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和雍州只隔着一座大行山脈,但由於兩州皆是北方的大州,是以姜離等人還是費了些時間才進入雍州之地。
卻見那佛光熾盛,羅漢開道,祥雲匯涌,瑞氣滿天,浩浩蕩蕩地就過了大行山脈,直直飛進了雍州,聲勢之大,當真似佛國菩薩出巡,數十里外都看得見。
待進了雍州後,這佛光就越發奪目了,就像是一堆燈泡懸在天空上飛行,生怕別人看不到似的。
但還真別說,氣派還是挺氣派的。
這氣勢,誰見了不說一聲大人物啊。
倒是在一路上免了一些無謂的騷擾。
自從梁州大亂,雍州也再一次不太平起來,本就是反賊頻出之地,見如今之混亂,又豈會不摻和一手?就姜離一路感知到的便有多達十餘股不懷好意的氣息。
比較起經歷水災、兵災,朝廷和太平教兩方互相傾軋的梁州,雍州之地實則更加混亂,什麼牛鬼蛇神都出現了。
不過這些牛鬼蛇神顯然難上臺面,遇上九個佛國的大隻佬就慫了,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看來,佛國在雍州已是立下了威名。”
在發現有一道五品的氣息迅速退去之後,姜離進一步認識到了雍州的混亂,也確認了佛國在雍州有所行動。
五品可不是什麼爛大街的品級,曾經岐山姜家便是因爲有一五品得以橫行一地,姜氏祖地也是因爲有一五品而暫保安全。五品不說是鳳毛麟角,但也絕對不多,放眼天下也就千餘數,分散到各地那就更少了。
現在路上就遇到一個五品,什麼時候發生大亂都說不定。
至於佛國立下威名之事,自然是因爲這五品遠遠察覺到佛國之人行走,就避讓了。他甚至都不一定察覺到這裡有九個五品佛修在,只看到了那滿天的佛光特效,就選擇選擇了避開。
一個五品慫成這樣,定然是佛國早就在雍州有所動作,立下足夠的威名。
看來在太平教搞事情的同時,佛國也沒閒着啊。
“搖光長老說笑了,我輩佛者,以慈悲爲懷,只爲度人,不爲威名。”託塔羅漢對姜離的言語試探無動於衷,平靜回道。
“慈悲爲懷?”
殷屠龍盤坐在龍鬚虎那寬厚的後背上,一聲嗤笑,“信你們這些禿驢慈悲爲懷,貧道還不如信搖光道友以誠待人呢,至少他的以誠待人也就是話不說全,可不會信口雌黃。”
我還真是謝謝你了,這麼信任我。
姜離聽得臉龐微僵,萬萬沒想到這殷屠龍一句話刺兩,把自己人和敵人給一併刺穿了。
而託塔羅漢則是面不改色,顯然是佛法修行到家,亦或者說早就習慣被人諷刺了。單憑諷刺言語可沒法動搖這些羅漢的心境,非得像某個以誠待人的贅婿預備役一樣上狠活才行。
‘看來佛國是打算拿太平教當靶子,渾水摸魚了。’
姜離心中思索,‘不過,太平教的三路人馬,中路落敗,左路被擊退,成全了雲九夜功勞,剩下的右路所行之路線臨近大行山脈,許是早就有進取雍州之心。以眼下的局勢,太平教也確實有另闢他徑的意思。’
這個想法隨着姜離一路過去的見聞而越發確定,雖是在高空粗略一看,沒有親自調查,但以姜離如今的望氣術造詣,通過各處之氣判斷局勢還是沒問題的。
太平教確實在雍州有所行動,並且已經和佛國之人有了摩擦。
而託塔羅漢則是面上平靜,實則暗中觀察姜離等人。
他也擁有他心通這一神通,且還是出於道果,更爲隱蔽,雖然具體能力不及白蓮聖母,察知不了在場衆人的具體心思。便是六品的公孫青玥,也有無字天書傍身,心緒不會被這等神通所察。
但以此來察言觀色,倒也可行。
託塔羅漢能夠確定,姜離在這段時間裡,已是看出了不少的東西。
‘此人當真是妖孽到非人的地步,難怪連文殊大士都對其忌憚異常。’
託塔羅漢想起文殊的叮囑,心中暗生凜然之感。
就這樣,一行兩方人,各懷心思,但因爲宏願的關係而同行,一路往着雍州西面而去。
由於從梁州直入的雍州,姜離沒能順路去一下姜氏祖地,但這一路的行程,卻是能經過一個頗爲讓人懷念的地方——五指山。
當初真如居士送給姜離的六字大明咒字帖所化的大山,鎮壓何羅神本體——八岐大蛇的山嶽,若姜離願意稍微繞一下路,那便能再經故地。
‘不,也不需要繞路······’
姜離看着沿途變化的風雲,心中暗道。
這些羅漢護法周邊,開道領路,不知不覺間稍微偏離了下路線,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就如現在,他們便主動偏到了某個方向,隨着一路飛行,一座巍峨又古怪的山嶽進入了衆人的視野。
五座山峰各有高低,形如手掌,五指林立,中央的山峰上,有淡金色的字帖若隱若現,正是那鎮壓八岐大蛇的五指山。
“路線偏了。”公孫青玥見到這座大山,也是想到當日之景,開口道。“沒偏,貧僧正是要帶諸位往此地一行。”託塔羅漢含笑道。
“是極,正是要帶諸位一覽我佛家盛景。”
一旁的開心羅漢亦是滿臉笑容。
他們完全不怕姜離等人翻臉,甚至可以說,姜離翻臉纔是好事。
“堂堂佛國羅漢,便是如此的小家子氣嗎?”
姜離見這些羅漢的笑容,帶着譏諷的語氣開口。
一衆羅漢聞言,卻是笑容更甚,顯然是樂意見到這以誠待人、空手套白狼的敵人生怒失態。
不過,下一瞬間,姜離突然改口,道:“我覺得不是的,諸位雖然佛法心境差強人意,但使這些鬼祟伎倆,未免太過小瞧諸位了。私以爲,你等小家子氣爲假,實則另有目的。會是什麼呢?”
左眼之中光芒閃爍,每一次跳動,都是一次人心的衍變,讓託塔羅漢的笑容逐漸僵硬。
分明擁有他心通的是他,可此時反倒似是他託塔羅漢被看穿了心思。
“而且,你們可知,這五指大山實際上就是我帶來的,當初某位居士將六字大明咒字帖交予我,這字帖於八岐大蛇肆虐之時突然劃空離去,變作大山鎮壓了大蛇······”
姜離看着一衆羅漢,淡淡道:“看來你們不知。”
真的被看穿了。
託塔羅漢的面色終於有了大的變化。
“你們不知五指山與我的關聯。可惜了,若是知道的話還帶我來此,便可能是想要以此來試探那位居士,而不知道,就只能說明那位居士沒有告知你們此事。”
姜離接着言說,讓一衆羅漢心境動搖,“不過這也說明,佛國並非鐵板一塊,甚至於連那位居士都和你等不是一條心的,當真是有意思。”
身爲佛國的首座,卻和執行佛法東傳的菩薩羅漢不是一條心,還有什麼比這更有意思的呢。
無需一衆羅漢確認,姜離已經從他們那起伏的心境中察覺到了這一點。
那麼,既然他們不知姜離和五指山的關聯,又爲何刻意引路到此?
還有讓他們如此做的人······
‘文殊嗎?看來我是在不經意間觸碰到了這位三品的禁忌了,使得他冒着被宏願反噬的風險行擦邊之舉。’
姜離眼中光芒閃動越發頻繁,大宗師的智慧把握到了關鍵點。
“師弟,要直接離開嗎?”公孫青玥問道。
既然已經發現了對方的心懷不軌,那麼離開便是,諒他們也不敢主動攔截。
“不必,文殊大士應該還不至於當真要危及我們的性命,而且他也算到了我們可能會直接離開,所以,當我們來到此地時,他的目的應該就已經達成了。”
當姜離的這一句話出口時,託塔羅漢心中已是掀起軒然大波,因爲他確實是依文殊的命令行事。
而姜離,則是洞察心神,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確實在不經意間觸碰到了文殊的某個禁忌。
與此同時,一陣悠揚的笛聲突然響起,隨風入耳,大地隆動,在五指山的前方,平地起山峰。方圓三丈之地拔地而起,迅速升高,轉眼間就要和那五指山的山峰齊平。
悠揚的笛聲也正是自那三丈之地上傳來。
那是一個披着黑色長袍,赤着右臂的黑髮男子。他雙手戴着金色鏤空護腕,握着一支石笛,吹出了悠悠之聲,英挺的面容上五官深邃,有着不同於九州之民的異域之貌,眉心處有一紅色印記,閃現着淡淡的光芒。
異峰突起的地面,帶來隆隆之聲,口吹石笛,其聲悠揚。
兩股不同的聲音同起,卻並行不悖,清晰無比,交錯出一種極端矛盾的音感,讓人聽聞之後,心神又是輕鬆又是沉重,兩相變化,神念激盪,神魂都似要因此而分成兩半。
“佛獄業印。”
姜離的目光落在此人眉心處的印記上。
“阿修羅王。”殷屠龍則是聽着笛聲,目露凜然。
佛獄業印,乃火宅佛獄中的高層纔有的印記。
而阿修羅王,則是業如來最早的追隨者,四位阿修羅王主管佛獄的一應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