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的信,最終並沒有送出去。
在次日卯時,靜室大門打開,公孫元希行入,開口便道:“無支祁要來了。”
“給他兒子報仇?”姜離皺起眉頭。
倒不是姜離殺了人還不準人家老父親報復,而是無支祁近百年不踏足北方,他會因爲一個兒子的死而打破對大尊的忌憚?
那位淮水真神的兒子可不少,雖然其人容納的乃是上古神怪的道果,但由於本質依舊是人族,無支祁並不似真正的神獸一般生育率低下。
儘管比不上正常人,百多年下來,依舊還是有了十幾個子嗣,其中封太子就有八個。
姜離想不通。
但他知道,行動需要提前了。
倒不是公孫元希怕了無支祁,而是若被無支祁找上門來,會很麻煩。潛入巫山是別想了,沒被逼得暴露實力就不錯了。
‘計劃不如變化啊,百分百的安全把握沒了。’
姜離將寫好的信直接震成了齏粉,道:“何時潛入?”
“現在。”
公孫元希說完這句,便帶着姜離出了小樓,來到先前見面的懸崖。
此時正處於黎明前最暗的時間段,幽城之外更是伸手不見五指,但在姜離眼中,那座山嶽依舊清晰,彷彿觸手可及。
“走。”
公孫元希抓着姜離的肩膀,如融入了虛空般飄入夜色,未帶起一點動靜,也唯有一絲氣機外泄。
奇門遁甲化周邊爲小天地,隔絕內外,既隱秘又迅疾,於長空挪移,轉眼間就到了那座大山之前。
“貧道曾經數次見過他人進入巫山,在這前方,應該有一條上山的石階。”
公孫元希一邊說着,一邊邁出蓮足,似要踩踏某物,離地有些微距離時微微停頓,然後,她直接踩到了地上。
明明在姜離眼中,這裡是坡度微斜的黃土地,但公孫元希卻是直接踩了過去,彷彿那是一種幻象。
姜離見狀,微微沉吟之後,手往前伸,試着伸入那片只有他能看到的區域。
淡淡的波紋出現在手指之前,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出現。
就好像在屋內向着門外伸手,屋內屋外不同的氣溫分別出現在指尖和另外部分的手掌,那種微妙的差別,讓姜離露出異色。
他想要收回手掌,再做觀測,但在這時,公孫元希也伸出手來,將修長纖美的玉手放在了姜離的手背上,緊緊相貼。
她的手掌隨着姜離的手一起往前,淡淡的波紋越發明顯。二人的手掌穿過了波紋,兩隻手同時探入了那片區域。
“嗯?”公孫元希發出疑惑之聲,“沒有消失?”
穿過波紋的手掌依然在她眼中,沒有出現波紋吞沒手掌的情況。她再往前看,巫山依舊沒出現在眼中。
也就是說,公孫元希並沒有因爲和姜離肢體接觸而得到看到巫山的能力。
然後,她用掌心輕輕摩挲着姜離的手背,清晰的觸感出現在掌下。
“是宙時之法······”
公孫元希仔細感受着那種不一樣的感覺,思索着道:“如果將光陰比作長河,那你我現在就是從原來的河中伸出手,探入了另一條河,一條近乎一模一樣卻有着微妙差別的河。所以,纔會感覺到微妙的不適應。”這種感覺極爲細微,幾乎可說是沒有,若非感知敏銳,也許穿過了那波紋都未必能察覺到。
“想要進入巫山,就得經過這宙時之法所佈下的某種結界。”公孫元希總結道。
姜離聞言,眉頭緊鎖。
他可是還記得天璇說過,宙時之法只能對比自己弱的人起作用。
“看來你也想到了。”
公孫元希似有能感應姜離心思一般,都未曾側目,就說道:“大尊不能對強於自身之存在施展宙時之法,換言之,能夠進入巫山的人,都比大尊弱。”
“但要想進入巫山,又必須要被施加術法影響。若是不受術,那就連巫山的門檻都不碰到。這就好像想要進入水下,首先要成爲水的一部分。”
換言之,進了巫山,大尊就是真正的無敵了。
因爲能和他匹敵的人完全進不來。
這可比天子的神都無敵靠譜多了。
說實在,姜離現在有點從心,這要是風滿樓和大尊的關係沒預想中的那麼緊密,那此行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不過這來都來了,現在退走,似乎也有點不合適。
關鍵是公孫元希已經握住了姜離的手掌,二人同時前進。
波紋擴大,化作了漣漪,二人穿了過去,微妙的感覺頓時就席捲全身,腳掌踏處,明顯的坡度被感知到。
二人的身影不再像之前那般依舊可見,而是消失在漣漪之中
四周的環境也在此刻生出了變化,從黑夜突然來到了白日,天光遍處,不復陰沉。
看上去,倒是和之前經歷的洞天福地相似,但仔細感應之後便可知,此處依舊分佈着五濁惡氣,並非是和外界天地隔絕的洞天福地,沒有半分靈機。
‘但若不是洞天福地,術法不可能長久存在······’姜離心中思考,‘是道果神通嗎?早就有人猜測,大尊容納了鐘山之神燭龍的道果,有着掌控時序的神通,這猜測還真不是空穴來風啊。’
思索之時,不忘環顧周邊。
先前只能看到模糊輪廓的山嶽現出了真容,巍峨的山嶽屹立,有鬱鬱蔥蔥之色,毫無其餘山嶽那種難見天日的陰冷。
從此處往前看,能看到一條寬敞的石階從山腳處延伸向內,盡頭可見一座山門般的建築。
目光沿着這方向遠眺,能夠看到天柱似的山峰在遠方聳立,露出的部分皆被一條赤紅的龍蛇纏繞,不見其尾,而在山峰頂上,有光芒輻射,就好似放着一顆太陽。
這片天地的光明,都來自於山峰頂部。
“開眼爲晝,閉眼爲夜,果然是燭龍······”姜離不自覺地屏息,緩緩吐出二字,“大尊。”
“不是大尊。”
公孫元希同樣面色凝重,但不見懼色,“這只是一道虛影,或者說一個法相,並非大尊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