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唐菁月迷路了。
……
唐家的大小姐自然不會整日遊街竄巷,入宮後,就更是五年不曾邁出宮門半步,早已經把宮外的世界忘得一乾二淨。更何況,距離她死又是五年已過,皇城總歸是有變化的。
出府時,她覺得自己記得很清楚,小乞丐阿貴就在哪裡哪裡,可是等走上大街,又被街上的衆多討喜新鮮的事物吸引了目光,走着走着,竟然把自己給走丟了!
唐菁月冷着臉站在路邊,她是不是變笨了?
腦霧。
還有,回府的路是哪條來着?
陰沉,兩條秀眉再皺就能擁抱親吻了。回府好說,鼻子下面就是嘴,可以問路,但是阿貴在哪裡她是真的不知道。
於是,來往的路人就能看見一位身材纖細窈窕的少女煩躁的原地踱步,左右張望。被唐菁月擋住攤子的小販沒捨得驅趕,因爲他發現這位小姐站在他的攤前,好像也爲他的小攤子吸引來許多注意了呢。
貴人吶。
就在唐菁月前方不過十米的地方——熙攘酒樓。
三樓雅房,房內擺設精緻卻又素雅,景芝皓靠在窗口,打量着外面街上的世間百態。冷硬的臉龐配上平直的脣線,吸引了多少路過的女子初開小情竇。
一雙黑眸宛若漆黑的夜空,無波無瀾。
真傻。
景芝皓看着不遠處那個:一看就是迷路了的姑娘,心裡默默的嘲諷一下。和月兒上街時一樣傻,樂着樂着就傻了,忘記路,這就叫樂極生悲。
似乎是回憶起當年他和月兒上街遊逛,他故意藏起來逗弄月兒時,月兒原地打轉的可笑模樣,景芝皓微微吊起嘴角,算是笑了。
前幾日膽敢用月兒來玩弄他的賊人還沒找到,唯一的線索小乞兒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但他這幾日卻越來越愛回憶了。人還沒老,心就老了。苦心經營多年權勢,又爲的什麼?現在想想,不過是爲的爭一口氣。可是人已經沒了啊,留下他一個人,只能想……想。
甫一站在一旁,不長眼的竟然看到主子很柔和的笑了,差點看瞎眼。
於是伸直脖子也朝窗外看去,主子看啥呢?
對於飄過來的一個圓形陰影,景芝皓淡淡道:“頭不想要了?”
甫一立馬縮回脖子,要!
唐菁月琢磨了一會兒,打算繼續向前走,她覺得前面那家酒樓有點眼熟。結果剛走兩步,從身旁安靜的小巷子口裡突然躥出來一個人。
有個行人被這突然跑出來的人撞個正着,拿着的油糕“吧嗒”掉在地上,而撞他的人也翻倒在地。
原來是個十六七的少年,瘦骨嶙峋。
掉了油糕的行人很生氣:“不長眼啊,賠我油糕!”
話音剛落,從巷子裡面又是衝出來兩個男人,口裡咋咋呼呼的喊着“追”“兔崽子你敢跑”等一些話。
唐菁月聽見有人說:“呦,是從牙子手裡跑出來的。”
往巷子裡一看,只見這是一條從熱鬧大街分岔出來的小巷,不熱鬧,但也不算寂靜。有幾戶院子院門大開,明明是居所,卻有做生意的模樣。
確實是人牙巷。
少年聽見追捕聲,踉蹌起身就要跑。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被這熱鬧吸引住了目光,將路堵得嚴實,掉油糕的人又直接撲過來抓他。
“能跑掉就怪了。”又有人說。
果然,少年沒跑掉,被掉油糕的人給擒住了。
兩個人牙子賠了油糕錢,將少年往回拖。一邊揮動着柳條在少年的身上抽打,一邊罵:“讓你跑,打不死你,還跑!還敢跑!”看來逃跑不是第一次了。
在地上拖動的時候,原本認命被捉的少年突然劇烈的掙扎起來。
黑泥遍佈的手抓過掉在地上的油糕,絲毫不覺髒污的就把油糕大口大口往嘴裡塞。
細細打量少年,見其滿身髒污,混有血跡。身上的衣衫破爛,胳膊腿都露在外面,佈滿傷痕。披頭散髮,也不知那頭髮上都沾得是什麼,黏得絲絲縷縷,好不狼狽。
難民都比他強得多,他比乞丐還髒污瘦弱。
“我打死你,還敢吃,吃!”
牙子狠狠的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背上,讓滿嘴塞滿的少年岔了氣,憋得雙眼通紅,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裡瞪出來。
但他死不鬆口。
見狀,牙子又是狠狠的抽打幾下,痛得少年幾聲悶哼,似乎連咀嚼的力氣都沒有了。
對於這可憐的一幕,唐菁月扭身要離開。
身後,牙子痛罵:“我讓你吃!你還跑出來吃,你餓死鬼轉世啊!”
許是唐菁月離開的行爲太過於突兀,突然,少年吐掉嘴裡的東西,趁牙子擡手間猛地撲到了她的面前,抓住她的裙襬,哭嚎道:“小姐您買了我吧,求求您,買了我,我的命都是您的!”
牙子大怒,柳條抽上:“快鬆手!賠油糕錢還不夠,還要賠人家小姐一身衣裳?你也不看看你值幾個錢!”
柳條被抽得“啪啪”作響。抽一下就是一條紅紅的印跡,少年被抽得直髮抖。但他不鬆手,眼眶包淚的盯着唐菁月,把唐菁月當成一根救命稻草。
“放手。”唐菁月說。
她說的是“放手”而不是“住手”。少年愣住,面前的姑娘太冷靜,也拒絕的太乾脆。但他腦子一亂,起身就抱住了唐菁月的小腿,苦苦哀求:“求您,求求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