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漆黑的五濁惡氣從穴竅中排出,如水銀瀉地,侵染地面,形成了黑色的波流。
姜離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運轉先天一炁,匯合着體內新生的純陽之氣,圓圓融融,有種浸泡溫泉的放鬆和滿足。
所謂純陽,以易道之理來解釋,即是六爻皆陽,陰氣已盡,爲乾元之象。
姜離斬殺幽山君,道果進一步融合,純陽新生,倒是讓姜離那天人合一的心神得到舒緩,並且從這純陽之氣中,他隱隱有所得,觸摸到了天之炁的一點門檻。
‘若我六品圓滿,道果所帶來的純陽道體,說不得能直接領悟天之炁的理念,如此一來,就只剩下三炁了。’
姜離一邊想着,一邊感應着袖中的神農鼎,細細體悟着元炁之變。
地之炁,他其實也在時刻研究,以自身之至清感大地之濁,以此來領悟地炁之藏。他還以雨師符詔爲媒介,感悟水之育,配合神農鼎,也是進境不小。
如此一來,就只剩下山炁了。
姜離估摸着等到六品圓滿,他的山炁應該也差不多了,畢竟時刻有着神農鼎傍身。
在五品之前,姜離的前路已是相當之清晰。
他這般估量着,緩緩將自己的雙腳拔離地面,也不飛空,而是緩慢而沉穩地走向前方。
在那裡,巨大的黑水玄蛇正在倒下。
龐大的身軀被一條黑線從前到後的展開,飛灰蔓延,上下分成了兩段。
那肉身帶着極強的血腥氣,緩緩滑落,但還在半空,就開始飛速縮小,等落到了地上,已是變成了人體的碎塊。
傳說末法之前,妖類被斬殺後會現出原形,看似尋常人一般的身體也可能變得無比龐大。而在當下,妖修卻是無論怎樣奇形怪狀,在死後都會變成人形。
而屬於妖類的力量則是被悉數抽離,化作一個又一個的道果。
五條蛇影脫離了幽山君的屍體,在半空遊走,其中最爲兇橫的自然就是黑水玄蛇,哪怕是縮小了體形,也依然可見其獰惡。
光看道果,倒是和其餘屬類沒什麼差別,誰也想不到會在入體之後給修行者帶來如此巨大的改變。
單論對肉身的影響,妖修算是最大的了。
‘也不知妖屬道果是如何煉製的,竟然能在離體之後讓人恢復原狀······’姜離看了都是嘖嘖稱奇。
如此一來,就可保證妖修的本質還是人族,還免去妖是人生的這種情況。
這技術含量,可比人、神之屬的道果要高多了。
並且自從大周立朝以來,各方都在剿滅妖魔鬼怪之修,收攏道果,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妖魔鬼怪卻總是剿不完,甚至在妖神教成立之後,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哪怕這其中有各方勢力摻的沙子,也不該越來越多才是。
明明妖族早就滅亡了,妖屬道果都沒原材料了,結果各地還是時常有妖修出沒。
這無疑代表着,還有人掌握着相關道果煉製之法,並且手上還有原材料。
‘妖神教看似漏的到處是風,但內中的謎團可是一點都不見少啊。’
姜離心中感慨一句,上前一劍斬下幽山君的首級,徑直離去。
······
······
江陽縣城前。
試圖屠城的妖修已是不見蹤影,連那足以覆蓋城牆的大浪也已經消失。
城前滿地瘡痍,一個道姑靜靜站着。
城牆上,僧人一臉凝重,小心戒備。
少頃,羅剎女微微側目,一道火紅的影子劃空而來,落在地上,露出了繃着一張小臉的聖嬰大王。
“看來,大風跑了。”羅剎女輕笑道。
大風乃是御風之獸,在天空中來去自如,若非是羅剎女動用了芭蕉扇,甚至都不好奈何他。
他若想走,聖嬰大王便是身具三昧真火的神通,也攔不住。
“大風和鑿齒形影不離,他跑了,鑿齒肯定也跑了。”聖嬰大王臭着臉說道。
果不其然,在他話落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道魁梧的身影狂奔而至,正是同樣滿臉不悅的阿須倫。
“大風那扁毛畜生抓着鑿齒跑了。”
阿須倫說着,掃了一眼聖嬰大王,冷哼道:“廢物!竟然讓大風給跑了。”
“蠢貨!大風帶着人都能從你手下遁走。”聖嬰大王毫不示弱,反脣相譏。二人相看兩生厭,氣機沸騰,便有動手的趨勢。
但在這時,羅剎女輕笑道:“看來,你們兩位中是有正道棟樑啊,否則大敵當前,貧道不信你們控制不住脾氣。”
內打起來之後,毫無疑問就是不需要屠城了。
雖然這計劃是幽山君提出的,如今又和幽山君鬧掰了,但誰知道剩下的人是怎麼想到呢。
對於妖神教中人來說,可以不活,但不能沒活,三天兩頭搞事那是基本操作。
屠個城而已,當初何羅神爲了晉升,可是吞吃了萬人以上。
而對於以玄門爲主流的九州宗派界來說,大多數修行者都對大範圍的屠殺頗爲忌諱。
倒不是說不能,也不是怕壞了名聲,畢竟誰知道眼下這容貌到底是不是其人的真容,而是單純在於怕影響了日後的道果晉升。
畢竟人、神、仙、佛之屬的道果,多數都屬於正面的,沒有妖魔鬼怪那種靠殺戮吃人來演繹的說法。
對此,阿須倫和聖嬰大王自然是不可能認的。
“老子的來歷,伱們不都有猜想了嗎?”阿須倫冷哼一聲,不懷好意地看着聖嬰大王,“我看這玩火的小鬼,十有八九和正道有關係,也許城牆上的禿驢就是你的同夥。”
佛國之人是受到通知而來的可能,衆人都能猜到,現在便被阿須倫拿出來當了說法。
“只是猜想而已,”聖嬰大王冷笑道,“誰知你到底有幾張臉?還有羅剎女,你適才毫不猶豫下手,也未必清白。”
雖然大家都說對付叛徒,可內應臥底可是妖神教的門派文化,真要是把叛徒都除了,教中成員至少得少一半,說是爲了功勞都比剷除叛徒可信。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有嫌疑。
三人互相對視,一時間都有些沉默,便是連引出這個話題的聖嬰大王也不說話了。
幽山君將衆人召集,也許······他懷疑衆人都有其他身份······
這個想法也在三人心中閃過。
如此說來,好像不適合追根究底,非要把底細挖出來。
因爲大家似乎都不乾淨。
“看來是貧道錯判了,諸位都是剷除叛徒的忠誠教友,又豈會有其他身份?”羅剎女笑道。
“算你識相。”聖嬰大王懸浮在半空,雙手抱胸。
阿須倫肌肉蠕動,似有收回兩面四臂之意,“罷了,老子姑且信你們一次。”
說話之時,氣機收斂,似乎三人都有了和平相處之意。
然而,就在氣機即將完全斂去之時,阿須倫突然暴起,四臂各自結出扭曲又詭異的手印,分別擊向兩方。
聖嬰大王似是措不及防,被一擊轟中,小小的身體如煙花般爆開,血肉盡去,露出了帶着淋漓血色的骨骸。
羅剎女卻是早有提防,手中有符文形成了人形,被她狠狠捏碎,阿須倫頓時眼冒金星,只覺頭疼欲裂,發出一聲痛叫,打向羅剎女的手印也是潰不成形。
與此同時,另一個聖嬰大王無聲出現在阿須倫身後,眼、口、鼻同時噴出火焰,三昧真火直接吞沒了阿須倫的身影。
但是,阿須倫突然身形挪移,如同一道魅影般,有着不同於體形的迅疾和詭異,搶在三昧真火淹沒自身之前挪移數丈遠,那背後的頭顱正死死盯着聖嬰大王。
顯然,背後偷襲對他並不管用。
“替身法?不,應該是道果神通。”阿須倫眼冒血絲,看向聖嬰大王。
“修羅八步,倒是火宅佛獄的武功。”聖嬰大王目露殺機,看向阿須倫。
任誰被一拳轟爆,都不會出現好心情,雖然被轟殺的只是個替身。
說着,聖嬰大王又看向羅剎女,道:“太乙斬將咒,你是玄門的人?”
“貧道做道姑打扮,自然和玄門有些淵源了,”羅剎女笑容依舊,回看聖嬰大王,“倒是聖嬰你,如此見識,該是哪方大勢力出身啊。”
三方都有底牌,都未出全力,各自對其餘兩者皆有戒心,再度出現了僵持。
而隨着時間流逝,這僵持狀態逐漸放緩,似乎都有暫時罷手之意。
然而——
一道劍氣突現,在三方將要罷手之時射向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