚好,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只有身懷實力,纔會被天下看中,纔會成爲命運的寵兒!否則,一切免談!”天玄劍神語氣欲見嚴厲。
夜無仇心中微震,肅聲道:“弟子謹遵教誨!”
天玄劍神緩緩嘆了口氣,又道:“我一直都把你當作下一代掌門人來培養的。”
夜無仇聞此言大驚,剛欲出口推脫,卻被天玄劍神打斷。
“你大師兄業洛川剛愎自用,目空一切,你二師兄葉隆熾心胸狹隘,不能容人。此二人雖天賦非凡,但確實難堪大用。唯你,自小便吃盡苦寒,脾性之堅遠超同儕,凡成偉業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而我,在你身上,便是看到了這希望!”
夜無仇默然,沒有推脫。他堅信,高位,從來都是能者居之。這是無可厚非的道理。
接着,便是一陣沉默。遠處鶴唳白雲,響亮從風,兩三隻白鶴翽翽高翥,似有沖天之志。
“劍派眼下的形勢不容樂觀啊。”天玄劍神語氣中透露絲絲憂慮。“黑魔劍派三面圍剿,唯通天峰未被攻陷。如今雖集我派十萬弟子固守通天,可依舊並非固若金湯,黑魔劍派攻潮甚猛,當真不死不休啊。”
聞及此言,夜無仇面若冰霜,手掌於不覺之間握成了拳。他冷聲道:“師尊,魚死網破未嘗不可!”
天玄劍神輕輕搖了搖頭:“戰必須戰。但參加此戰必定九死一生,我天玄傳承數千年,絕不能毀於我這一代!”
“那師尊的意思是?”
“我派青年一代會分批遣送出去,五個資質最爲異稟的青年需派幾位劍俠一路護送。天玄五絕學各持其一,天涯海角,更名改姓,等待崛起良機!”
一股豪邁油然而生,夜無仇激動的雙手顫抖,大聲道:“天玄薪火相傳,永不覆滅。待這些天玄青年成長起來,必定天地再度爲天玄二字而顫抖!哪怕是黑魔劍派,也不例外!”
天玄劍神瞟了一眼夜無仇,眼中迷離之色更盛:“你也走吧,闖蕩闖蕩,天下才是你的舞臺!劍派雖大,終究不是你的歸宿。龍豈池中物,乘雷欲上天!”
夜無仇大驚,連忙撤身單膝跪下,少年之言,擲地有聲:“不,師尊,您即收留我於天玄,那麼我生是天玄的人,死是天玄的鬼!”
聽到這來自男兒的錚錚硬語,天玄劍神輕輕的搖了搖頭,臉上掛着憐愛的笑:“看來我前面的話白說了。重振天玄之大任落於你肩,你應於多少年後站出來,向天下宣佈,我天玄沒有完,我天玄又回來了,我天玄的目標不止於此,我天玄要讓所有曾於我家門前蹦躂的小丑仰望以至於顫抖。所以,你不能死,爲了天玄,爲了榮耀,爲了我泱泱大派有復甦的希望!”
榮耀,夜無仇心中將這個明亮的詞咀嚼千萬遍。
“壯哉我天玄!”天玄劍神伸開雙臂,雙目緊閉,擁抱着這千山萬水,擁抱着這江山如畫,更擁抱着這,被打上榮耀印記的,奇哉偉哉的天玄!
夜無仇垂着頭,手在微微顫抖。
“無仇,臨行前爲師送你一份禮物。”
夜無仇摩挲着手中的劍,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