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滿樓一聲令下,就有神行太保通傳,駐紮在城外的兵馬開始拔營,準備行軍。
由於儲物法器的應用,軍隊不需要爲運輸輜重而煩心,能以最快的時間進發。一時間,郡城之外塵土飛揚,兵煞彙集。
而在城內,一些校尉、都統或是縱馬疾馳,或是以輕功身法趕路,紛紛前往軍中匯合。整個郡城都開始瀰漫起一種兵鋒的肅殺。
城中一處民居內,燕寒清推門而入,向着裡面的兩位墨家統領行禮,彙報道:“已是確認消息,長駙馬突然下令進軍,欲要與太平教開戰。”
“提前開戰?”
身形魁梧的中年漢子皺起眉頭,“氣候的問題倒是可以克服,但這兵力該如何解決?上次大戰,十萬天兵損失慘重,且那位長駙馬暴露出了自己的身份,皇室以其身爲大尊族人爲理由,將主要兵力派往巴東,非是由他統轄。如今那風滿樓手中,可是就只五萬兵力。”
大尊身爲風氏族人的身份在如今已經漸漸傳播開來,對於一些高層來說已不是秘密。而風滿樓則是在和呂天蓬的對射中暴露了同爲風氏族人的身份。
也就是有長公主給他作保,加上他在東林大戰中立下功勞,纔沒讓這位展露獠牙的龍王贅婿被拿下。可即便如此,宗室那邊也依舊以此爲理由,限制風滿樓手頭的力量。
而軍隊除了對付同等的敵軍以外,還有在四品大戰中發揮牽制的作用,前提是數量以及質量足夠。如今風滿樓手下的兵力,可沒法發揮到作用,只能用來和對方的雜兵拼殺。
“若是加上我墨門的高手呢?”屋內的另一位統領——談無爲開口道。
“若是加上我墨門的五品和四品,當可彌補兵力的不足。”
下層戰力不夠,就用上層來湊,且墨門的墨者數量極多,還紀律嚴明,堪稱宗派勢力中的軍伍,更有各種機關器械。在下層戰力的比拼中,也未必會落後。
“然全面參戰之令只有矩子可下,且太平教一方也不缺高手。”中年漢子搖頭道。
“那便由我來下令吧。”
話音落下,一道墨影突然出現在打開的木窗邊上,淡淡說道:“我以矩子之名下令,參戰。”
一身黑衣,頭戴斗笠,只能看見長着胡茬的下巴,突然出現的墨影打扮普通又透露出幾分神秘,一手負於身後,另一隻手則是按着一口連鞘黑劍。
那劍,是當初論劍大會中由墨門大匠師龍嶽親手鍛造出的天志劍,爲墨門取得了今古器道之爭的勝利。而天志劍如今的主人,正是墨門矩子。
三人當即就要行禮,卻被墨門矩子隨意揮手阻止,然後說道:“至於太平教的四品,他們此刻該是自顧不暇了。”
墨門矩子看向窗外的天空,烏泱泱的陰雲已是涌到此處,彼方激耀的雷霆更爲奪目。
核心要地受侵的同時,若又有兵馬從正面進攻,當可叫太平教進退兩難,此時,確實是極好的進攻時機。
“動如九天雷霆,迅疾無比,那位姜長老之行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起到了驚人的效果。”
墨門矩子說着,轉身看向衆人,下令道:“將飛鳶和木牛都給啓出,助風滿樓之人馬以最快速度進軍。”
“是。”
三人依令行事,轉身出屋。
談無爲落到最後,稍慢了一步,快走到門口時,墨門矩子突然開口叫住了她,道:“無爲,姜氏祖地中的族老已經往神都出發了。”
“矩子是想通了?”談無爲步履停下,所說的話語卻似和墨門矩子之言不相干。
“只是提醒。”
墨門矩子搖頭道:“姜離今日之舉,不只是爲對付太平教,亦有其他所圖。他如今晉升了四品,終於要開始拿回姜氏的權力地位了。接下來朝堂中也將生起波瀾,能不涉入,最好還是莫要涉入。”
“若不涉入其中,如何能夠改變當今天下之弊病?”談無爲也不回頭,只以堅定的語氣說道,“墨門規矩,紮根於百姓,不得涉入朝堂,待到那一日,談無爲會主動退出墨門。”
說罷,她便出了門,毫不猶豫地大步離去。
之後不久,一隻只木質的大鳥從城中飛出,載着一批批士卒提前出發,而在地面上,則有機關獸隨着五萬人馬一同進軍。
······
······
雍樑交界之處,大行山脈。
先前姜離經過之時,綿延千里的山脈之上空雖是一片陰沉,卻也只是尋常天氣,甚至因爲某人的大張旗鼓,還將陰雲給帶走了。
可現在,烏雲再度籠罩天空,且更陰,更沉,雷霆電蛇在雲層中閃耀,偶爾一道霹靂破開了陰霾,現出了一尊威嚴的神相。
張指玄此刻便立於滾滾烏雲之上,身後雷霆交織,合計有三十六道,交織成巨大的雷池,如輪盤般懸在腦後。
身爲太平教的教主,他在此關鍵時刻不對姜離出手,也不關注朝廷兵馬的動向,而是來到了此處,來到了這兩州交界之地。
就見張指玄右手駢指,虛空勾劃,雷電交織,形成一張半人多高的雷符,上有諸多雷神圖形,還有雷霆扭曲形成的古老文字。
“敕!”
張指玄一聲輕喝,雷符落到腳下的烏雲下,突然間雷雲翻涌,雷光閃現,交錯縱橫間,如龍蛇並起,鱗片開合間就是無窮的生殺之威激盪。
天空中每一寸空間都似在發光,恐怖的雷光蔓延,形成雷電之海,然後——
“轟隆!”
蒼穹都似被震破,一道天雷撕天裂地,直落上方山脈,驚天巨響中,地崩山摧,如天幕般橫桓在兩州交界處的山脈被轟出了寬達一里的缺口。
隨後,雷霆不絕落下,天地間無數道雷光閃耀,將毀滅的威能傾瀉到山脈之上。
山崩,巖摧,地裂,一片片山巒被雷霆轟垮,巨大的缺口在不斷擴大。
前後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就有長達四百里的山脈被轟垮,哪怕大行山脈與梁州最粗的一條地脈相連,也無法在張指玄的摧毀下得以倖存。
雍州的風從四百里的缺口吹入了梁州,地勢的改變也造成了氣候的劇變。
而張指玄則是再轉雷法,化殺爲生,一聲春雷炸響,萬物生髮之機隨同雍州的熱風一同向着整個梁州傳蕩。
······
······
“轟!”
天空都是一白,山嶽在那驚天震響中都似在搖晃。
正在激斗的兩尊巨神同時分開,無論是姜離還是呂天蓬,都側目看向那通天徹地的雷光所發生之處。
哪怕是遠在千里之外,雷光的閃耀也依舊可見,更有生殺予奪的霸道之威一同傳來。最關鍵的是——
“風······”
姜離敏銳察覺到一絲溼潤潮意,帶着此時梁州不該有的溫熱。
梁州的氣候出現了變化,本該再持續少說一月有餘的春寒正在被驅走,取而代之的是生機和溫暖。
“還有······”
姜離眉心處緩緩張開一道裂縫,天眼轉動,捕捉到一絲不祥的氣息在衍生。“瘟氣。”
他的目光沉了下來。
八卦在左眼中轉動,姜離幾乎是瞬間就算出了結果——瘟氣將瀰漫梁州。
俗話說,大災之後必有大疫,環境的破壞會導致病媒孽生,尤其是洪澇災害後,水源的污濁就是最容易催生疫病的媒介。
而死難的生靈則是疫病的最大源頭。
梁州經歷了金堤崩塌,千里之地化爲澤國,死傷之人可以萬計,洪澇之災何其嚴重,其催生的大疫又該有怎樣廣泛的範圍。
姜離和天璇對此都是早有預算,提前派人做出了防備,也收穫了不少的成果。各地疫病都在發生的第一時間遭到修行者的控制,然後進行治療。
在道果和各種術法的作用下,這次大疫被及時扼制住,且天氣問題也給疫病造成了一些阻礙。
總而言之,有驚無險。
直到現在——
春風吹拂,氣候轉變,瘟氣開始於各處滋生,天眼能夠清晰看到它們在擴散。
大疫並非是得到了扼制,而是還未真正爆發。
在此之前,應該有一人,一個精於此道的強者,控制住了瘟氣,將其給壓下來,直到春回大地,方纔一舉爆發。
被壓住的瘟氣並未消失,而是不斷積累,當其爆發之時,將乘起春風,在短時間內傳遍梁州,甚至還要外散。
並且,按照原本的打算,雙方是要在天氣轉暖之時開戰的。若是那時候朝廷一方的人馬遭了瘟病,甚至於修行者中的高手也被波及······
‘下四品受到感染,幾乎是必然,因爲這不是單純的瘟疫,而是有人在掌控。’
姜離緩緩吐出那人的名號:“越王,姬溫。”
曾經支持四皇子的宗室王爺,四品強者,《九蟲訣》的開創者——越王姬溫。
他容納了瘟癀昊天大帝之道果,乃瘟神鼻祖,當世之中也唯有他能夠壓住如此之廣的瘟氣。若是再加上有黃天進行遮掩,那麼即便是姜離和天璇,也無法在此前有所發現。
至於大尊,說實話,姜離並不清楚。
但無論如何,對方的計劃終究是成了。
姜離提前開戰,主動上門騎臉,對方便乾脆地將大行山脈給轟斷,聯通梁州與雍州,讓氣候提前轉暖。
“姬溫,是你的人?”
姜離注視着呂天蓬所化的巨神,以確定的語氣訴說着問題。
“若非如此,你又如何能夠進入寶極洞天?”呂天蓬輕笑道。
被封印在鐵柱觀中的洞天福地,無人知曉,連皇室中人也不知曉,四皇子卻是完全清楚其開啓方式,甚至於還能精準帶人進入其中。
並且,當時四皇子毫無顧忌地向姜離出手,顯然是有所恃,不擔心天譴臨身。
有關於四皇子的疑惑,在此時得到了解答。
他之所以知道如此之多的秘辛,是因爲有越王姬溫相助。而越王姬溫的消息來源,乃是寶極洞天真正的主人——姬繼稷,也即是如今的公孫棄。
因爲姜離得到了《陰符經》,練成了天之相,纔會有後來呂天蓬藉着共鳴竊取完全覺醒的神農之相。寶極洞天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他自身擁有神農之相做鋪墊。
甚至於······
“姜韜,是你所殺?”姜離再一次用確定的語氣來詢問。
想要得到神農之相,要麼就是自身覺醒,要麼就是以姜氏只有家主能知曉的秘法來催動神農鼎,以神農鼎助自身強行覺醒。
如果姜離是公孫棄,那他不會把希望放在一條途徑上,而是做兩手準備。
秘法和神農鼎得要,也可以試着自身覺醒。
只是從後來的發展看,自身覺醒是失敗了,而神農鼎雖然得到,但秘法似乎並未得手。否則的話,公孫棄也不需要從姜離身上下手。
“若不是爲姬氏中人所殺,天子豈會遭天譴?”
如蒼穹一般的異象出現在呂天蓬身後,一隻巨大的豎眼在其中若隱若現,帶來悠悠之聲。
姜氏的前家主姜韜,確實乃是公孫棄所殺!
姜離幾乎是瞬間就理出了具體的情況。
想要殺姜韜這位三品強者,四品的呂天蓬是絕對做不到的,唯有天君公孫棄纔可。以其至強者的實力和老狐狸的心機,在事先有所佈置的情況下,未必不能襲殺一位三品。
然後,就是蒼天降下天譴了。
但公孫棄當年就能夠避開蒼天,以修煉《陰符經》,這麼多年過去了,更是再創妙法。他截斷了天機和因果,生生避過了天譴。
天譴失去了降罰的對象,就轉移到姬氏的最強者、當今天子頭上。在雙方的誓言中,和姜氏家主對標的正是姬氏的天子,哪怕出手者並非天子,在姜氏家主死於姬氏中人的情況下,天子也要受到天譴。
更何況,公孫棄還巧妙地避過了天譴,令得天譴出現了轉移。
天子是給自己的族人背黑鍋了。
只是姜韜死前似乎是守住了自己的元神,並未讓秘法泄露。似乎連老天爺都在厭棄這背棄蒼天之人,令公孫棄的企圖再度失敗。
不過公孫棄也不愧是公孫棄,在兩種方法都未能成功的情況下,硬是又找出了新的路子,並做出了計劃。
之後,便是天君入神都,爲天子療傷,以他對天子道果的瞭解,想要趁機干擾天子道果的影響,讓天子恢復人性應該並不難。
乃至於後來仙后能夠用神農鼎煉製不死藥,也未必只是因爲神農鼎能夠爲外人稍加利用,而是有姜氏一族的人幫助她激活了一些神農鼎的威能。
若公孫棄是殺姜韜之人,神農鼎定然過他之手,他絕對不會沒有研究。
諸多線索串成了一條線,最終指向了一人身上。
而那人,則是頷首點頭,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