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終究是不能談攏,動起手來。此地有些類似於菜市口的格局,頗爲開闊,倒也適合動手廝殺。
段欽帶了百來號人馬,此時身後卻只有十餘騎,其他人早已在其他方向佈置好埋伏,以防有人走脫。
段欽的算計極好,雖然兵法說十則圍之,他帶來的人馬只是三會鏢局的一倍,本不該如此分兵,但他覺得自己這十餘名好手個個都能以一敵衆,又有他親自坐鎮,只要正面一衝,便能殺得這些鏢師大敗。
只是段欽不曾料到,這些鏢師也有準備,剛剛動手,便從袖中滑出早已藏好的手銃,十餘支手銃一起發射,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威力不遜於唐家堡的暗器。
只見火光一閃,煙霧升騰,已經有數人橫屍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只可惜手銃只有一發彈藥,重新裝填彈藥頗爲麻煩,所以臨敵之時多半隻能發射一次。
段欽修爲高深,擋下了幾枚射向自己的鉛丸,卻也被震得虎口發麻,既驚且怒:“好大膽!你們竟然用火器。”
自古以來,朝廷不禁刀劍,卻禁止私藏強弓硬弩和各種甲冑,一經發現,以謀反大罪論處。火器興起之後,自然也在此列。
不過到了如今,誰還在意這些?許多豪強勢力,別說強弩甲冑了,便是火炮也有,誰又能把他們怎麼樣?無論大魏朝廷還是這所謂的大周朝廷,法度早已是形同虛設,他們三會鏢局比不得那些江湖中的龐然大物,可花費重金購買幾把手銃還不是什麼難事。
周剽鵬冷笑一聲,並不說話,而是拔出自己的兵刃,一口藍汪汪的短刀,朝着段欽攻來。
段欽冷哼一聲,也揮動手中金刀,與周剽鵬戰在一處。
有句老話叫做“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武夫一道,與人爭鬥常常虧損血氣,若是不能踏足歸真境,年老之後,氣血日益衰,意氣日益微,一身修爲最多隻剩巔峰時的八成左右,所以同境之爭,必然是年少的打敗年老的,所謂“拳怕少壯”便是由此而來。
雖說段欽的修爲要比周剽鵬深厚,但畢竟年紀大了,氣血體力都有不足,周剽鵬卻是正值壯年,再加上段欽硬接了火銃的鉛彈,運刀的右手多少受了些傷勢,刀勢難免凝滯幾分,一時間竟是不分高下。
便在這時,只聽得踩踏瓦片聲響,一個粗豪的聲音哈哈大笑,朗聲說道:“少總鏢頭好俊的身手,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
話音落下,就見一個身形出現在不遠處的屋頂上,環眼虯髯,身材矮壯,一副粗豪的神色。
段欽臉色一變,收刀後退幾步,說道:“原來是‘伏虎金剛’馮大俠到了。”
來人名叫馮林宣,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散人,同樣位列黑白譜上,不過黑白譜囊括了一百餘名高手,前十和後十之間的差距還是極大,前者大約能有天人境的修爲,後者也就只有歸真境的修爲。
馮林宣躍到段欽和周剽鵬之間,朗聲笑道:“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瞧得起在下,給了個‘伏虎金剛’的喝號。”
段欽滿臉警惕:“不知馮大俠今日前來,有何見教?”
“好說,好說。”馮林宣也不繞彎子,“在下久聞碧波居士李老前輩的大名,仰慕多時,可惜緣慳一面,聽聞他老人家留下的信物在此,所以特意前來相借,好去拜訪李老前輩,還望兩位行個方便,馮某日後定有重謝。”
此言一出,周剽鵬和段欽均是臉色一變。
人的名,樹的影,馮林宣不過是江湖散人出身,卻能闖下偌大的名頭,一身修爲自然不可小覷,真要是出手,只怕兩人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
周剽鵬臉色變化不定,心知如果僅僅是個段欽,他還有一拼之力,如今遇到馮林宣,是絕無幸理了,眼下只能把東西交給馮林宣,謀求脫身,至於事後大人物怪罪下來,那也只能事後再說,總比現在丟了性命要強。
周剽鵬接下身上一直揹着的包袱,取出一個精緻盒子,朝着馮林宣丟去。
馮林宣伸手接住,打開盒子,只見裡面以絲絨鋪墊,放着一根金針。
金針長約三寸,要比尋常的縫衣針更粗一些,類似錐子,不過異常精緻,仔細看去,針身上鏤刻着各種花紋,甚至還有三個小字,正是李道通。
馮林宣心中一喜,知道沒有錯了,將盒子蓋上,便要離開此地。
段欽臉色幾度變化,終是沒有勇氣上前阻攔。
便在此時,忽聽得遠處馬蹄聲響,十餘匹快馬急馳而來。蹄聲中有人朗聲叫道:“蒼天無道,歲在今朝。”
一瞬間,三會鏢局的鏢師們寂靜無聲,有人顫聲道:“是無……無道宗,大夥兒快走……”
話猶未畢,馬蹄聲已經近在咫尺,周剽鵬不由苦澀一笑:“走不了啦!”
即便是馮林宣,也面露凝重之色。
江湖散人遇到江湖宗門,總是要吃虧。
只見得十餘名身着白衣的無道宗弟子騎馬疾馳過來,其後還有一頂藍色大轎,四名健壯轎伕腳步如飛,竟是不遜於騎馬疾馳,可見這四名轎伕的修爲深厚。能讓四名高手做轎伕的,身份定然極爲不俗。
一衆無道宗弟子勒馬之後,爲首一人高聲道:“這位是我們無道宗的封長老,他老人家等閒不會出來走動,今天算你們運氣好,見到他老人家一面。封長老問你們,李道通的金針在哪裡,好好獻了出來,封長老大發慈悲,你們的性命便都饒了。”
無道宗有四大法王、十大長老、十二堂主,十長老中只有一人姓封,名叫封暮年。
段欽面露喜色,轉過身去,面朝那頂藍色大轎單膝跪地,朗聲道:“段欽見過封長老。”
封長老並不說話,先前開口的無道宗弟子代爲說道:“段寨主請起。”
段欽隨之起身,退至一旁。
馮林宣自然聽說過封暮年的大名,呵呵笑道:“若論修爲,封長老就算比不得碧波居士李老前輩,也相去不遠,又有無道宗爲依仗,還會有什麼難事不成?何苦來爭奪這勞什子金針?”
那無道宗弟子道:“馮大俠若是識相,就將金針交出來,封長老自會記下這個人情,可如果馮大俠不識時務,那就休怪我們不講情面了,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走不出西北去。”
馮林宣冷笑一聲:“不愧是無道宗,真是好大的口氣。只是我聽說無道宗正在西域與真言宗、金剛宗交戰,恐怕留在西北的人手並不算多。”
話音未落,馮林宣雙足一頓,在青石板地面上踩踏出一圈裂痕,身形沖天而起。
十餘名無道宗弟子同時離開馬鞍,朝着馮林宣撲殺而去。
這些無道宗弟子修爲甚是不俗,雖說單打獨鬥,定然不是馮林宣這位“伏虎金剛”的對手,但結成陣勢之後,卻是讓馮林宣無法走脫,逼得他又重新落回地面。
馮林宣大喝一聲,雙手一分,將兩名無道宗弟子逼退,接着橫臂一掃,他一身橫練功夫,兩條手臂當真如雙鞭一般,落在一名無道宗弟子的胸口上,打得他胸口凹陷,七竅流血,眼看是不活了。
“好賊子!”爲首無道宗弟子大喝一聲,四名轎伕放下藍色大轎,也加入了戰場。
只見四人取出一張不知何種材質製成的大網,四人分執大網一角,朝着馮林宣當頭罩下。
馮林宣周圍有十餘名無道宗弟子圍攻,上頭又有大網,當真是天羅地網,更何況還有一個封暮年在側。
他心知今日是凶多吉少,爲保性命,取出盛放金針的盒子,嘿然一笑:“你們要這東西麼?給你們好了!”
說罷,他把盒子朝東邊奮力一丟,而他本人則是往西邊奮力衝去。
便在這是,從藍色大轎中激射出一枚珠子,打在馮林宣的後心位置,馮林宣臉色驟然蒼白,嘴角滲出血絲,卻不敢有絲毫停留,頭也不回地逃離了此地。
無道宗弟子顧不得他,紛紛朝着盒子追去。
此時雙槍集已經家家關門閉戶,沒有看熱鬧之人,可好巧不巧,牆角有個少年正在昏睡,方纔的一番動靜都沒能將他驚醒,這盒子便徑直飛入了少年的懷中。
無道宗弟子瞬間便將這少年圍了起來。
少年一身黑衣,並非尋常百姓的裝束,倒像是出身富貴人家,胸前掛着一塊青石,但見這方青石溫潤晶瑩,光華流轉,隱隱又透出幾分血色,仔細看去,便要迷失在青赤二色之中,在石中似是另有一方天地,儼然是一件寶物。
幾名無道宗弟子一時間沒敢立刻出手,面面相覷,都有些拿捏不定。
這少年的穿着打扮怎麼看都不是尋常人物,此時被衆人圍住,仍舊酣睡,無道宗衆人心下登即起疑:“這少年人莫不是哪家的嫡系子弟?還是說根本就不是少年,而是返老還童的高人?”
幾名無道宗弟子不由想起本宗的極天王,傳說中極天王便是百歲高齡卻孩童形貌,
爲首的無道宗弟子看了眼沒有動靜的藍色大轎,沉聲道:“這位……小朋友,請將你懷中的盒子交給我們。”
少年仍舊酣睡不醒,沒有反應。
這無道宗弟子使了個眼色,他旁邊的無道宗弟子收起兵刃,伸手去拿少年懷中的盒子。
便在此時,一陣若有若無的笛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