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長長的睫毛,細膩的皮膚,高挺的鼻子……不不不,我不該想這個。總之我嚇了一大大大跳,張口就要尖叫。
然後……然後皇祈就趁着我張嘴,把舌頭伸過來在我的舌尖輕輕一卷,將我那聲尖叫硬生生的逼回了肚子裡。
但只是一瞬,很快皇祈便放開我,微微後退一點,低着頭好整以暇的把我望着。我捂着嘴驚恐的看着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兩廂對視片刻,我撐起身子半坐起來,這才發現原來剛纔我一直睡在他懷裡。
皇祈見我起來,把胳膊抽回去活動了一下,輕笑道:“麻了。”
我又是一口冷氣倒吸進去。
皇祈活動了半晌,我驚恐了半晌。然後他也稍微坐起來一些,把手裡的書隨手往旁邊一擱,笑睨着我,說:“怎麼了?”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
大哥!!!
我覺得我的臉已經升溫到了一個地步,然而顯然皇祈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我,張了張口正要說話,一把男聲解救了我。
只聽馬車外傳來一把男聲,說:“太皇太后,王爺。已經加快趕路了近三個時辰,是否需要停下休整?”頓了頓,說,“天氣漸熱……可能有些受不住。”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隨從受不住還是馬匹受不住,總之我是受不住了。皇祈笑着看了我一眼,揚聲道:“傳令下去,尋個地方停下休整半個時辰。”
那人道了聲“是”。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堪堪緩過來,遲緩的把手放下去,心有餘悸的往車廂的角落縮了縮。果然旁邊又逸出一聲笑來,皇祈半撐着頭看我,說:“見你睡的安穩就不敢讓他們停下來,怕吵到你休息。”
啊,原來是因爲我。不過我靠,那也不能怪我啊,又不是我不讓你叫醒我的。
這時馬車速度漸緩,然後停了下來。皇祈還是撐着頭端詳我,半晌,說了句:“我下去看看。”便打了簾子走了下去。
我癱軟的坐在馬車裡,背上泌出來一層冷汗。想我慕容以安守了十八年的初吻,沒有獻給我的夫君大人皇昭,居然獻給了夫君大人的弟弟,這算是個什麼說法啊。
突然車簾一掀又一個人影晃過,我嚇得往後一縮,玉瑤奇怪的盯着我,說:“你怎麼了?”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淒涼的說:“想事情呢,你嚇了我一跳。”
玉瑤“哦”了一聲坐進來,倒了杯茶,說:“我聽說玄珠受傷被留在後面了?你剛纔跟皇祈……沒事吧?唉,其實我也不是故意撇下你一個人,主要是他太陰險了,我覺得我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我心說那豈是一般的陰險,簡直是陰險中的陰險,陰險中的戰鬥雞。
總之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我們用六天的時間趕完了剩下的路,到達了位於玉池的避暑行宮。其間我儘量避開皇祈,每天拉着玉瑤跟我一起,倒也沒再節外生枝,略過不表。
玉池行宮是皇朝開國之後修建的避暑行宮,位於西京郊外的玉池山的半山腰,經過幾代皇帝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擴建,現在已經很有規模。裡面不僅有各種原生態植被,還有許多處溫泉與冷泉,是夏日避暑和居家旅遊的良好去處。
我按例要住在最大的院落裡,然而這玉池行宮裡面有兩處院落幾乎是同等大小。一名爲“太乙”,一名爲“卻非”。我端詳着這兩個名字半天,覺得兩個名字好像都不太像是給女眷住的。挑了半晌終是畫未在旁悄悄說:“聽聞前太后過來避暑時住的都是卻非殿。”我便選了卻非殿來住。
卻非殿位於西苑,佔地極大,裡面有溫泉和冷泉各三。我一路緊趕慢趕的過來,只覺得自己灰頭土臉,迫不及待要泡個溫泉洗一洗。這時畫未來給我回話說:“王爺住了太乙殿,溫小姐住了瑤光閣。”頓了頓道,“太乙殿與卻非殿離的很近。”
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活動了一下筋骨,對她道:“你們不用伺候了,和玄珠下去休息吧。跟下面人吩咐一聲,說我要泡溫泉,讓他們準備準備。”
畫未還沒答應,一把男聲就已經傳來:“溫泉?你的傷還沒有好,怎麼能泡溫泉?”
我心裡“嘎”的一抽,回過頭去,只見皇祈立在門口噙着笑容看着我,身後跟着東晏。四個人尷尬的靜默了半晌,皇祈說:“想泡溫泉?”
我“啊……”了一聲,皇祈笑着道:“剛趕完路,這麼疲憊還是不要立即泡溫度那麼高的溫泉了。我陪你先歇一歇,遲一些等你吃過東西再去。”接着根本就不管我同不同意,看了畫未一眼,說,“你不是和玄珠要換班休息了?去吧。”
畫未估計是第一次領教皇祈的不要臉,鬱悶的看了看我,只好轉身走了。而換班過來的宮女不知被皇祈吩咐了什麼,居然只是守在門外沒有進來。
東晏倒了兩杯茶端來,正是傍晚,整個行宮都處於極度忙碌的狀態,忙着收拾我們這一羣人的行李,並且準備這一羣人的晚飯。我想了想,覺得這個時候已經沒人能解救我,唯一的可能就是玉瑤,便問他:“玉瑤在哪裡?怎麼不見人?”
皇祈淡淡說:“不知道。”
我升調的“啊”了一聲,皇祈擡眼看了看我,笑着說:“不是你讓我不要招惹玉瑤的麼?”
這話雖然是我說的,可是,可是……我還沒可是完,皇祈又說:“你是第一次來玉池?”我點了點頭,皇祈道,“西苑的景緻是整個行宮中的最佳,只是溫泉泉眼小,所以池子也小些,比不上後山的芙蓉湯和蓮花湯。如果你真想好好沐浴,不如過去那邊。”
我疑惑道:“你以前來過?”
皇祈頓了頓,說:“沒有。”
我覺得這可奇了,你沒來過怎麼知道這麼多?難道是知道自己要陪太皇太后鳳駕同行,所以做了些前期的調研工作?那你也真的是太敬業了。
坐了一陣,我因爲實在尷尬所以沒怎麼說話,皇祈估計也覺得有點無聊,於是提議說:“安子,你精神好像不大好。是不是連日坐車太累?”
我說:“嗯,對。坐車太累了。”
皇祈說:“剛說了西苑的景緻極佳,不如我陪你走走。”說完不由分說的站起身來,側身讓我,道,“來吧。”
我心想這叫什麼來吧,我不想來啊。不過思量一下,覺得跟他出去到大庭廣衆走一走總比坐在這隻有三個人的房間裡來得好,於是也就沒有多言站起來一起向外走去。
因爲方纔實在太累而沒心情看風景,在院子裡走了幾步,真的覺得這地方的景色確實很好。圍繞着西苑內的建築羣,旁邊全是叢生的灌木林,再往後有竹林有花園,苑子的外圍是高大的喬木,茂密的枝葉簡直遮天蔽日,果然是避暑的行宮。
皇祈帶着我去看了我的寢殿,是一個很是精緻的小樓,架高而建,下面流淌着淙淙泉水,裡面還養有小魚,那可真叫一個小橋流水人家。水車將泉水流引上去,順着房檐淅淅瀝瀝的流下來,整個寢殿比外面涼快了不知多少。
皇祈見我喜歡,不禁笑道:“這地方叫沉香榭,原本不是這樣,是先太后下懿旨改建的。只是改建之後她只來過一次便薨了,倒便宜了你。”
我心想,不覺得先太后是這麼有情趣的人啊,莫非是因爲早就料到有朝一日我會來這裡避暑,所以下令改建想給我行個方便?哎呀這真是太感謝了,讓我怎麼謝你好呢。
沉香榭很大,上下三層。書房在最高處,書桌前有一扇落地的木門。我心想這地方怎麼會有個門?難不成出去還有個陽臺?不由的走過去伸手一推——
差點就給掉下去了。
好在皇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把我拽到他懷裡,一邊教訓我說:“你怎麼這麼沒有方位感?不知道這扇門一推開就是懸空了麼?”
我卻只是臉皺成一團看着他尖叫道:“胳胳胳……胳膊!”
皇祈趕緊把手放開,我揉着傷口眼淚都快出來了,出口就罵道:“你還教訓我總是用右手,你知道你這一抓,我的傷勢要倒退多少天嘛?!哎喲媽呀,疼死我了……”
皇祈失笑的看着我,說:“我若是不抓你這一下你就掉下去了。好心當做驢肝肺,我救了你,你倒恩將仇報。”
我想了想,覺得好像是這麼個道理,但讓我說一句“感謝王爺的救命之恩”我是絕對說不出來的,於是牽了牽嘴角算是笑,轉頭望向門外,接着就被震撼了。
皇祈笑了笑,揮手讓東晏過去將整扇門都打開。那門像屏風,摺疊的打開去,整面牆都沒了,完全開闊的視野。外面是層層的樹林茂密的延伸開去,混雜着梨花和木棉,各種顏色層疊在一起,像是各色的寶石點綴在翡翠的湖面上。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天邊都變成了紫色。遠處的山頭霧靄縈繞,淅淅瀝瀝的水流從檐上流下來,像是整個世界都在下雨。皇祈見我許久都不說話,突然對着外面打了一個唿哨。尖銳的聲音破空而去,林間被驚飛一羣羣的飛鳥,滑翔在天際中。
皇祈轉過頭看我,笑着說:“喜歡麼?”
我收回視線向他撇撇嘴:“喜歡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這房子又不是你的,便是喜歡也該感激先太后。”
皇祈“哈哈”大笑的看着我,我被他嚇了一跳,向來皇祈都笑的跟謫仙一般清清淡淡,這突兀的笑聲嚇得我連聲說:“皇祈,皇祈?你你你,別嚇我,你該不會魔怔了吧?”
皇祈說:“……”
頓了頓,他說:“先太后晚年身子不好無法舟車勞頓,這沉香榭已空了十載沒人住過。上個月皇上下旨說你要來,我便着人過來小小翻修了一番。這扇門,是上個月剛改好的。”
我“啊……”了一聲,敢情是他的手筆,怪不得這麼風花雪月。
向旁望去,只見三面牆壁上都掛着古畫和書法,我粗略的瞥了一眼,其實也沒什麼興趣。皇祈用玉扇指着一副字說:“前朝顏之卿的真跡,特意尋來的。你不喜歡?”
我順着他的扇子望過去,只見一堆什麼一二三四五的好像是首詩,瞟了一眼說:“哦,是他的真跡啊,那很不錯,價值連城嘛。”
皇祈嘴角抽了抽,定定的看着我說:“我尋來顏之卿的真跡送給你,你就只回我一句價值連城?”
我“哦……”了一聲,說:“送給我的啊?我以爲你只是拿來裝飾裝飾的。”眼見着皇祈的嘴角又抽了抽,我想,哦對,誰會拿這麼珍貴的東西放到行宮來裝飾?於是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嘛。”
皇祈已經完全對我無語,我卻覺得很奇怪,他明知我對書法作畫的沒什麼研究,幹嘛這樣送給我這東西?於是伸出手,攤開來對着他。
皇祈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那副字,對我說:“已經裱好掛上,摘下來可能有些麻……”
我不耐的打斷道:“誰讓你摘下來,我是讓你折現吧。”
皇祈說:“……”
我看他那麼無辜的看着我,心裡五味陳雜,覺得也很委屈。我真的不懂這些字畫嘛,你要是拿本兵書來我可能還有點興趣。
皇祈這時已調整好情緒,好整以暇的把我望着,嘴角又噙上了笑,對我說:“作爲堂堂大將軍慕容鐸的千金,竟然對書畫不精到如此地步,也真是難爲你了。”
這下換我嘴角抽了抽。皇祈又說:“你要折現?可以。不過你如果能像這首詩一樣,用數字作一首……哦不,你只要能用數字造一個句子,我就給你折現。整整五百七十二銀葉,如何?”
我說:“這可是你說的。”
皇祈雲淡風輕的看着我,笑着說:“我說的。”
我輕輕咳了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