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從萬象學宮告辭出來之後,回到了清平園,繼續閉關修煉。在接下來的數天時間中,各宗陸續抵達,在城內又是掀起好些風波,補天宗和忘情宗的大隊人馬也已到了,爲首的是秦家四老,落腳在龍門府城外的一處別院中。其中就包括最爲神秘的秦家大管家秦不一,只是老人沒有露面,深居簡出。
最終大天師張靜修率領的正一宗最後一個姍姍來遲,下榻於小真人府中。在大天師張靜修駕臨龍門府的次日,各大宗主雲集小真人府中,共商討伐北邙山之事。
李玄都與沈元重兩人登門時,是張嶽山親自出迎。如今李玄都已經不同以往,乃是一宗之主,若論身份,張嶽山雖然年長,但還要低上一籌,於是主動躬身行禮,說道:“多日不見,李世兄丰采尤勝往昔,世兄以清微宗弟子身份執掌太平宗門戶,卻是開江湖之先例,可喜可賀。”
因爲張世水和東玄道人的緣故,張嶽山與李玄都不和,此番開口便有譏諷挑撥之意,臉上更是沒有半點微笑喜色。不過李玄都自小長在清微宗,對於這等陰陽怪氣早已是見怪不怪,坦然還禮道:“在下受沈大先生所託,執掌太平宗門戶,忝居代宗主之位,志在維護太平宗道統,救出沈大先生,若是此番討伐北邙山,能救出沈大先生,自當卸任代宗主之位。”
若論年紀,張嶽山與張海石相差無多,歷經風霜雪雨,早已是喜怒不形於色,此時聽得李玄都如此說,面上沒有半點反應,只是說道:“正道十二宗向來同氣連枝,如今十二宗共伐北邙山,沈大先生的事情不僅僅是太平宗之事,也是正道十二宗之事,既然李世兄如此說了,此戰是非救出沈大先生不可了。”
李玄都笑了笑:“如此自是再好不過。”
張嶽山又道:“慈航宗的白宗主、金剛宗的悟真大師、玄女宗的蕭宗主、清微宗的海石先生,以及其他各宗的宗主長老都已經到達,請李世兄入內相見罷。”
李玄都和沈元重一拱手,邁步入內,來到議事正廳,可見白繡裳、悟真、蕭時雨、三玄真人、萬壽真人等正道柱石人物都已經到了。李玄都與衆人一一見禮,沈元重也有久不相見的故友,與李玄都分開,去一旁寒暄敘舊。
見禮過後,李玄都見大天師還未趕到,就想去看看秦素到了沒有,忽覺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肩膀,轉頭望去,正是二師兄張海石,在他身旁還有清微宗天機堂堂主司徒玄略和天劍堂堂主李如劍,以及東華宗的掌教太微真人,丹霞峰重陽殿殿主南柯子,細論起來,都是李玄都的老熟人了。
李玄都沒有與張海石如何客氣,只是與另外幾人見了一禮。
南柯子道:“自從丹霞峰一別之後,與李先生已經是一年未見,那日李先生孤身下山,老道還以爲李先生此去便是東山再起,未曾想世事無常,李先生沒能做清微宗的宗主,卻是做了太平宗的宗主。如此也好,裡外都是一家人。”
此話一出,太微真人臉色微變,有些尷尬,司徒玄略輕咳一聲,沒有說話。畢竟如今的清微宗宗主是李元嬰,李玄都想要上去,李元嬰就必須下來,再加上二人不和已久,這話卻是有些不合時宜了,只是南柯子並非那種心機深沉之人,這話多半是有口無心,也不好計較什麼。
唯有張海石臉上帶着幾分笑意,道:“南柯道兄所言極是,清微宗和太平宗同屬太平道一脈,做哪個宗主都是一樣的。若是日後重立太平道,推舉一個領袖之人,唯有德者方可居之,這纔是關鍵。”
聽得張海石如此說,司徒玄略意有所指道:“若說德高望重之人,自然是老宗主了。”
“這是自然。”張海石淡淡道:“可人生不過百年,老宗主百年之後,總是要有後來人的。”
司徒玄略正要說話,忽聽有人說道:“海石先生、紫府已經到了,是貧道來得遲了。”
李玄都循聲望去,就見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道人正站在自己身旁不遠處,面容略有陌生,但眼神卻是熟悉,正是大天師本尊了。
李玄都趕忙行禮道:“見過大天師。”
其他人也見到了張靜修,紛紛準備行禮。
張靜修擺了擺手,朗聲道:“諸位不必多禮,請入座吧。”
這座小真人府的議事正廳仿照大真人府的正堂建造,同等大小,除了上首屬於大天師的位置之外,左右各有十四把椅子,分成兩排,前後各七,共二十八把椅子,象徵二十八宿。
一衆宗主長老各自入座,至於尋常弟子,卻是沒有資格踏足此地。
大天師張靜修走到主位,並不急於入座,抱拳道:“諸位同道請了。”
然後他扶着象徵大天師寶座的椅背,緩緩道:“今日我等齊聚龍門府中,爲的是討伐北邙山一事。想我正道十二宗向來是同氣連枝,數百年來攜手結盟,同進共退。貧道忝爲正道十二宗盟主,亦已多歷年所。只是近年來江湖中出了不少大事,西北五宗之人頻頻出擊,氣焰囂張,各宗都深受其害,貧道與清微宗的李道兄以及各位宗主商議,均覺不能再坐以待斃,否則要被逐個擊破,不如主動出擊,禦敵於外,方爲上策。”
在正道六宗之中,張靜修是當仁不讓的魁首,那麼白繡裳便是僅次於張靜修的二號人物,此時她第一個起身附和道:“大天師所言極是,如今局勢已然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先是玄女宗遭牝女宗偷襲,繼而又是太平宗的沈大先生遭難,後是地師親率邪道衆高手攻打正一宗,再往前說,靜禪宗的方靜方丈和太平宗的沈老先生,也是遭了地師毒手。儒家聖人有言:‘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如此新仇舊恨,卻是到了不得不報的時候。”
在座衆位宗主自是紛紛點頭表態,便在此時有人開口道:“既然是正道十二宗,那麼總要湊齊十二之數纔是,正一宗、清微宗、太平宗、慈航宗、東華宗、妙真宗、神霄宗、真言宗、金剛宗、玄女宗、法相宗俱已到了,可偏偏卻還少了一個靜禪宗。”
此言一出,廳內一靜。
張靜修淡淡一笑,終於是坐到了大天師的位置上,道:“左宗主說的是。”
李玄都循聲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是個中年男子,身材修長,相貌儒雅,一雙丹鳳細眼,略帶幾分陰柔氣質。當日在太平山上,李玄都曾經見過絕大多數宗主,唯有真傳宗的宗主和法相宗的宗主未曾見過,既然大天師稱呼其爲“左宗主”,又不是僧人打扮,那便是法相宗的宗主了。
據李玄都所知,法相宗的現任宗主姓左,名叫左雨寒,在法相宗上代宗主死於“魔刀”宋政之手後接任宗主大位,平日裡深居簡出,極是低調,便是繼任宗主的升座大典也沒請什麼客人,與李玄都這等一舉一動都鬧得江湖皆知的宗主卻是不同了。
李玄都開口問道:“不知左宗主有何高見?”
左雨寒道:“正邪之爭,非黑即白,不存任何妥協緩和。如今西北五宗倒行逆施,江湖苦之久矣,便是遼東五宗都站在了大義這邊,靜禪宗身爲正道十二宗之一,如何能置身事外?自是要給出個說法,不站在道義這邊,就是站在邪魔那邊。若是朋友,我們美酒相迎,若是敵人,便是刀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