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的空間一眼難看到盡頭，恍如地下世界，或高或低的石柱屹立，一些石柱上還有蒲團放置。
可以看得出，這裡應該曾是一處講經的場所。
不過這些都不是讓姜離道出“歎爲觀止”四字的原由。
他的目光落在了居中處的一處天然高臺。在那裡，一個巨大的光環豎着懸浮在高臺上，巍峨的山巒，幽暗的宮殿，如煉獄般的山谷，一道道或是在打坐，或是在打鬥的身影，皆在光環之中。
姜離他之前就是從這光環中飛出來的。
這光環，就是火宅佛獄的總壇所在。
“掌中佛國？還是說······”
一個真實存在的夢。
甚至，這個可能性未必不會成爲現實。
在姜離離開之後，巨大的光環上出現淡淡的波動，羅睺那道偉岸的身影從中行出。
對此，業如來身上終於是浮現出了一股暗沉的氣息，帶着一絲諷刺之意，道：“真的假不了，就如明明是覺者，卻偏偏要自稱迷者。”
姜某人發現自己念頭通達後，頓覺天地寬，身周風勁流轉，身形淡化，融入了風中。
相比較起眼前的光環，天璇的太虛幻境都顯得遜色萬分。
而大蛇虛影則是以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姜離，陰森森地道：“姜離，你可知道我當初爲何要去鼎湖派尋找旱魃所在？因爲大尊的命令。大尊也曾是太平教幕後的推手，可現在，與他合作之人變成你了。”
“孽障！竟敢離間我兄弟之間的感情。”
姜離緩緩道出此名，“樓雙影去觀悟五指山，並不只是爲了精進魔羅劍典。”
【以姜離在師傅師姐身上鍛煉出來的識人技巧來看，此人的身形輪廓和真如居士一模一樣，只觀其下巴，姜離就能在腦海中浮現出真如居士那張臉。毫無疑問，當日從樓雙影那裡得到的情報是正確的。】
還是某種隱晦的表示？
姜離不知道覺者的意思是前者還是後者，但業如來的回答絕對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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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之後，一縷清風突然吹起，拂動了業如來的白髮，也讓姜離這具化身如煙般消散。
相比較起如天人般的真如居士來，此人並無那超絕的氣質，而是如同一道影子，狀似平常，卻倒映着衆生的陰暗。
“然也。”業如來道。
此時，在玉虛觀中，兩個道童還在糾纏亂鬥，突然感覺邪念消隱，不由驚叫着彈跳開來。
“心魔障蔽，自招禍端。”業如來淡淡說道。
無驚天動地之氣勢，但在那光環的襯托下，再強的氣勢也不及此時的震撼。
自招禍端，就是他給佛國的評斷。
如今便似當年之事重演，再有一個機會放在眼前，文殊十有八九也是會抓住的。
姜離、大尊、公孫棄，各得了部分血陽爆炸後散出的力量，而對於其餘兩人而言，蒼天之力是勢在必得的。
‘奶奶的因果集，記錄的這麼詳細幹嘛。’姜離看着眼前的文字，眼角微微抽動。
不過這些，就不需要多說了。
如天威般的意志加諸在神光上，僅是剎那間，就將大蛇虛影打散成一團黑氣。
黃天嗎？
姜離捕捉到了這一道黃光，心知這一言八成是八岐大蛇背後的那位來攻心了。
佛國的修行者自然不會因爲所謂的道果屬類不同而霸凌覺者，他們也不敢霸凌，可不同道途帶來的偏差卻是實打實存在的。
姜離心中一動，“因爲覺者沒容納過菩薩道果。”
業如來卻是萬分篤定，似是已經看到了局勢的發展。
今日一見，無人可及尚是無法確定，但已經能見幾分傳說中的能耐了。
哪怕姜離的識人技巧再如何厲害，他也才和真如居士見過幾次，並不算熟悉。他若是能看出來，那些曾經和覺者相處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人，當然也看得出來。
這句話，足以作爲回答。
業如來頷首，算是證實姜離的想法，“他和覺者相視多年，甚至還是覺者一手提拔的，自然不會不熟悉覺者。他會懷疑覺者，佛國的其他人也會被這種懷疑沾染，因爲覺者是人屬的道果，不是佛屬。”
這等機會，休說是文殊，換做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四大皆空的和尚來，都要心動萬分。
他御風而行，不多時就已經見到了玉虛觀的建築。
另一邊，姜離懺悔一下，結果發現自己問心無愧，不由感慨：“也是，我句句無虛，說立誓就絕無謊言，又怎會不實誠呢。看來是我着相了。”
而姜離和大尊的蒼天之誓，只能說目前保質期可能會出現一點小小的問題，屆時可能會有影響。
姜離緩緩吐氣，分明這化身不需要呼吸，但他還是做出這樣的動作，“一個觀想出的天地。”
也難怪火宅佛獄的總壇始終未被發現，也始終未滅，當佛獄總壇消失的時候，估計就是業如來重現世間之時。
文殊抓住了這個機會，也從此留在了佛國。
······
······
“羅睺這般有誠意，倒顯得我這人不夠實誠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哼！簡直是豈有此理！”
人屬？佛屬······
這一切，都是爲了讓佛國中人察覺到兩者的聯繫，甚至於查出真相。
我們魔道中人就是這樣的，不爽不要玩。
覺者道果是人屬，而人屬的道果最大的特點，就是一條路走到底。人屬道途可以轉任何道途，但其他的道途卻是不能轉人屬。
姜離一看這大蛇虛影還未完全消散，就知道對方未亡，若給其時間，未嘗不能恢復全盛之姿。
就算不是背叛佛國，那背離佛道呢？
有這個可能性，再加上證據，還有文殊自身的心思······便是一個毒計的雛形。
他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
他們都會收回其餘兩人所得，然後直面蒼天。
業如來既然創出了《魔羅劍典》這等匪夷所思的功法，那他自然在此道上有着堪稱登峰造極的造詣。但在此前，姜離是絕對沒想過火宅佛獄的總壇會以這樣的形式存在。
“遲早，你也會被大尊背叛，與他爲敵，這一日，不會遠了。”
他故意顯露出黃光，完全不做掩飾，便是因爲他所言非虛，句句皆實。這是離間的話術，也是真實的言語。
姜離眉心豎痕神光閃動，一道光芒穿過了神火罩，直直落在大蛇虛影上。
覺者的道果是人屬，沒法利用這方面的便利，文殊可不是。
業如來依舊盤坐不動，只有淡淡的聲音響起。
以誠待人可是他的信條，可不能丟。
也在此時，姜離拿着一口古劍入了道堂，行到九龍神火罩之前，看着開始淡化的大蛇虛影。
“果然是還有分身在外，狡兔三窟也莫過如此了。”
無懾人之威能，但在他開口之後，姜離便有種直覺，任何的謊言都瞞不過他。
甚至於樓雙影在受到心魔秘劍引導，化出業如來之身影時的那表現，也未必是當真瘋魔，還可能是故意的。
其他高層沒有背叛佛國的可能，但覺者有，哪怕理論上他這個首座是不可能背叛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
覺者的道果既然是人屬，就代表着他不具備吸收香火信仰的道果能力，也不可能晉升過佛屬的菩薩道果。而佛國高層之所以會被默認爲不可能背叛佛國，就是因爲他們都以【菩薩乘】來立下宏願，秉持佛道。
“文殊。”
佛屬的道果，可是有不少和香火脫不開干係的。
“如此甚好。”羅睺那如針般粗的髮絲微揚，顯露出一股凌厲之勢。
難怪以自己的苟道造詣都在第一時間被發現了行蹤，這在人家的世界裡，又怎麼可能不暴露啊。
若是能代替覺者當上佛國首座，便可收攬最多的香火，完全可以藉此讓道果圓滿，甚至推進二品。
只見業如來聽後，發出一聲意味莫名的笑，道：“你看出來了，佛國的人自然也會看出來。”
身着繡着暗紋的黑色法袍，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張面孔，只露出了下巴，臉側垂下了雪白的髮絲。脖頸上戴着一串念珠，顯露出和佛門的因緣，緊緊地盤坐在光環之前。
冷厲之聲是大蛇虛影最後聽到的言語，話音落下，神光照射，本體已逝的大蛇虛影如今已如風中殘燭，殘餘的黑氣都被神光滅了大半，剩下一點被真火徹底燒盡。
火宅佛獄不在任何一地，它就在這裡，在業如來的夢裡。
前面的道果必須都是人屬，再不濟也得是有着人屬，才能夠晉升人屬道果。
談話的目的已經達成，業如來也就不久留姜離了，他很是沒待客之道地送走了客人。
不過姜離的話語，還是通過大蛇虛影傳達到了彼端。
少說有四座山嶽在光環之中，隨着光環轉動，以暗色爲主的畫卷一一展露，將佛獄之景顯現出來。
那可是佛國傾力相助，還有覺者把關，晉升三品幾乎可說是水到渠成，絕無可能失敗。錯過了這個機會，說不定這輩子都沒法晉升三品了。
姜離的目光落到光環前的身影上。
更重要的，是暴露覺者和業如來的聯繫。
“用因果業咒立誓了？”
這是他最後的確認。大自在天變化無端，正是應了那天魔無相的說法，以業如來的能力，他變作任何一個人，都能讓人不在外表上發現破綻。如果業如來這張臉是假的，那麼覺者未必不能將這一攻擊消於無形。
這倒是讓羅睺這實打實的魔道中人難得有了點慚愧之感，須知他過往和其他人打交道，都是勾心鬥角，可沒那般簡單直接，但是——
因果集佐證了自己的猜測，姜離很高興，但它污衊了自己的名聲，這讓姜離很不喜歡。
“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姜離直言道。
“世尊。”他向着業如來微微點頭，表露了敬意又沒過分恭敬。
而在姜離的注視下，那恍如衆生陰暗，似影子般的身影緩緩開口，與真如居士如出一轍但少了那份出塵的聲音問道：“你看出了什麼？”
傳說中業如來所承載的乃是三品·大自在天道果，以衆生心爲己心，以衆生意爲己意，乃佛門外道主神，天子魔之主，其把握心意之能無人可及。
“是，”羅睺點頭道，“姜離已是顯露了誠意，我也該有所表示。不過我之道果特殊，倒是有法可化解反噬。倒是那位姜長老，沒情報中那般詭計多端，至少在此次立約中沒耍心眼。”
佛國又不是非要文殊晉升三品不可，文殊當年若是不願，覺者難道還會求着他晉升文殊師利菩薩？
說白了，文殊本身也是有意願的。
業如來當然知道這熟悉的人是誰，甚至於與他對話，姜離有種和真如居士對話的感覺。
什麼叫做從師傅師姐身上鍛煉出來的識人技巧，就不能把前面的給去掉嗎？
也就是現在有要事，否則有你好果子吃的。
“但是，假的成不了真的。”姜離目光注視，聲音漸沉。
羅睺的慚愧只持續了瞬間，就消泯於無形，道：“棋子已經落下，佛獄和佛國之間，終於是要分出個勝敗了。希望那文殊莫要讓人失望。”
比如······
“文殊。”
蛇眸中充斥着血一般的色彩，盡是陰冷怨毒，又在剎那之間，閃過了蒼穹般剔透的黃光。
姜離口出此言，就是想知道事情的發展，以及······確認覺者與業如來的關聯。
並非虛假，也不是無形之物，無論是之前的宮殿還是現在看到的山嶽，都是真實的。羅睺、計都、樓雙影，也都是以肉身出現在宮殿中，而非是意識。
“文殊當年本可一走了之，但爲了晉升，他還是留在了佛國，此人暗藏野心，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毫無疑問，他便是火宅佛獄之主，與覺者分庭抗禮多年的業如來，最神秘的至強者。
是自謙的稱呼？
【業如來和覺者，就是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兄弟？大尊倒是好興致。”
微弱的意念在黃光中流轉，旋即這一絲黃光也被真火焚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