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普渡劍典”名爲劍訣,實則與“太陰十三劍”一般,是爲正反兩面。
“太陰十三劍”修煉到極致之後,可以孕育心魔,“慈航普渡劍典”修煉到極致之後,佛光一照,劍光一掃,境界不如自己的對手便要當場跪地悔悟,正應了“普渡”二字,也就是佛門所說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種悔悟的時間可長達幾十年。實則是以佛光將對手的本我徹底壓制束縛,然後再塑造一個對立的“心魔”,與“太陰十三劍”不同的是,“太陰十三劍”的心魔爲惡,佛門塑造的“心魔”爲善,只是兩者殊途同歸,都是將人變成另外一個人罷了。如今佛門凋零,已經無人修成。如果白繡裳踏足長生境,修成“慈航普渡劍典”的最後一卷“我字卷”,便能有如此神通。
“慈航普渡劍典”的四卷分別是“劍字卷”、“心字卷”、“無字卷”、“我字卷”,其中“我字卷”最爲高深,“無字卷”次之,“心字卷”再次之,“劍字卷”最次。此四卷循序漸進,如同打牢地基再起高樓,所以確保了“慈航普渡劍典”是爲玄門正道之法,而非旁門左道之法。
“心字卷”作爲“劍字卷”的進階,“無字卷”的基礎,其關鍵就在於一個“心”字,此心不僅僅是己心,也是他心,所以白繡裳纔要通過心腹弟子蘇雲媗用“劍字卷”來交換“坐忘禪功”,由此學得“他心痛”。
李玄都運用“心在卷”隱匿形跡,不是真正消失不見,而是影響對手,使其“騎驢找驢”,分明就在眼前,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以爲異,以此達到隱匿行蹤氣息的效果。
方纔上官莞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宮官的身上,李玄都以有心算無心,又是先天剋制上官莞,那麼一舉偷襲得手便也在情理之中了。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天人造化境的高手,都萬無可能如此輕鬆,這也正應了《左傳》中“君以此興,必以此亡”的話語,上官莞因爲李玄都而得以躋身天人造化境,那麼敗亡在李玄都手中也是必然之事。
這是李玄都第二次擒住上官莞,可他還是不打算殺上官莞,不是憐香惜玉,而是他要從上官莞的口中詢問出陰陽宗的機密。
宮官輕笑着來到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上官莞的身後,從後面攬住了她的纖腰,在她耳邊吐氣如蘭道:“上官姐姐,若是不想吃苦頭,還是早些招了罷。”
上官莞望着李玄都,冷冷道:“栽在你們兩人的手裡,我無話可說。”
宮官輕笑一聲,雙手上移,輕輕一握,上官莞的臉色驟然通紅,怒道:“宮丫頭,你要幹什麼?”
此時李玄都已經轉過頭去,望向河面上的一輪水中月。
宮官道:“姐姐可是個大美人,你說我要做什麼?對了,東城中有好些妓院,如果上官姐姐被剝光了衣服,丟在那些妓院的門口,你說會發生什麼呢?死是肯定不會死的,可以後上官姐姐也沒臉以地師傳人自居了,更沒臉在江湖上行走,只能隱居避世,老死山林。”
上官莞羞惱交加,可無奈此時動彈不得,只能無能怒喝道:“你敢!”
宮官道:“上官姐姐覺得我不敢,那我們不妨打一個賭,就賭我敢不敢,反正地師和聖君也撕破臉了,大不了我躲回西京去,再不出來就是。”
說話時,宮官的左手已經去抓上官莞的衣領,右手則去抓她的腰帶,上官莞大驚失色,心知宮官素有“小妖女”之名,未必做不出這等事情,不敢再嘴硬下去,趕忙說道:“你放開我,我說就是。”
宮官重新攬住上官莞的腰肢,道:“這纔對嘛,只要上官姐姐老實回話,我怎麼捨得把上官姐姐送給那些爛人?就算要送,也是送給紫府,正妻是做不成了,妾也夠嗆,就做個通房丫鬟吧,只能睡在地上的那種。”
上官莞心中大恨,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也不敢頂撞宮官,只能默然不語。
李玄都轉過頭來,輕咳一聲,“不要鬧了。”
宮官道:“我說正經的呢。”
李玄都不理會宮官,望向上官莞,正色道:“上官姑娘,你應該知道唐家堡下方的白帝陵吧?”
雖然互爲敵手,但上官莞對於李玄都的爲人還是有幾分信心,最起碼要比宮官這個小妖女強上太多,見他並無輕佻之狀,知道自己的名節算是保下了,畢竟她不是牝女宗之人,而是被地師當作半個女兒養大的,以地師的齊王之尊,她可以算是半個郡主了,哪怕是陰陽宗中人,也難免受到儒家禮教的影響,自然看重自己的名節。此時聽到李玄都問話,她生怕宮官再出什麼幺蛾子,點頭道:“知道。”
李玄都問道:“地師究竟要做什麼?”
上官莞皺了下眉頭,似乎覺得李玄都這個問題有些多餘,說道:“做什麼?自然是一統江湖,繼而推翻大魏,成就帝業,天下合歸一統。不僅僅是地師,宋政、澹臺雲、李道虛、秦清,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李玄都盯着上官莞,確定她不是故意拖延之後,不由嘆了口氣,“我是問地師在白帝陵中都做了些什麼?”
上官莞看了李玄都一眼,似乎是在質問他故意不把話說明白,然後說道:“自然是復原古皁閣宗留下來的‘八部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李玄都又嘆了口氣,問道:“你們進行到了何種地步?”
上官莞回答道:“這些由皁閣宗的人負責,我不清楚,清平先生也做過弟子,應該知道師父的安排佈置是沒必要向弟子完全交代清楚的。”
李玄都點了點頭,表示認可這個說法,轉而問道:“白帝陵還與什麼地方相連?”
上官莞回憶了片刻,回答道:“你是說那座地下陵園吧,那裡總共連接了四個方向,除了白帝陵之外,我只去過另外三個中的一個,那裡是古時巫教的遺蹟,裡面原本有許多巫教神靈的雕像,後來被地師毀去重建,成爲地師匯聚香神力凝聚身外化身的關鍵所在。不過在攻打大真人府的時候,地師有一個化身被毀了,雕像也坍塌了一座。”
李玄都已經開始凝聚身外護身,自然聽明白了,身外化身必然要有寄託之物,這是大天師的法門,李玄都也是如此做的,可地師卻是用神道香火願力來凝聚化身,所以不需要要寄託之物,恐怕這也是地師創建青陽教的用意所在。
李玄都有些惋惜,白帝陵已經徹底坍塌,因爲地氣反噬的緣故,更是發生了許多難以預料的變化,再想找到深藏地下的巫教遺蹟是千難萬難了,自然也無法毀去地師的身外化身,想來這便是上官莞敢於直言的原因所在。
李玄都繼續問道:“我進入白帝陵的時候,裡面的人已經撤走了,你們撤到了哪裡?”
對於李玄都來說,把握陰陽宗的行蹤是個相當關鍵的問題,這不僅僅關乎到玄都紫府,也關乎到玉虛鬥劍。
上官莞回答道:“此事由大明官王天笑負責,其餘人各司其職,魏臻負責留在中原的那部分,鍾梧負責留在西域的這部分,我是例外,師父對我的要求就是穩固境界,提升修爲。”
“你似乎沒有聽從地師的吩咐,不但沒有躲起來穩固境界,反而三番兩次來找我的麻煩。”李玄都望着上官莞說道。
上官莞低下頭去,不做聲了。
李玄都問道:“你們在樓蘭城有什麼佈置?”
上官莞猶豫了。
不過她剛一猶豫,宮官的手上便動作起來,又要去扯她的腰帶,上官莞實在是怕了宮官,立刻說道:“爲了完善‘八部衆’的計劃,師父和藏老人一共設置了八個大養屍地,小養屍地無數。在八個大養屍地中,我只知道五個,北邙山的長生宮是一處,‘鬼國洞天’是一處,蜀州唐家堡的白帝陵是一處,大雪山行宮是一處,古樓蘭的地下遺蹟是一處。”
李玄都聽得很仔細,立刻發現上官莞說的是古樓蘭而非樓蘭城,如今的樓蘭城正是在古樓蘭的遺蹟基礎上重建而成,難道說地面上的古樓蘭遺蹟僅僅是整個古樓蘭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深藏在地下?
念及此處,李玄都立刻問道:“在古樓蘭的地下遺蹟中有什麼?”
上官莞說道:“有‘帝釋天’。”
李玄都心中暗驚。
八部者,一天,二龍,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呼羅迦。以天部居首,天即是天神,而帝釋天則是天神之首領,放在“八部衆”中,“帝釋天”即是古皁閣宗整個“八部衆”計劃的盡頭,以人力造就長生地仙。
李玄都緩緩問道:“進展如何?”
上官莞低聲道:“還未成功。”
李玄都最後問道:“古樓蘭的地下遺蹟位於何處?”
上官莞答道:“我剛到西域不久,還未去過,只有大明官王天笑和二明官鍾梧知道。”
李玄都暫時無法辨別上官莞話語的真假,只能再次以“逍遙六虛劫”徹底封住上官莞的丹田,同時爲了對付她的那種可以抵禦“逍遙六虛劫”的法門,李玄都又以劍氣封住上官莞的幾處關鍵竅穴。
宮官很配合地給上官莞披上一件大披風,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笑道:“上官姐姐,還要暫時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