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綠籬早已是喜笑顏開,驚喜萬分地說道:“娘娘有孕了!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她雙手合十,衝着天連連參拜,又轉頭說道,“娘娘,咱們得快些把這個喜訊稟報皇上纔是!”
我這會沒心情沒理會她,只擡手止住了她的聒噪,又問宋太醫道:“你沒診錯?我月事向來不準的。”
宋太醫抖着手捋了捋鬍鬚,又顫着聲說道:“陰搏陽別,寸脈沉,尺脈浮,鼓動滑利,陰中見陽,又有和調之象,確是有孕的脈像。只是娘娘脾腎氣血略顯虛弱,爲保萬全,老臣給娘娘開些安胎的藥調養一下。”
我聽不懂他所說的脈象,不過意思卻是理解了,那就是我確實是有了,只是貌似胎像有些不穩,所以得先保胎。
保他個爺爺嘴的胎啊!老子一點福利還沒享受到呢,這就有了?我擦!坑爹哪!!
我沉着臉不說話。
宋太醫小心地瞄了我的臉色一眼,趕緊藉着要下去開方子的由頭退了下去。
綠籬直將他送出了殿,這才轉了回來,先歡天喜地地打發了小宮女去給齊晟送信,又趕緊催促着衆人將我扶到了內殿休息,然後又怕我嫌吵,忙遣退了衆人,只獨自留了下來陪侍。
我剛纔被雷劈得狠了些,所以一直有些愣怔,這時才突然察覺出來綠籬是有些不對勁的,不由得眯了眼睛去打量她。
綠籬剛纔還掛滿臉的笑容頓時全消,默默地走到我面前跪了下來,用手輕輕底扶了我的膝,擡頭悽聲叫道:“小姐。”
和綠籬住了一年多,我多少也摸到了些她的性子,一般她叫我小姐的時候,基本都是在我被齊晟“厭棄”的時候。
我淡淡地看綠籬,只是問:“怎麼了?”
綠籬紅着眼圈,幾次遲疑卻是先央求道:“有件事情小姐聽了千萬要受住了,身子是自己的,小姐萬不可再做出傻事來!”
我一聽她這鋪墊,心裡也不禁有些發虛起來。這是怎麼了?至於這麼嚴重麼?
又見綠籬深吸了口氣,這才說道:“小姐並未有孕,那宋太醫是家裡已買通的才這樣說的。”
我一怔,心中猛地涌出一陣狂喜來,頓時激得我坐直了身體,瞪大了眼直直地看向綠籬。
綠籬咬了咬牙,又發狠地說道:“前兩日幽蘭殿又召了太醫,卻是宋太醫去的,家裡覺得蹊蹺,便暗中找了宋太醫詢問,這才知道江氏那賤人竟然被診出了身孕來。”
我心中一喜未平一喜又來,一個控制不住,人噌地就從牀邊站了起來!
“小姐——”綠籬驚叫一聲,撲過來死抱住了我的雙腿,低聲哭叫道:“小姐,小姐,您要忍啊,就是被打落了牙齒也要活着血往肚裡咽啊!”
我只覺得滿身的血都往腦袋上涌了,低下頭緊緊地握住了綠籬的雙肩,聲線緊張地問:“你說的都是真的?懷孕的不是我,而是江氏?”
綠籬只是哽咽,泣不成聲。
我急了,使勁搖了搖她,問道:“說話!到底是誰懷孕了?”
綠籬用力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強抑住哭泣,狠聲道:“是江氏那賤人,不過兩個月,也正在保胎,家裡已經使了人,儘量想法除了她腹中的孽種。可又怕有個萬一,那孽種真要是生了下來,便是皇上的長子,皇上又被那賤人蠱惑着,到時候萬一要把那孽種落入娘娘名下,那可就成了嫡長子!再立爲太子便是名正言順的事情!所以家裡便迫了宋太醫,叫他給娘娘也診出喜脈來。這樣一來,若是能提前除去江氏的那塊肉,娘娘這裡怎樣都可,若是除不掉,咱們便要趕在她之前生下皇子來,叫皇上找不到絲毫藉口!”
我擦,這算不算另一個版本的“狸貓換太子”?
我聽得一時只呆愣愣地站着,有點接受無能。原本江氏能懷孕,這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啊。江氏現在身份見不得光,只要生下了皇子,齊晟爲了不委屈那孩子,必然會先將他落到我的名下,然後再過上幾年,叫江氏改頭換面進入宮中……
這幾年,也正是我想利用的,只要經營得當,張家與茅廁君齊齊發難,打得齊晟絕無回天之力,到時候只能跟着江氏去閻君那裡一生一世一雙人去!
可惜,這一切都被我的“有孕”給打破了。在經歷了被醉酒之後,我又悲催的被懷孕了……我有苦難言,真想罵人啊!
綠籬見我一直沒有反應,頓時害怕起來,搖了搖我的腿,急聲喚道:“娘娘,娘娘!”
我這纔回過神來,怒道:“這事爲什麼不早說?!”
綠籬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仰,然後又撲上前來,哭着解釋道:“家裡知道娘娘性子烈,怕事先告訴了您,只會叫您漏了馬腳,沒準一個忍不住還會打到幽蘭殿去,到時候反而是正中了江氏賤人的心意,空惹得皇上厭棄。”
看着哭得梨花帶雨一般的綠籬,我很無語,只能頹然地坐倒在牀上。皇后有孕的事情,馬上就會傳遍後宮,然後是朝廷上下……原本好好的金三角,一下子又多出一個角來。這事,我怎麼也得給茅廁君一個交代。
我擡眼看向綠籬,想着怎麼說才能叫她明白我纔是她真正的老闆,可一見小姑娘都哭成這個樣子了,我又硬不下心來說狠話,最後也只能嚴肅地說道:“綠籬,以後行事,必須先向我打招呼,你現在是皇后的侍女,不是張家的侍女,我供你吃,供你穿,以後還要給你找婆家,你的衣食父母是我!你以後要是再給別人幹私活,就別怪我斷你的飯碗!”
綠籬嚇得愣怔怔的,只一個勁地眨着大大的杏核眼,也不知道到底聽懂沒聽懂。
我無奈,只能揮了揮手,算是揭過了這一章,交代她道:“你想個法子,給楚王通個信,叫他儘快到我這來一趟。”
綠籬愣了愣,又撲了過來,壓低聲音急切地勸道:“娘娘!您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宋太醫自會有法叫您不來月信,家裡也能找到合適的嬰兒,再說您現在就是找了楚王殿下來幫忙,一是宮中人多眼雜,一旦走漏風聲就是個“死”字,二是您身子還沒調養好,難保一次就能有孕,再者說即便懷上了,日子上也對不上的啊!”
我開頭沒聽懂,仔細琢磨了琢磨才明白了綠籬的意思,看着她那急切的小臉,我手都擡起來了,又強行忍住了,心裡只一個勁地默唸道:我不打女人,我不打女人……
我深吸了口氣,說道:“綠籬,你先起來。”
許是我臉色十分難看,綠籬嚇壞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怯怯地立在一旁。
我鄭重地交代她:“第一,江氏肚子裡的孩子必須保住!你傳信給家裡,叫他們絕不能動丁點別的心思!第二,齊晟不是傻子,你從宮外搞個孩子來,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也叫家裡死了這條心,趕緊想法把我肚子裡的這假貨名正言順地去掉!第三,給家裡說一聲,就說我十分想念二姑娘,叫她進宮陪我幾日。第四,必須儘快安排我與楚王見上一面!”
綠籬點了點頭。
我鬆了口氣,臉色也緩和了些,看到綠籬還是一臉驚懼之色,不覺有些心軟,正想安慰她幾句,便聽得殿外有內侍揚聲叫道:“皇上駕到!”
我趕緊低聲呵斥綠籬道:“擦乾了淚!趕緊給我笑起來!”
綠籬忙低頭揉了揉臉,再擡臉時已是笑靨如花。
我卻是有些傻眼了,我擦,這就是真女人啊,變臉比翻書還快啊,我什麼時候才能領略到這真諦啊!
轉眼間,齊晟的身影已是出現在內殿門口,也不說話,只站在那裡神色不明地看向我。元宵節那夜之後,齊晟再沒來過我這裡,到如今已是一月有餘。因那次他是從牀上走的,這次牀下再見,我不覺也有些矛盾,一時不知是該做出“驚喜萬分狀”還是“委屈埋怨狀”。
要說還是綠籬反應快,忙過來扶了我的手臂迎上前去,口中笑道:“皇上來得正好,快哄哄娘娘吧,宋太醫給娘娘診出了喜脈,娘娘竟然像小孩子一樣又哭又笑的。”
我一個激靈,琢磨了一下,趕緊用另隻手撐住了腰。
這個情景落入齊晟眼中,他原本一直如沉水般的面容忽地生動起來,連帶着眼中也含上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