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難至南港城的太平百姓大部分已經開始重操舊業,耕田者耕田,織布者織布,很快融入了南港的生活。王威帶領順風鏢局的鏢師加入了南港當地赫赫有名的金邦鏢局。王虓依然不受太平百姓們的待見,整日無所事事,在趙自來的府上舞弄銅鞭,倒是富麗偶爾會對他指點一二。
“只可惜你二伯的師父傳授他趕神鞭法時,要他立下毒誓,不得授予他人。我看你倒是塊練武的材料。”富麗捋着槍上的紅纓說道。
“多謝伯母誇獎,我爹沒的早,他的自由鞭法我怕是連一成都沒學到。”王虓有些泄氣。
“我聽自來說過,他們三兄弟的鞭法數你爹的最爲靈動,不拘泥於招式,自然也最難掌握。”富麗忽然停止梳理紅纓,好像想到什麼,隨即抖了抖長槍,槍頭指向王虓。“既然鞭法已投師無門,不如趁早放棄。我推薦你入落山派,習槍法,如何?”
王虓皺眉,在他心目中,以銅鞭作爲兵刃是太平後人的榮譽,披上太平有象披風,手持雙鞭像父親那樣叱吒戰場一直是他的夢想。可轉念一想,大伯生死未卜,二伯鞭法禁授,父親不在了,習得上乘鞭法的機會已然渺茫。他還有殺父之仇 和亡國之恨要報,怎能迂腐地爲了守住榮譽成爲一個碌碌無爲之人。其實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讓他心動——趙春嬌也是落山派的一員,加入落山派便可與她朝夕相處。
“那好,麻煩伯母推薦。”說罷王虓脫下身上的太平有象披風,用它小心翼翼地裹起一對銅鞭,遞給富麗。
“勞煩伯母將此轉交給二伯,只說虓兒無顏親自交給他。”
“傻孩子,你二伯只會爲你感到高興。”富麗接過包裹。
富麗是個雷厲風行之人,王虓答應入派之後她就匆忙趕往落山見了島眉。
“師兄,王虓我可就託付於你了,這孩子是練武之才,你可不要有所保留。”
“師妹既已開口,師兄自然全力以赴。只是這王虓是何人,竟勞師妹親自推薦?”
“太平王自由的兒子。”富麗漫不經心的回答,她就是這樣一個沒有心機之人,完全沒有考慮島眉會因爲趙自來而排斥王虓。
“原來是這樣……”島眉略顯猶豫。
翌日,王虓隻身前往落山派。落山是南港境內的最高峰,可當王虓遙望到落山的時候,鄙夷之情溢於言表。與太平城的羣峰相比,落山只能算是一座小山丘。落山腳下,一片樓閣亭臺,深牆大院。在院門正上方懸“落山派”金字大招牌,院內兩側各一排木架掛滿各式兵刃,正中立一青年男子的雕塑,一手持槍一手叉腰,昂首挺胸,意氣風發。此人乃是落山派的創始人史萊克,也是南港開國大將軍。廳堂內供奉若干排位,皆是落山派傑出之先賢。
王虓奉上入派的見面禮——一隻金如意。落難的王虓身無長物,本欲獻上頸上護身金鎖,富麗不準,爲其備上這份厚禮。島眉見禮,臉色鐵青,只因這隻金如意正是富麗前年生日,島眉贈她的賀禮,想不到粗心的富麗竟在繁多的寶貝中選中它,原物奉還。
“雖是師妹力薦,可老夫也不能徇私壞了規矩。依本派法典,你留此見習三個月,三個月後參加考覈,通過即可行師徒之禮,正式入派。不過你放心,只要踏實練習,考覈只是走個過場罷了。如何?”
王虓自然點頭稱是。島眉遣人帶王虓下去安頓。
“青兒,王虓暫隨你見習,不可因爲你師伯的關係就優待他,要一視同仁。明白嗎?”
“孩兒明白!”島青心中竊喜,那日他發覺這個叫王虓的傢伙望向春嬌師妹的眼神十分曖昧,他就很是不快,如今又得父親意會,他決定一定要好好“照顧”一下王虓。
登落山有兩條路,一條道路狹窄險峻,臺階破損不堪,在雜草叢中若隱若現。另外一條是可以遮風避雨的寬敞走廊,臺階也舒緩許多。沿着走廊走過很長一段臺階就到達了落山派的訓練場。石板鋪砌而成的地面已經磨得光亮,環繞訓練場一週的迴廊連接上山的走廊與懸崖邊的看臺。看臺向外可俯瞰落山派全貌,向內正對一座穹頂擂臺,登擂臺的臺階旁立有一塊石碑,石碑上刻有“落山勇者”四個大字。擂臺旁的兵器架上都是槍戟等長兵刃。
果然是名門大派,看到如此宏偉的訓練場,王虓鬥志昂揚,跑至兵器架前,伸手去抓一杆紅纓槍。
“住手!”王虓身後傳來呵斥之聲。
“依法典,見習學徒不得使用鐵質兵刃,這個是你的。”島青語氣冰冷。
王虓接過他的兵刃傻了眼,一根彎彎曲曲,上面還有好多木節的燒火棍,一端被隨意地削成尖頭。
“師兄,王伯剛把草料擡上山了。”一名落山弟子向島青稟告。
“來得正好。”島青竊笑。
“訓練用的草人不夠了,王虓,你隨這位師兄接草料,然後照着先前剩下的草人,依樣畫葫蘆,把草料都紮成草人。抓些緊,不可耽誤派裡訓練。”島青又附耳於剛剛前來稟報的師弟。“新人需要歷練,休叫旁人幫忙。”
如果依照王虓從前的脾氣,遭此大辱,他會立即撅斷手中的燒火棍,丟到島青臉上,拍拍屁股走人。可今時不同往日,虎落平陽,他明白這個道理。爲了習得一身本領,他甘願臥薪嚐膽。
“傻大個子,我戳死你,看招。”面對十幾捆草料,王虓還是忍不住選擇先發泄一通,他把眼前的草人當作島青,用他的燒火棍猛戳一陣,心情平復之後,才乖乖地坐在馬紮上笨拙地紮起草人。
“原來真的是你。”王虓的耳畔響起銀鈴般的聲音。擡起頭,趙春嬌微笑着望向他。
“傷都好了吧。聽說你也加入落山派了,有眼光。小師弟,待大師姐我哪天心情舒暢,教你兩招。”趙春嬌依舊笑嘻嘻,看到王虓手裡攥着一把稻草,她有些費解。“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扎訓練用的草人。”王虓磕磕巴巴。
趙春嬌笑得捂住嘴。“這麼多稻草,就你一個人要扎到何年何月。”
看到王虓默不作聲,趙春嬌明白了。“師姐我現在正好空閒,就幫小師弟一把吧。”王虓蹲在地上,把馬紮讓給趙春嬌,兩人肩並肩一起扎草人。
天色漸暗,一排草人整整齊齊地靠在迴廊欄杆上,好像列隊的士兵,趙春嬌站起身把手中最後一小把稻草揚向空中。
“終於扎完了,小師弟你看我扎這最後一隻草人有何不同?”趙春嬌洋洋自得。
王虓湊到草人跟前上下打量,也未看出半點端倪。
“這草人的頭髮與你一樣,彎彎曲曲。”趙春嬌更是得意。
原來她特意把最後這隻草人頭上的稻草繞手指纏成卷。王虓恍然大悟,兩人哈哈大笑。
清晨一縷陽光照進屋內,晃到王虓的臉上,他緩緩睜開眼,第一眼就望見擺在牆角的“捲髮草人”。
落山派以長兵刃見長,鎮派絕學是翩翾槍法。翩翾槍法招式繁複,變幻莫測,不但具有很強的實戰性,同時也兼具極高的觀賞性,常給人閒庭信步,信手拈來的輕鬆之感。作爲落山派的瑰寶,翩翾槍法自然不是人人都可以修習,只有落山派的掌門纔有資格。對於王虓這樣的新人來說,這些都是遙不可及的事情。王虓的想法也很務實,他對落山掌門和翩翾槍法沒有半點興趣,他只希望能練到可以手刃道德的程度就足矣。至於翩翾槍法,那是他從一些胸懷報復的師兄們口中聽來而已,還沒有機會親眼目睹。
王虓沒想到,這幾日他的訓練項目竟在扎草人之前被自己無師自通的練了個痛快。沒錯,他的訓練就是用燒火棍戳草人。他已然明確了島青的敵意,全派只有他一人在戳草人,而島青卻還勒令他一口氣紮了幾十個草人。如果非要把這些草人全都戳爛,怕是不必報仇雪恨,道德早已壽終正寢。作爲全派唯一戳草人的弟子,王虓的表現也十分搶眼,他破罐子破摔,擺出各種浮誇的姿勢,引得衆弟子忍俊不禁。而每每趙春嬌被他的滑稽動作逗得捧腹時,王虓就更是賣力。島青對王虓的舉動不屑一顧,他只會喚回看得津津有味的趙春嬌。常常是王虓耍過活寶轉身發現只剩下自己。
戳三個月的草人,看你如何通過考覈,島青心中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