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長吟聲吹起了狂濤,傾瀉的怒潮因爲失重而在半空向上倒流,便似天河倒懸過來一般。
姜離倒轉了重力,擊退了大鯤,且在此刻依舊保持着神通,令得那狂流非但沒有下落,反倒是上升,若非是大鯤強行阻住上升之勢,此刻這股洪流已經化雨散到佛國各處了。
“好手段,好神通。”
巨大的鯤魚懸浮在空中,發出了響徹天際的聲響。
要是讓這處洪流落下,九曲黃河陣也許就要成了。
而在下方,八峰山依舊巋然不動,在這場碰撞中無一峰折損,姜離身在峰頂,髮絲因爲失重而亂舞,海量的五濁惡氣向着他身周匯攏,不斷轉化爲靈氣。
他目光如電,沒有迴應大鯤老人之語,視線穿越數百里之距,落到了正在奔走的申侯道人身上。
“申侯,不裝樣子了嗎?”
龍鬚虎邊是駕風奔跑,一邊問道。
“裝什麼樣子啊,那是我們能參與的嗎?”申侯沒好氣地道。
本以爲四品是投石問路的石子,試探姜離的手段,沒想到大鯤老人直接就扮作四品出手,要不是他夠警覺,怕是都要被捲入戰鬥餘波當中了。
申侯一邊想着,一邊回頭,結果就見殺機橫空,一道擎天般的劍柱當空落下。
“大圜劍?!無量他個天尊。”
申侯差點罵出聲來,只因那道劍柱赫然是放大了千倍的大圜劍,這是自己的家主在出手。
“跑跑跑!”
申侯果斷一拍龍鬚虎的腦袋,將真氣一股腦地灌入這坐騎體內,一人一虎同時化作一道金光,施展縱地金光術飛縱,瞬息即是千里。
然而那道劍柱卻是勢壓蒼穹,匯納五濁惡氣,無窮的惡濁皆是化作劍氣,直接追上了申侯劍影壓頂。
危急關頭之際,一道白毫突現,與壓下的劍影交錯而過,那磅礴劍勢突然一頓,隨後就見劍柱自中央斷裂,再崩潰成五濁惡氣,飄散半空。
一道清光出現在申侯後方,內中現出一位道人的身影。
一襲青色道袍,頭戴蓮冠,發須飄飄,一手挽着拂塵,另一隻手則是託着一隻紅葫蘆。
那道斬分劍柱的白毫在半空劃了個圈,就飛入了那隻紅葫蘆中。
“上清凌虛子,見過姜司空。”
道人遙遙向着姜離打了個稽首,身上清光湛然,氣顯道妙,赫然也是一位三品。
“又出來一個,還是上清派掌門,”
姜離站在峰頂,天眼已是將對方之存在映入視線之中,“倒是沒想到你一個上清派的會對玉虛觀的叛徒如此看重,爲他不惜暴露行蹤,放棄了偷襲孤的機會。”
聽姜離之意,突然向申侯出手,正是爲了逼人救他。
而凌虛子則是微微一笑,道:“司空何必故作不知,申侯道友執掌打神鞭,可降伏各州地祇,分裂九州,削弱司空的道果神通之能。司空不就是因爲這一點,纔會突然向申侯道友出手的嗎?”
申侯在實力上無法對姜離造成威脅,但他卻是能用打神鞭不斷地降伏地祇,削弱【朕即國家】所獲得的力量。
他的戰略意義可是大得很啊。
申侯聽到此言,當即就知姜離這是算準了會有人來救自己,纔會突下殺手,終於是放寬了心,不需要擔心自家的家主再度發瘋下手。
同時,談無爲派自己前來試探,怕不是也懷着考驗自己忠誠的想法。
畢竟是要對付姜離這等強敵的,可不能出了差池。
從現在看來,考驗結果不差,至少申侯不是姜離的人,因爲姜離對申侯下殺手了。
要是姜離明明看到這麼個針對自己的人還不下手,那纔是有問題。
申侯心思靈動,已是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頓時就忍不住在心中暗罵狡猾,兩邊的傢伙都狡猾,包括姜離這個家主。
凌虛子這麼一現身,屬於申侯駕馭的這條江河立時浮現大片的濁黃之色,化爲濁浪。
不過到底是水勢不足,想要成九曲黃河陣,還要差不少。
要麼就是天上的洪流落下,要麼就是黑水河過來,否則九曲黃河陣難成。
陣勢不成,同樣是身爲陣道大家的姜離自然也是有所察覺,他負手而立,悠悠道:“想要成陣,還得過孤這一關。至於黑水河······”
話音剛落,遠方傳來一聲龍吟,有六龍之車從天空中落下,內中飛出一條應龍,張牙舞爪之間,已是斷了黑水河的流通。
孫悟空擋下了觀世音和談無爲,而雨師元君和公孫青玥又在黑水河的流經之路上截斷了江河。如此一來,就算二人能夠逼退暴怒的弼馬溫,也需要再去與雨師元君交手。
凌虛子見此,也是不由撫掌,道:“姜司空當真是神機妙算,實在是叫貧道佩服。只不過······”
他話鋒一轉,“卻是不知離了雨師元君之後,若是神都有難,仙后臨門,司空之師又該如何解決?”
隔着遙遠的距離,凌虛子都能感應到一股冰冷的殺機出現,這一言已是令得姜離失去了平靜。
道人的臉上笑容愈盛,託着紅葫蘆的手掌暗運玄功。
······
······
與此同時,神都皇城之內,負責坐鎮內城的天權長老悄然折返了過來。
他身周圍繞着一個個字體,分別是“隱”、“匿”、“藏”、“潛”四字,隱藏了氣息和身形,如同鬼魅般回到衆星法界之外,靜靜等待。
直到西方出現了淡渺的雲氣,衆星法界之中的星辰也隨之而動,自發演化出陣勢,以對即將到來的強敵。
也就在這時,天權長老打出了那道符籙。
船形的豎眼從符籙中飛出,如同虛無幻影般飛入了衆星法界之中,落到了法界中央一道端麗的身影上。
一道道符紋憑空出現,組合成鎖鏈,鎖住了天璇的身軀,並在同時封閉了陰世通道。
雙目微闔,盤坐一朵祥雲上的天璇立即睜開了雙眼,留守在肉身之中的部分靈識試圖接引元神迴歸,但那禁錮身軀的鎖鏈卻是同時綻放明光,強行阻止了靈識出體。
衆星法界也是因此而受到影響,漸漸淡化,直至消失。
“你——”
天璇面紗下的俏臉露出驚怒之色,看向法界消失後接近的人影,斥道:“天權師弟,你要做什麼?”
“沒什麼。”
天權緩緩走近,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文雅之色,含着笑意,道:“只是想要個公道而已。我爲師姐做了這麼多,師姐卻從未正眼看我,我想問爲什麼?”
天璇聞言,眉眼之間顯露寒意,她低頭看向身上的鎖鏈,看到那若有若無的黃雲在縈繞,不由譏嘲道:“就爲了這個,你便投靠了天君?單憑這一點,本宮就不可能看得上你。”
天權的腳步一滯,臉上的笑意也是僵住。
他的面容因爲怒氣而扭曲,咬牙切齒的聲音清晰可聞。
“所以你就給自己的徒弟當了情人!”
天權緊握着拳,咬牙道:“你寧願選一個小輩,簡直是寡廉鮮恥。”
聲音之中帶着深深的怨憎,還有恥辱。
追隨了天璇這麼多年,結果竟是輸給了一個小輩,還是天璇的徒弟。
這等不甘心,也唯有天權他自己知道。
然而天璇給予的打擊還不止於此,只聽她淡淡道:“本宮選一個小輩都不選你,你更應該想想你自身的原因。”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點火星,點燃了天權心中的怒火。
他倏然閃身掠到近前,冷笑道:“師姐,你似乎還沒認清現在的形勢。你元神未歸體,身軀受制,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得施展,更別說仙后將至。激怒我可不是明智之舉。”
說話之時,天權伸手就要扯下天璇的面紗,卻又在接近之時手一頓,五指顫抖。
然後,他的目光落到天璇膝上,那一雙完美如玉的手掌上。
顫抖的手慢慢伸向膝上的玉手,似乎是怕唐突了佳人。
直到現在,天權心中也還是抱着一種仰慕、愛慕、崇拜混雜的心思,哪怕是已經下決定背叛天璇,也不願破壞心中的這份美好。
那是從少年時就追隨的一抹月光,幾十年不可得,直到今日,他終於得以觸碰到這完美無瑕的月光。
手指顫抖着,逐漸接近着,天權臉上帶着不安,帶着渴望,然後一切都轉化爲激動和狂喜。
馬上,就要觸碰到了。
當距離只有分毫之時,天權的心也激動到了極致。
然後······
他似乎碰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目光悚然的聚焦,就見那完美的玉手不知何時長出了紅毛,手掌也開始形變。
“這是什麼?!”天權驚叫道。
“汪!狗爪啊,還能是什麼?”
盤坐在祥雲上的端麗身影在一片模糊中變了模樣,一隻赤紅大狗蹲坐在雲上,狗嘴一歪,露出邪魅的笑容。
它,正是之前還跟隨在姜離身邊的嘯天。
這隻大狗顯然很聽主人的話,之前姜離叫它學人話,它就暗中學了,現在正是展現學習成果之時。
“別想了,主母的手也是你能摸的?也就嘯天我不嫌棄你是舔狗,讓你摸摸狗爪。”
赤紅大狗帶着十足的嘲笑,道:“順便一提,舔狗是主人創造的詞語,說是專門用來形容你這種人的。”
這隻大狗跟隨姜離久了,和姜離學了不少東西。
姜離平時說話也不會避着一條狗,也就被嘯天聽到了一些稀罕名詞,並且深深記了下來。
而且,這條大狗沒學姜離的優點,一些小小的缺點倒是學了個十足,尤其是這狗嘴裡說出的話,能氣死個人。
這不,天權長老就被氣得三尸暴跳,怒喝道:“死!”
死字出口,泯滅生機的死意凝聚成一個漆黑的字體,飛向嘯天。這要是落實了,足可重創任意一個四品。
孰料嘯天明明還被鎖鏈給束縛着,卻還是絲毫不慌,狗嘴一張,嘴裡如同藏有一個黑洞般,把死意文字給吞了進去。
然後,它砸吧着嘴,道:“味道一般,不及主人的先天一炁。”
一邊說着,嘯天一邊張口,三下兩下就把身上的鎖鏈給咬開了。
天君的這道符籙能夠趁着天璇元神出竅時施以暗算,可對付不了早有準備的嘯天。
它可沒有元神出竅,並且姜離在嘯天離開時還用赭鞭給嘯天加強了一波,須知嘯天的道果,實際上就是姜離的神通所化。
四品的清源妙道真君道果中有一神通【哮天犬】,能夠分出一個道果讓犬類容納。
而姜離晉升三品之後,赭鞭已是能夠將一個神通也加持到三品了。
姜離就是以赭鞭加持了【哮天犬】神通。
簡單來說,就是——
天權長老打不過嘯天。
咬開鎖鏈之後,嘯天就不看天權,直接就在祥雲上跪伏下來,向着天空拜道:“恭迎主母,主母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那一縷雲氣從空中落下,現出天璇的身影。
仙后沒來,雲氣乃是天璇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