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楠心情不錯,見太后來了,高高興興迎出去。
“母后今天怎麼來了?”李景楠走到太后身前,笑着說道,“兒子正要出宮去。”
鄭淑玟見李景楠穿着常服,疑心他又要出宮,臉色原本就不好,現在又聽他這樣說,頓時沉下臉來。
“這次又是何故?”她蹙着眉問。
“華輕雪病癒了,朕去看看她。”李景楠答道。
鄭淑玟面色不虞,冷聲道:“她沒病的時候你去看她,她病了你去看她,如今她病好了,你還要去看她,我倒不知這個司兵夫人竟是個香餑餑,勾得皇帝三天兩頭出宮,比給哀家問安都要跑得勤快!”
這話委實重了些,幾乎等於直接在說華輕雪自視甚高,竟比當朝太后還要尊貴!簡直是藐視皇權、大逆不道!
李景楠面上的笑容散了些,收斂情緒,說道:“因爲興辦書院之事,朕還有些疑問要找她商量。”
“皇上愛惜人才,已經是衆所周知,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直降身份?”鄭淑玟對李景楠頻繁出宮找華輕雪,早已心存不滿,在她看來,華輕雪就是傅廷燁用來迷惑皇帝的棋子!是最應該警惕的人!
鄭淑玟身邊的宮女突兀的插了一句:“太后娘娘對興辦書院之事也一直記掛,不如傳司兵夫人進宮,大家聚在一起,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也可以問得明白些……”
李景楠不悅的斜了那宮女一眼,冷聲呵斥:“誰教你的規矩?!朕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奴婢插嘴?!”
宮女顫了顫,立即跪下來,“奴婢知錯,求皇上恕罪!——”
“你用不着怪罪紫菀!她的話就是我的意思!”鄭淑玟護住紫菀,滿目怒色,“皇上如今果真是出息了,哀家身邊的人,也能隨意呵斥!”
李景楠扯了下嘴角,垂着眼回道:“母后,朕沒有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鄭淑玟猛地提聲,帶着憤怒!連李景楠身邊的小豆子也嚇得哆嗦了下。
鄭淑玟氣惱的說道:“皇上倒是跟哀家說說,堂堂天子,爲何這般紆尊降貴?!那個司兵夫人究竟是怎麼迷惑你的?!”
李景楠一臉冷色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鄭淑玟看着他這幅樣子,也感到無力,“哀家知道這些話你不愛聽,可是忠言逆耳,皇上你要明白,那個女人是傅廷燁的人!她用那些小伎倆哄你開心,故意引你沉迷玩樂,不思進取,她是在害你!”
李景楠張了張嘴,想說華輕雪並沒有一味引他玩樂,其實她經常告訴他要懂得識人用人、戒驕戒躁,雖說朝廷大事她懵懵懂懂,卻一直在儘可能幫助他……
可是,看着母親一臉的痛心疾首,李景楠突然覺得無趣。
說了,也只是徒勞吧?
除了讓爭吵更加厲害,沒有任何作用。
李景楠不想和自己的母親爭執,也不想再聽華輕雪被排揎污衊,冷淡的說道:“母后的顧慮,朕已經知道了,若是沒有其他事,朕現在該走了。”
他敷衍的態度太過明顯,鄭淑玟只覺得心寒,“如今我這個做母親的話,你半句也聽不進去了,是嗎?”
李景楠攏着眉心,既煩躁又無奈,“讓母后憂心,是兒臣不孝,只是司兵夫人之事,朕另有考量。眼下時間已經不早了,朕先行一步,改日再向母后請安。”
說罷,不欲再繼續糾纏,往一側邁步走過。
“站住!”
鄭淑玟突然喝住他。
李景楠站定,轉身看她,“母后還有何事?”
鄭淑玟看出李景楠眼中的冷漠與厭煩,心中無限悲涼。她如此苦口婆心,全都是爲了他啊!
鄭淑玟閉上眼睛,沉聲道:“明日早朝,會有人彈劾傅廷燁欺凌弱女,皇上切忌嚴懲,以儆效尤。”
“欺凌……弱女?……”李景楠挑眉,小臉上浮現不符合年紀的早熟與世故,“母后這麼說,是何意?”
鄭淑玟冷冷一哼,“傅老夫人有一個侄女,自小養在侯府中,前些日子卻被傅廷燁欺負了去,傅老夫人因此氣得病倒,這件事已經傳開,傅廷燁似乎想要壓下流言,我們卻不能讓他如意。——這是打壓他的好機會,皇上要好好把握,身爲帝王,應學習制衡之術,如今傅廷燁權勢滔天,不能再放縱下去了!”
她着重強調“制衡之術”,而後一甩袖,有些負氣的離開。
李景楠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半晌,他驀然一笑,自言自語:“傅廷燁不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嗎?他也會欺凌弱女?”
他扭頭問身邊的小豆子,“你覺得呢?”
小豆子被問住了,有些摸不清皇上是希望聽到“是”,還是“不是”?
李景楠也沒指望他能回答出個什麼,小皇帝懶洋洋的往前走去,語氣漫不經心:“問你管什麼用,估計你也不知道什麼是欺凌……”
小豆子:“……”
……
太后回到寢宮後,情緒跌至低谷,抑鬱不振。
紫菀端來滋養的粥點,嘗試哄她開心。
“等皇上看清傅將軍的面目,終有一天,會明白太后娘娘的苦心的。”她如此安慰道。
鄭淑玟神情悵然,長嘆一口氣。
“哀家只是……心寒啊,十月懷胎,悉心撫育,最後他眼裡卻只有別人……我這個太后說的話,全被當做耳旁風,我們母子……竟疏遠至此。”
紫菀低聲說:“傅將軍的這位司兵夫人確實厲害,手裡的新奇玩意層出不窮,皇上年紀小,難免還有些孩子氣,最容易被勾起玩性,只有太后娘娘真心爲皇上着想,時時關注着朝廷大事小事,操心皇上的學業,累心累力,卻不被皇上理解……”
鄭淑玟只覺得紫菀句句都說進了她的心坎裡。
思及這幾次爭端,無一不是和華輕雪有關,她心中對這個未曾見過的司兵夫人生出恨意,覺得華輕雪不但教唆李景楠學壞,還離間了他們母子關係!
“這個華輕雪,真是留不得了!”鄭淑玟恨道。
……
李景楠一身便裝坐在馬車裡,託着腮百無聊賴。
原本雀躍的心情,因爲臨出發時太后一番攪和,變得寡淡。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母子倆如今相見,三言兩語就會不歡而散。
“把簾子挑開。”李景楠吩咐道。
小豆子小心回話:“皇上,外頭起了風,馬車走得也快,挑開簾子怕是會受寒……”
“囉嗦。”李景楠不耐煩的訓他一句,“叫你挑開就挑開,廢話那麼多作甚!”
小豆子習慣了李景楠的粗暴,低着頭將馬車一側的窗子支起,擋風的軟皮簾子也挑起來。
時至深秋,已經有了冬季的寒意,冰冷的空氣立即衝散了馬車裡的溫暖。
李景楠神色未變,看着外面的街景喃喃自語:“等玻璃廠辦起來,全換成玻璃窗子,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小豆子沒做聲,默默把暖爐往李景楠身邊挪近一些。
車軲轆吱呀吱呀響,兩側街市喧囂熱鬧,絲毫沒有因爲天氣轉冷而顯出蕭條,一派繁華盛世景象。
誰又能想得到,這樣的大齊實則羣敵環伺,岌岌可危。
李景楠看着街上的行人路客,一路沉默無言。
……
到華輕雪的住處後,李景楠臉上重新洋溢起笑容,連走路都帶上蹦跳,顯出幾分孩子氣。
與宮裡的模樣截然不同。
隨行的小豆子以及一干侍衛,早已見怪不怪,均面不改色的跟在小皇帝身後。
因爲外頭冷,華輕雪被傅廷燁以養身體爲由,拘在屋裡頭,火盆也早早燒了起來,就怕她凍着。
李景楠熟門熟路的進來,一見華輕雪,便傲氣的仰起小臉,指揮身後的人往屋裡搬禮物。
“人蔘、靈芝、雪蓮、何首烏、冬蟲夏草,全是御用精品,你拿去吃吧!”李景楠大方的說道。
華輕雪光聽這一串名字就飽了。
她苦着臉嘆氣:“每天都在吃補品,這麼個補法,你們就不怕我補得流鼻血嗎……”
“不是還有太醫在嗎。”李景楠滿不在乎,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讓太醫瞧着給你補,用不着擔心過量。”
提起太醫,華輕雪就想到盧正清。
這事堵在她心裡,實在過不去,忍不住跟李景楠抱怨。
“院使這樣做太不厚道了。”華輕雪嘆氣,“將軍說這件事已成定局,如果非要弄個水落石出的話,只會給盧正清帶來麻煩,可是我一想起來,就覺得好不甘心。”
李景楠滿不在乎的說:“這有何難,回頭我隨便治他一個瀆職的罪名,給你出氣。”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帝如果正想整治哪個官員,還真攔不住。
“可以嗎?”華輕雪的眼睛頓時一亮,隨即又遲疑起來,“這樣做……會不會不好?我看,咱們還是應該公私分明吧,免得連累你被非議……”
李景楠本就因爲年幼不能服衆,如果再胡亂處置人,又會讓那羣言官找着話說。
華輕雪不想給李景楠惹來麻煩。
李景楠不屑的一笑,“簡單!既然不能治那老頭的罪,那我就賞賜他告老還鄉,哼哼,皇恩浩大,他只有謝恩的份。”
華輕雪吃驚的看着他,“你真厲害!”這樣他們就無話可說了!
李景楠洋洋得意。
看吧,這就是他喜歡華輕雪的原因。
華輕雪對他永遠信任,而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除了質疑,還是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