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六月初九,齊晟終於率衆北巡。

我一面給齊晟繫着頭盔,一面給他普及避雷常識,“野外行軍時趕上雷雨天氣,莫要騎在高頭大馬上,你個子高,頭頂上的盔纓也比別人長了半尺,雷公就喜歡撿着你這樣的……”

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握着,好半晌才淡淡地問道:“你就不能說幾句好聽得?”

要好聽的?有啊,我這裡大把的有啊,我連想也不用想就張口說道:“那就祝皇上一路順風馬到成功旗開得勝萬事大吉年年有餘……”

“夠了!”齊晟兇巴巴地打斷了我的話,很是惱怒地看着我。

我無言,只能沉默以對。

他臉上的怒色漸漸斂去,連帶着眸底也緩緩沉靜下來,露不出一絲情緒。最終,他也沒再說什麼,只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毅然轉過身去,大步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我只覺得渾身的氣力像是被人猛地抽走了一般,腿上一軟,差點就要坐到了地上。不管怎麼說,這尊佛爺總算是特麼走了!

我心裡一時說不上是悲是喜,反倒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綠籬送走了趙王就進宮來瞧我,我向她描述自己的心情,可連說帶比劃了半天,她依舊是聽了個糊里糊塗,好半天才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娘娘,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您要說的意思了。”

我心中大爲欣慰,想我自己現在都有些搞不清到底是個什麼心情,想不到她竟然是我的知己。我又驚又喜地問道:“你真明白了?”

綠籬十分肯定地點頭,“明白了,直白了說就是您三十年媳婦總算熬成婆了。皇上不在,這宮裡就是您說了算,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都哪跟哪啊?媳婦我一個沒見着,頭上婆婆倒是還有兩個呢。

綠籬見我沒反應,張了嘴又要再猜。我忙止住了她,問道:“趙王臨走時可說了什麼?”

她答道:“他倒是叫奴婢轉給娘娘一句話,說無論到了什麼時候,娘娘能依仗的人只有皇上。”

我細細咂摸趙王這句話,總覺得他這話裡別有含義。

綠籬在一旁靜了片刻,忽地低聲問道:“娘娘,咱們眼下就只能乾等着嗎?”

我反問:“不然還能怎麼樣?他們這纔剛剛離京,誰知道到最後會是哪個贏了,我們總得給自己留個退路。”

姑娘啊,咱們現在自是不能輕舉妄動啊。

萬一茅廁君那裡失了手,我這裡卻是露出了要升職的野心,待齊晟回來少不得和我算總賬。還是等等再說吧,這麼多年我都熬過來了,不差這一年半載了。

六月底,南夏一支數百人的商隊在靖陽關外遭到劫殺。此事傳回關內,正好巡到靖陽的南夏皇帝齊晟暴怒而起,立刻命兩千靖陽守軍進入北漠境內,打着搜救商隊失散人員的旗號,對北漠進行報復性掠邊。

北漠邊軍忙組織兵馬予以阻擊,雙方在靖陽北七十里處展開激戰。由於雙方兵力懸殊,南夏軍損失慘重,只有三百餘人從北漠包圍圈中逃出,回到靖陽。

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齊晟怒斥了一番北漠的無恥行徑之後,當即就宣佈要御駕親征北漠。靖陽關門一開,四十萬南夏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了北漠境內,幾日之內就連下北漠幾座邊城。

北漠人一時有些傻眼了,以往這樣的小規模糾紛時有發生,兩國守軍頂多就是你給我一巴掌我撓你一把的小打小鬧,誰也沒往大處鬧過,今兒南夏這是怎麼了?怎麼就突然豁出命地撲過來了呢?

唉!什麼也別說了,趕緊調集兵馬打吧!

邸報傳回盛都已是七月中,我瞅着那“討虜檄文”上義正言辭的詞句,發自肺腑地佩服齊晟的厚顏無恥。

綠籬到底是個姑娘,一看北邊真打起來了,難免有些緊張,問我道:“娘娘,咱們怎麼辦?可是要與家裡聯繫?”

齊晟未將兵部尚書張放帶走,而是把他給我留在了盛都。往好處想,齊晟這是想給我留個可用的人在身邊,可往壞處想,也許這就是他故意引着張家做些什麼落人把柄的事情出來。

不能上當,絕對不能上當。

綠籬那裡還在等着我的吩咐,我想了想,搖頭說道:“家裡那邊不用咱們管,倒是宮裡,我得去太皇太后那裡走一趟,探探她是個什麼口風。”

別看這太皇太后林氏平日裡像是尊不管事的菩薩,可她做了幾十年皇后太后,又在先帝駕崩之時可是顯露過雷霆手段。若是隻把她當做老眼昏花的老太太,那才傻了呢。

太皇太后見我過去,十分高興地把我拉到她身邊坐下了,用手輕輕地拍着我的手臂,安慰道:“皇后不用擔心皇帝的事情,你安心替他守好灝兒,叫他沒有後顧之憂就好。”

她既然都這樣說了,我更是打定主意萬事不管,每日裡除了教教葳兒識識字,便是看着乳孃哄齊灝那個小祖宗。

天氣由熱轉涼,北邊傳回來的消息一個接着一個,今兒說先鋒賀秉則又攻破了那個北漠重鎮,明兒說齊晟的行轅又往北遷了多少,總之都是好消息。

我這裡胡吃悶睡,綠籬卻是漸漸沉不住氣了,偷偷問我道:“娘娘,楚王真的會出手嗎?”

我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茅廁君若是想翻身,能抓住的只有這次機會了。

剛過了八月十五沒兩天,宮裡的月餅還沒吃完呢,被齊晟流放到嶺南的楊嚴卻是突然趁夜來了。

我被人從睡夢中晃醒了,一張眼就見牀頭黑乎乎地立了個人。那人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我爹找不到了。”

也虧得我定力好,這纔沒驚叫出聲,愣了一愣,說道:“我這沒有,要不……你再去別地找找?”

楊嚴把牙咬得咯吱咯吱響,沒好氣地把我往牀裡推了推,長腿一邁跨到了我的牀上,盤腿坐下了,低聲道:“剛到了嶺南沒多久,他就找了個茬把我給關了起來,等我好容易逃出來,卻發現他和我大哥、二哥、三哥幾人都不見了,問家裡的人,只說是他們一同出去了,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聽得愣了,父子四人同時離開,難不成是一起走親訪友去了?那幹嘛還非得把小兒子一個人關了起來?

腦子裡像是有個什麼東西飛快地閃了一下,快得叫人抓也抓不住。我問楊嚴:“他們什麼時候走的?”

楊嚴答道:“聽說是五月初,他們以前在軍中慣常用的東西也都隨身帶走了。我被關了近三個月,前些日子才逃了出來,昨夜裡我去九哥府裡問過了,我爹他們並沒有去找九哥。”

他的聲音裡有着隱隱的慌亂,說完了靜靜地看着我。

楊豫父子幾個突然消失,若是私下離開,絕對不會隨身帶着那些惹人耳目的軍中之物,既然帶着,那就說明就是不怕被人看到。

我心裡也有些亂,思量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只得說道:“他們好幾個大老爺們,總不會是叫人拐走的,你先耐心地在盛都裡等幾天……”

楊嚴怒氣衝衝地打斷我的話,“你知道他們這樣防着我說明了什麼嗎?”

我心裡火氣也上來了,冷笑道:“不就是說明了他們防得不只是你一個,還防了你的九哥,說明你和你的九哥都被你爹那隻老狐狸給耍了,說明他們很可能早就已經投靠了齊晟……”

楊嚴臉上既是驚愕又是惱怒。

我冷眼看他,問:“那又怎樣?已經到了現在,你還能怎樣?”

楊嚴呆呆地坐了片刻,肩膀慢慢塌了下來,喃喃道:“那我該怎麼辦?他們竟一直把我也騙着。”

看他這麼一副霜打了的模樣,我忍不住嘆了口氣,伸腳踹了踹他,“楚王府那裡一定有人監視着,你別再去了。你就先去綠籬那吧,我叫人去查一查,有了消息再通知你。”

楊嚴愣怔地坐了片刻,用力地點了點頭,起身走了。

我睜着眼躺到天亮,又把整件事從頭到尾地捋了一遍,不管自己多麼不願意接受那個猜測,可所有的線索都表示楊豫現在極可能就在江北,還可能已經上了戰場。

可齊晟爲何敢用有着一半北漠血統的楊豫?爲何茅廁君那裡一點消息也沒有傳回來?

正想得頭大,小福兒的聲音輕柔地在帳外響起,“娘娘醒了?可是要起?”

我想了想,將牀帳掀開了一個小縫,小聲叫了小福兒上前,低聲交待道:“你今日偷偷出宮,叫楚郡王妃儘快來宮裡一趟。”

小福兒姑娘已經被我重點培養了兩年有餘,腦筋靈活,嘴嚴腿快,最難得是不管我吩咐她做什麼她都應一聲“好咧”,連個“爲什麼”都不曾問過。

現在聽我說要她偷偷去給張茶茶傳信,她仍是隻乾脆地應了一聲“好咧”,然後便若無其事地叫了殿外的等候的宮女進來幫我梳洗,待我梳洗完畢,小福兒的身影卻已是不見了。

中午不到,張茶茶就打了探望堂姐的名頭進了宮。

我沒工夫和她細說,只叫她趕緊親自去找張放,問他齊晟北征軍那裡是不是有什麼反常之處,各軍的統帥是否都有名有姓,有沒有名不見經傳之人。

張茶茶見我急着找她來竟然是問這事,有些奇怪,一面不急不忙地喝着茶水,一面問我道:“大姐姐,這事很重要?”

我急得嘴上都要長泡了,這事是真重要啊,這關係到是你做寡婦還是我做寡婦的問題啊!

“重要,這事十分重要,你萬不能叫別人知道了。”

張茶茶一聽這個,把茶杯往桌上一扔,轉身就要走。

我這裡忙一把拽住了她,問道:“你幹嘛去?”

張茶茶回頭看我,“我這就去找大伯去啊。”

我無奈,嘆了口氣,把茶杯重新塞回到她手裡,“你記住,不管多麼急的事,自己心裡都不能先亂了,不然一定會漏破綻的,你這麼急匆匆地來一下就走,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來傳信的是不是?”

張茶茶眨巴眨巴大眼睛,問我:“那怎麼辦?”

我答道:“吃了中飯再走吧。”

我叫了寫意進來去抱齊葳和齊灝過來,帶着兩個小娃娃與張茶茶吃了一頓飯,這才放了她走了。

結果還沒等到張放給我回信,江北卻是有新的捷報傳了回來,原西平侯楊豫親率十萬大軍沿着小葛城、茂城、涼州一線向西穿西胡草原而過,偷偷潛入北漠境內,然後又迴旋千里穿越過茫茫戈壁深入北漠腹地,趁着北漠人不備連下幾座重鎮,已是攻到了北漠都城上京之南不足百里處。

據說楊豫的行軍路線五十年前北漠殺將常鈺青就曾走過,只不過他那時是從北往南,今天楊豫是從南往北。方向雖是不同,可效果卻是差不太多。

邸報傳來,朝中衆人都被這消息震住了。

我也傻了,一個人呆呆地在殿門外的臺階上坐了半日,然後便叫小福兒給楊嚴傳了話。

楊嚴當天夜裡就抹黑來了宮裡。他像是一下子瘦了許多,個子顯得更高了,整個人像一條時刻都繃緊的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問道:“你確定我爹去給齊晟領兵去了?”

殿內沒有點燭火,藉着窗外的月光,我看了看他那亮得都快能當燈泡的眼睛,苦笑道:“反正邸報上是這樣寫的。想當初你爹在雲西平叛,那可是一軍主帥,身邊得圍着多少的人啊,他怎麼就能避開齊晟的眼線千里潛回盛都呢?一軍主帥臨陣私逃,若是沒有齊晟的默許,他怎麼可能辦到!現在想來我們當時多傻啊!你,我,還有你那個看似精明的九哥,我們三個湊一塊,在齊晟眼中都跳樑小醜一般的角色。”

好半天,楊嚴纔將一直緊抿着脣瓣緩緩鬆開,問我:“現在怎麼辦?”

我心裡其實早已是有了主意,可卻又怕他不肯輕易就範,便裝模作樣地低頭想了一會,猛地伸出雙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呼道:“楊嚴!”

楊嚴面上一喜,忙急聲迴應道:“有主意了?”

我用最最真摯的眼神看着他,說道:“咱們……跑了吧!”

楊嚴的嘴角就抽了一抽抽,好一會才強往上扯了扯嘴角,乾笑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搖頭道:“不是開玩笑,是真的,眼下齊晟又得打仗又得防着老九,落在我們身上的精力必然少之又少。我們趁着這個機會跑了吧!帶着齊葳和齊灝,這樣一來你不但老婆有了,連兒子女兒都有了,多划算的買賣……”

楊嚴往後退了一步,用指着自己的鼻尖,聲音已是有些變了調,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要嫁我?”

我點頭,“我們倆個一路同行,少不得要假扮夫妻遮人耳目。你放心,我這裡有錢,只要逃到個安全的地方,生活不成問題。而且我還是一個賢妻,我連這麼大的後宮都管得了,給你管上十來個姬妾絕對不成問題。”

楊嚴卻忽地惱了,甩開了我的手,怒道:“胡鬧!你是皇后,只要齊晟不死,你怎麼可能跑得掉!更別說還要帶着一個皇子和一個公主!我要是隻帶着你私奔了,齊晟也許就殺我一個,可我若是帶着你們母子三個跑了,他非得把我們全族都剮了不可!”

聽他這樣說,我心裡頓時大鬆了口氣。

我還真怕他腦子一熱就答應帶着我私奔,幸好他總算是沒有失了理智,知道帶着一個皇后私奔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我做出一副被他呵斥傻了的模樣,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慢慢地垂下了眼簾。

果然是沒白和齊晟混這幾年,我這演技又精純了不少,沒過一會兒就見楊嚴遲疑地向我伸了伸手,只時剛到了半路卻又縮了回去,又過了片刻,他輕聲說道:“對不起。”

“你沒對不起我。”我低聲回道,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悽婉起來。

要說楊嚴這種只混過兩天演員速成班的就是不行。他一見我這副神情,自己越發地愧疚起來,好像不能帶我走就是拋妻棄子一樣,小心翼翼地問我道:“還有別的法子嗎?”

我深吸了口氣,重新提起精神來,問楊嚴道:“你可知道老九到底什麼時候向齊晟發難?又是通過什麼手段?”

楊嚴搖頭道:“九哥沒和我說過。”

“你爹也不知道?”

楊嚴沉吟了一下,“不知道,只說是安排的有死士,我原本想自己出手去刺殺齊晟,九哥不答應。”

“那好,現在有兩條道。其一,你立即趕往北疆阻止你九哥動手,然後你們兩個死遁,有多遠逃多遠。”

楊嚴打斷了我,問:“那你呢?”

“我?”我笑了,問他道:“我也想跑啊,可是你不也說我跑不掉嗎?”

楊嚴默默看着我不語,半晌後問道:“第二條道呢?”

我一樂,答道:“第二條道就是等,若是你九哥得了手,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如果不能,咱們就等着齊晟回盛都。他大勝而歸,又自覺破了咱們的陰謀,心裡指不定多麼得瑟呢,十有j□j還會專門來我這裡耀武揚威一番,到時候你殺了他便是。”

楊嚴微微有些驚訝,“在你這裡刺殺齊晟?”

我反問他:“爲什麼不?他時時算計,事事算計,難不成我就要坐以待斃?”

楊嚴低頭思量了一會兒,說道:“就走第二條道吧。”

前面繞了百十來裡大的一個圈子,演了那麼久的戲,爲了就是能得他這麼一句話,現在總算聽到了,我心中那塊大石總算“轟隆”一聲落了地。

隔天我把這事告訴綠籬,綠籬當場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了,失聲道:“娘娘糊塗了!就算有這樣的心思,也要他獨自一人潛到江北去動手,這樣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若是在宮中動手,萬一有失,娘娘就再沒活路了。”

宮中生活幾年,我已是快修煉到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了。綠籬如此激動,我也不過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問:“你都能想到這些,難道齊晟就想不到嗎?”

綠籬一下子怔住了。

就因爲大家都覺着殺齊晟的最好地點在江北,所以我纔要反其道而行之,偏等到齊晟回到宮中後再動手。

我低下頭繼續剝我的石榴吃,耐心勸她道:“淡定些吧,反正已經走到今天這步了,能做的也只能是破釜沉舟了,我賭齊晟不會一回來就對我喊打喊殺,那時反而更容易得手。”

綠籬呆愣愣地立了片刻,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了,過了一會兒才又問道:“咱們現在只能等着?”

我聞言點了點頭,“你暗中聯繫家裡吧,叫他們將京都戍衛軍把緊了,到時候齊晟一旦在宮裡出事,能不能穩定盛都局勢就全靠他們了。”

綠籬又問:“然後呢?”

“然後?等着吧!”我答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繼續以不變應萬變了。

綠籬在我殿裡心浮氣躁地轉悠了片刻,也沒想出什麼法子來,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又在麪皮子上掛了一幅歡喜的神色,裝着若無其事地樣子走了。

北邊那仗打得激烈,朝堂上少不得也是十分熱鬧,唯獨後宮一片寧靜祥和。

齊晟不在,宮妃們想爭寵都沒得爭了,後宮裡十分和諧,大夥姐姐妹妹地稱呼着,閒來串串門子聊聊天的,起碼錶面上比以前親近了不少。

我想着自己以後若是落在齊晟手裡,就是不死恐怕也是一輩子粗茶淡飯幽居冷宮的下場,所以更加珍惜眼下的大好時光,每日裡除了吃喝玩樂看美人,就是陪着齊葳與齊灝姐弟兩個玩耍。

就這樣混到十月裡,這一天我正領着兩個小娃娃在御花園裡轉悠,太皇太后身邊的貼身宮女突然急匆匆地找了過來,說是太皇太后請我速速過去。

太皇太后早已不怎麼管後宮之事,平日裡就是有事也頂多叫宮人過來給我說一句而已,今日卻突然這麼着急地叫我過去,定然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我隱約有了些猜測,強自鎮定着情緒,吩咐了身邊的人帶着齊葳與齊灝先回興聖宮,自己這才隨着那宮女去了太皇太后宮裡。

宮女把我領到殿外就退了下去,輕聲道:“太皇太后請娘娘獨自進去。”

我心裡詫異着,先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這才邁入了殿內。

內殿裡,老太太獨自一人拄着柺棍面朝窗口站着,脊背是少見的挺直,聽見我的腳步聲才緩緩回過身來看我,“皇后,你來了。”

聲音不大,卻透露着難言的威嚴,與往日裡溫柔慈祥全然不同。

我心中一凜,忙恭敬地應了一聲,小心地問她召我過來有什麼事。

老太太指了指一旁書案,“北邊來的,皇后看看吧。”

我將書案上的那封密奏拿起來細看,這一看不要緊,後背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密奏裡說的很簡單,北征最初本一切順利,各路大軍捷報頻頻,可後面北漠反應過來後,迅速調集全國兵力組織抵抗,戰事一下子就僵持了下來。這個時候齊晟卻突然在軍中遇刺,雖未傷到要害,但刺客兵刃淬毒,毒性十分霸道,軍中又沒有解毒的藥劑,齊晟一下子就趴窩了。

皇帝若是死在了前線,且不說軍中會大亂,就連朝中怕是也要動盪。

虧得齊晟人雖然中毒,腦子卻還清醒,立刻瞞下了遇刺中毒之事,一面命大軍停駐在北漠小城假作休整,一面派了人飛速將刺客的兵器送回盛都,命太醫院研製解毒藥劑。

我擡頭看向林老太太,顫聲問道:“太醫院可製出瞭解毒藥劑?”

老太太面容堅毅,可聲音裡卻有着遮掩不住的悲慼,“已經在研製,可即便今天就能製出藥劑,最快也要十餘日才能送到皇帝那裡,不知道……”

她沒能說下去,可我已是聽明白了,潛臺詞就是即便藥劑送了過去,也不知道齊晟還有沒有這個命來用。

茅廁君的死士竟然真的得手了?齊晟真的就要這樣死了?

我也說不出來心裡到底是緊張還是激動,是驚喜還是震愕,明明感到有萬千感情齊齊涌了上來,可心口處卻是一片空白,只能傻愣愣地站着。

老太太一看我這副神情,眼圈也紅了,低聲道:“好孩子,你要撐住。”

我嘴脣哆嗦地連話也說不出來了。老太太,我現在哪裡是要撐住,我是得要穩住啊!

齊晟現在就齊灝一個兒子,雖然現在纔不過一歲半,可也算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又有張家和茅廁君的扶持,若是不出大的意外,這皇位就傳給他了。

兒子一旦做了皇帝,我這個當媽的也能跟着升職做太后了!而且還是一位大權在握的太后!

架在頭頂上的那把刀總算是撤了,再不用看齊晟的臉色過日子了。

這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啊,爲嘛我心裡還真有那麼點悲傷難受呢?我這裡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老太太臉上悲慟萬分,上前兩步扶住了我,痛聲說道:“芃芃,你千萬不能倒下了,皇帝那裡還需要你。”

我一怔,有些迷茫地看向老太太。齊晟那裡還需要我?

老太太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晟兒想叫你過去。”

我悚然一驚,人都差點沒從地上竄起來,頓時出了戲。我擦,不會吧?就算皇帝死了要有人殉葬,那不也是嬪妃們的活嗎?沒聽說皇后也要跟着一塊活埋的啊。

“叫我過去?”我遲疑地問。

老太太鄭重地點了點頭,眼圈通紅,就差落淚了。她從懷裡又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我道:“這是晟兒給你的。”

剛纔看的那是密奏,是齊晟心腹之臣代筆的,算是內部公文。現在手裡的這封,應該算是私信了。

不管是公文還是私信,先送到的都是太皇太后這裡,可見齊晟對他這位奶奶倒是極信任的。

信紙上面只寫了八個字:生死之際,唯盼一面。

我在大明宮也住過一段日子,齊晟嫌我字寫得難堪,還曾握着我的手教我寫過大字,他的字體我十分熟悉。這紙上的筆跡雖有些凌亂無力,卻真是齊晟的手跡。

我瞧着那信紙,一時不覺有些怔了。

又聽得老太太啞聲說道:“按禮皇后不能在這個當口出宮,更不該去戰亂之地,可這是晟兒……”老太太停了停,深吸了口氣,才又繼續說了下去,“許就是最後一面,他既然有這個心願,皇后就去吧。”

我猛地回過神來,擡眼看向老太太。

還沒等我開口,老太太又繼續說道:“皇后放心,葳兒和灝兒都先養在我這裡,只要我這個老太婆還活着一天,盛都裡就沒人敢翻了天去!”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的眼淚總算是逼下來了。

死去吧!我纔不信自己在齊晟心中會有這樣的分量,搞得好像臨死前不見我一面,他就會死不瞑目一般。

這裡面的疑點太多了。

首先,齊晟既然早就從楊豫那裡知道了茅廁君的打算,就一定會嚴加防備,爲何還會落了一個被刺中毒的下場?

其次,就算這回是茅廁君僥倖得手,可齊晟既然沒有立刻身死,爲何沒有治茅廁君的罪?密奏上甚至連提都沒有提一下茅廁君?

這裡面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

我心裡飛快地合算着,面上卻故作堅強地抹了抹眼淚,毫不遲疑地點頭道:“我去,我這就趕往漠北。”

老太太看着我,點了點頭,終於欣慰了。

剛回到了興聖宮,宋太后那邊的消息也送了過來,齊晟確已遇刺中毒。

直到此刻,我纔是真的信了齊晟遇刺這件事。緊接着,我就開始考慮太皇太后與齊晟爲何要逼我去江北。

往好裡想,齊晟是真想見我一面,交待我一些事情。可千里迢迢跑過去只爲說幾句話,這事太言情了,也不符合齊晟的性格。

往壞裡想,他們極可能是怕以後君弱母強,外戚弄權,所以要藉着這個機會除去我這個太后。

越是思量,越覺得“去母留子”纔是他們的真實目的。

爲了這,齊晟還假惺惺地寫了那極煽情的八個字,分明就是想來亂我的心志。我沒看到的信上,這祖孫倆還不知道怎麼算計我呢!

那到底要不要去呢?

去吧,很可能就是一條死路。可若是強擰着不去,這就等於是提前扯破了臉。且不說萬一齊晟死不了,我一點退路也沒有,就是太皇太后這裡,我都沒把握能鬥得過,一個不好,怕是我還得走在齊晟前面。

這老太太,都快成精了。

我躺在牀上足足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見鏡子裡的那個人憔悴無比,面比黃花。

寫意瞧着十分地心驚,駭然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我沒心思理會她,打發她去太皇太后那裡問解毒藥劑可是製出來了。

寫意前腳出門,我就又吩咐了小福兒去趙王府,給綠籬傳了信。

兩天後,皇后忽感風寒臥牀不起。太醫診斷之後,言皇后病雖無大礙,卻需靜養。皇帝不在宮中,皇后又忽地病倒了,宮中就有點人心惶惶。

關鍵時刻,還是老同志站了出來。

太皇太后不但果斷地全盤接管了宮中事務,還將皇子齊灝與公主齊葳俱都接入了自己宮中教養。有這樣一尊老佛爺鎮守,宮中頓時安定下來。皇后遵醫囑開始臥牀靜養,興聖宮也隨之閉門謝客。

與其同時,我這個張芃芃已是女扮男裝,帶着貼身侍女寫意,由二十餘名武功高強親衛護送着,暗中出了盛都往北而去。

一路上揚鞭縱馬,行速極快,不幾日便到了宛江邊上。早有船在江邊等着,待我們這一行人下馬登了船,便立刻揚帆向江北岸飛而駛去。

過了宛江,一行人還是日夜兼程,沿泰興、豫州、小站一線北上,打算經靖陽出關,然後直奔齊晟大軍所在地,北漠平寧城。

出靖陽關時已是十月十七,從離開盛都那天算起,我已是在馬背上過了八天,別說兩腿間早已是磨得血肉模糊,就連小命也都丟了大半了。

中午在一片樹林子邊上歇完腳後,我就死活也爬不到馬背上去了。寫意從一旁用身體支撐着我,帶着哭音說道:“娘娘,您再歇一會兒吧。”

我甩開了她,用手抓着馬鞍繼續往上爬,再一次栽倒到地上之後,就聽得護送我的親衛隊長輕聲說了一句“得罪了,娘娘”,然後用手架住了我腋下,輕輕一託,將我放到了馬背上。

我雙手握緊了繮繩,坐直身體,轉頭說道:“麻煩也幫一下我的侍女上馬。”

他二話不說,將寫意也拎到了馬上。

一行人又拍馬而去,又往前趕了百十來里路纔到了一個小鎮。按照往日的習慣,我們即便過城鎮也不會住宿的,而這一回,那親衛隊長卻策馬到了我身邊,小聲而恭敬地說道:“娘娘,在這裡歇一宿再走吧,大夥的身體都快熬不住了,而且出關後換馬不便,得叫馬匹也歇一歇。”

我眼睛從隊伍裡掃了一圈,發現他說的這個“大夥”只包括我與寫意兩人。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納諫如流地點了點頭。

當天夜裡,我們這些人就宿在了這個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裡。然後睡到半夜,有個黑衣人趁黑摸進了我的房內,一掌劈昏了起身阻攔的寫意,然後用被子將我裹了裹,從窗口躍了下去。

守夜警戒的人很快就警覺了,一聲唿哨,頓時叫醒了所有的親衛。黑衣人也不和他們糾纏,揮刀逼開一個擋路的親衛後,抱着我躍上門外提前備好的駿馬,揚長而去。

親衛們有人去後院牽馬,有人飛掠而起,直接在後面追了上來。

我從黑衣人的懷裡探出頭來,一面用力扭動着身體掙扎着,一面衝着後面疾呼道:“救命啊,救命啊。”

黑衣人不耐煩地衝我撩了撩遮面的黑巾,“是我,楊嚴。”

我沒好氣地翻了他一眼,“廢話,不是你,我還不叫呢!”

說完便又繼續賣力演出被歹人劫持的女子的角色。

楊嚴用一手摟緊了我,低聲囑咐道:“那你小心點啊,別真撓我臉上了。”

我僵了僵,避開他的臉面,只裝模作樣地捶打着他的胸前肩膀等處。

兩條腿的畢竟跑不過四條腿的,又過一會兒,後面追趕人便都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我抓住一切能偷懶的機會,見既然都瞧不到人了,索性停止了掙扎,只嘴裡高一聲低一聲地呼救。

楊嚴終於忍受不住了,舉起了掌刀與我商量:“來,咱們配合一下,你尖叫一聲,我把你敲昏,省得你沒完沒了的叫。”

我想了想,放開嗓子尖叫了一聲,然後在楊嚴掌風劈下來之前,猛地截斷了聲音。

楊嚴瞥我一眼,“算你識時務。”

藉着月光,我翹起頭往他身後扒望,問:“他們不會再追上來吧?”

楊嚴嘿嘿一笑,得意道:“不會,我提前給他們的馬匹下了藥。”

我這纔算放下心來,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在他身前尋了個舒服點地位置依靠,交待道:“我先眯一會兒,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在叫我。”

說完不管不顧地睡死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在溪水邊上,天已經大亮,放眼看去四周都是粗粗細細的樹木,像是已經進了山林深處。

楊嚴正坐在火邊上烤着乾糧,見我醒了便湊了過來,感慨道:“你對自己也真夠狠的,非得要出了靖陽關才叫我出手,若是依我的主意一過宛江就動手,你也能少受幾天的罪。”

我不理會他的聒噪,強撐着爬起身來,走到水邊洗臉。

楊嚴又在後面跟了過來,蹲在一邊唸叨:“我有點想不明白,既然九哥那裡也傳回信來說齊晟真的遇刺中毒,你幹嘛還那麼聽那老太太的話來北漠,留在盛都等着做太后多好!你這樣一走,反而是給那老太太騰出了地,萬一她再起點什麼幺蛾子,你應變都不及。”

我不以爲然,盛都有張放把持着,太皇太后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天去,倒是齊晟這裡,纔是最爲緊要的地方。

我用衣袖胡亂地抹了抹臉,從貼身的內兜裡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問他:“知道這是什麼嗎?”

楊嚴接過去仔細地看了看,又拔下瓶塞嗅了嗅味道,問:“解藥?”

我點了點頭,“我若不親自跑一趟,萬一有人把解藥送到了齊晟手上,怎麼辦?”

說完,將瓷瓶從他手裡拿了回來,口朝下地倒了過來。

“哎!?”楊嚴急忙伸手堵住了那瓶口,有些驚愕地看着我,認真地問:“你可想好了?”

可想好了嗎?

我又認真地想了想,還是堅定地把多半瓶豆粒般大小的解藥都倒入了河水中。一粒粒漆黑的藥丸瞬時就被水流帶出去了老遠,眨眼間就看不到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我與齊晟之間已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就別再矯情什麼情啊愛的了,又不能當飯吃!

楊嚴許久都沒有說話,好半晌後才幽幽嘆道:“張芃芃,你的心真挺狠的。”

我情緒也有些莫名的低沉,怔怔地看着河水,口上應付:“多謝誇獎了。”

楊嚴被我噎得沒話說,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覺得這會子多愁善感實在要不得,便又用手撐着腰,拖着兩條半殘的腿,走回到已經火堆旁,取了乾糧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楊嚴嘆了口氣,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我搖頭,“你先帶着我躲幾天,等一等北征大軍的反應。若是大軍悄悄地往關內收攏,則可以確定齊晟是真不行了,我們就聯繫張家的人馬,由他們護送我進入軍中,我來扶着齊晟的靈柩回盛都,到時候就是太皇太后也拿我無法了。可若是軍中沒有動靜,或又是繼續北征……”

“那怎麼辦?”楊嚴問道。

我笑了,“那就說明齊晟沒死成,咱們倆個就真得私奔了。”

楊嚴這回是真的傻眼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地上跳了起來,叫道:“你怎麼不早說!”

我口裡叼着半張麪餅,歪着頭斜着眼瞄他,問:“有什麼問題?”

楊嚴卻是忽地扭捏起來,用手撓着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早知道我就多帶些銀錢出來了,私奔也要錢的,不然哪能跑得遠!”

聽了他這話,我一口麪餅全卡在了嗓子眼裡,差點沒被噎得去見閻君。

楊嚴忙過來用力替我拍着背,不停地問着:“要水嗎?要水嗎?這會子沒茶水,來點河水怎麼樣?”

我咳得滿臉是淚,擋開了他的手擡頭看他,恨恨道:“你怎麼就這麼記仇呢?你一直女扮男裝的吧?”

楊嚴蹲地上面對面地看了我片刻,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爽朗的笑聲傳出去老遠,驚飛了山頭林梢上的鳥雀。我被嚇了一跳,忙撲上去捂他的嘴,低聲罵道:“你作死啊?被人發現你就美了!”

楊嚴還是悶聲笑了許久才停了下來,不在意地推開了我,笑道:“沒事,我已經把追兵甩得遠了,沒人能逮到咱們的。”

他說得信心十足,我聽得是將信將疑。楊嚴此人,一貫的不靠譜。

第二天清晨,天上忽地飄下雪來。楊嚴大喜,叫道:“這場雪來的好啊,正好將咱們的行蹤掩了個乾淨,齊晟的人若是能找到咱們纔算神了!”

我這才鬆了口氣下來,便問楊嚴能不能找個住在山間的獵戶,也好討口熱湯喝上一喝。

楊嚴拍着胸脯說沒問題,結果領着我在山中轉悠了好幾日,愣是沒找到一個人毛。

我十分無奈,只好放棄了喝碗熱湯的奢望,叫楊嚴帶着我出山。既然已經甩掉了追兵,就要往靖陽那邊走走,也好探聽一下北征軍的消息。

楊嚴點了點頭,又面容嚴肅地領着我在山裡繞了兩日,非但沒能走出山去,還把路都給走丟了。

我怒了,問他:“你不是說你自小就是在山間長大,閉着眼都走不錯道嗎?啊?”

楊嚴面上有些尷尬,乾笑道:“我那不是說的是泰興城外的山嘛!”

尼瑪泰興裡這裡足有幾千裡好不好!這山和山能一樣嗎?

我氣得肺疼,狠狠踹了他幾腳之後,開始坐在地上喘粗氣。

楊嚴拍打着身上的雪,不忘安慰我:“迷了路也有好處,咱們都不知道自個眼下在哪裡,追兵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這樣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可事實很快就證明楊嚴非但人不靠譜,話也是要反着聽的。

他說了這話的第二天傍晚,追兵就到了。

我當時正坐在樹下數着皮囊裡的麪餅,爬樹頂上登高望遠的楊嚴從樹杈上跳了下來,神色緊張地蹲在我的面前,小聲與我說道:“現在有三件事得告訴你。”

他說得這般鄭重,我便把放在麪餅的目光收回來放到了他臉上。

“其一,追兵到了。”

我一愣,手裡抓的那張麪餅就掉了下去。

“其二,帶隊的人像是齊晟。”

“啪”的一聲,另隻手上的行囊也落到了雪地上。

楊嚴低頭看了看,有些困難地說道:“其三,我打算自己跑。”

我終於從地上蹦了起來,撲向了他,用手掐着他的脖子,罵道:“楊嚴!你大爺的!”

楊嚴並不掙扎,只低聲而快速地說道:“齊晟這回帶的都是高手,我帶着你根本逃不出去,而且他既然沒事,那九哥那裡一定是出了事,我得去救九哥。你鬆手,他們已經到了山腳,馬上就要上來了。”

老子的一條命和他九哥比起就這麼微不足道!我心裡越發惱怒起來,你既然不仁也就不要怪我不義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吧!我一咬牙,騎他身上發瘋般撕扯起他的衣袍。我就不信,齊晟看到你給他戴綠帽子,他還能放過你全家!

楊嚴愣了下,猛地反應過來我的意圖,急忙伸手鉗住了我的手腕,低聲怒道:“你做什麼!”

我冷笑一聲,強硬地俯下身去咬在了他的頸側。

他的身子僵了一僵,卻並沒有推開我。

“我已經盡力了,”他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他們早就追上來了,我繞了四天的路,可一直甩不掉他們,眼下他們已經把咱們圍起來了,我實在是沒法子了。”

我緩緩地鬆開了嘴,擡起身來看他。

他喉結動了動,艱澀地說道:“我是真想帶着你逃出去,可我沒能辦到。齊晟肯親自出來尋你,那就說明他看你不是一般的重,只要你咬死說是被我劫走的,就算被他抓回去也不會性命之憂。可九哥此刻已是生死難料,我得去找他。”

他的手臂猛地揚起,我只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再醒過來時已是在帳篷裡,我躺在一張低矮的行軍牀上,旁邊不遠處,矮几上的燭火將齊晟的側影放大了打照一側的帳壁上,有些模糊。

齊晟聽見動靜,擡起頭來平靜地看向我。

我也瞅着他,琢磨着性命與尊嚴到底哪個更重要一些,然後又很是可笑地發現,這個問題對我來說都不算是個問題,因爲我每次的選擇都是性命。

齊晟聽見動靜,擡起頭來平靜地看向我。

我靜靜地回望着他,面上雖也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而實際上肚子裡的心腸都快糾結成朵牡丹花了。

我到底是該撲進他的懷裡痛哭一場,感激上蒼還叫他好好活着,還是一臉悲苦氣憤地指着他怒斥一番,你丫明明沒事卻叫我千里迢迢來北漠,你逗我玩呢?

又或者乾脆就做滾刀肉。沒錯,老子就是想要扳倒了你,自己好做太后。你愛咋着咋着,反正老子是橫豎什麼都不在乎了。

兩人大眼對小眼地瞪了半天,齊晟先低低地嘆了口氣,問道:“我們倆個爲什麼會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這話一出,我就明白他是什麼都知道了。

既然都這樣了,我再裝傻充愣除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小丑之外,也沒什麼別的用處了。

我轉回頭去,看着那黑乎乎的帳頂,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又聽得齊晟繼續低聲說道:“我曾告訴自己,只要你肯爲了我過來,我就再不計較你之前做過的所有事情……”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從牀上坐起身來,抓起枕頭向齊晟砸了過去,叫罵道:“齊晟,你怎麼有臉說這話!還不計較我之前做過的事情,我呸!不過就是你做初一我來做十五罷了!你明明從頭就知道我的打算,你一回不落地睡着我,叫我生下齊灝,叫我去大明宮學習政務,不就是爲了培養我的野心嗎?道路都是你給我定好的,用權勢迫着我一步步地隨着你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還裝什麼癡情人?”

齊晟靜靜地看着我,半晌後才澀聲說道:“我每一次都給你了選擇的機會,可你從來沒有想過可以選擇信任我。”

我怒極而笑,“你又做過什麼可以叫我信任的事情?你對我時時算計,處處防備,憑什麼叫我掏心掏肺地對你?”

“張芃芃,你抹着的良心問一問自己,我對你是不是隻有算計和防備!”齊晟面容憤怒,聲音中透着隱隱的顫慄,漆黑幽深的瞳仁在燭火的映照下隱約泛出了微紅的光芒。

我的心上似是突然坍塌了一角,一股酸澀之意猛地涌了上來。

齊晟身體坐得筆直,用力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緊着聲線問我:“張芃芃,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心?”

心中那股酸澀漸漸往上涌過來,逼得我的眼眶裡一片模糊,我別過了頭,抿緊了脣不肯開口。

齊晟卻是猛地站起身來,幾步走到牀前,用力地扳過我的身體,抓着我的手用力摁在我的胸口處,嘎聲問道:“你來告訴我,這裡面跳動的到底是什麼?爲什麼能前一刻還和我一起在佛前求子,後一刻就轉過身去和別人商量怎麼來殺我?我自己欺騙自己,我告訴自己說是因爲我之前欠了你,是我叫你心冷了,我得慢慢地把你這顆心再捂熱了……我甚至用孩子來留你,可你呢?張芃芃,你都做了什麼?”

我盯着他,慢慢答道:“我只是做了能叫自己平安活下去的事情,你與其在這裡抱怨我一直不肯信任你,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我爲什麼一直不肯信任你。”

齊晟許久之後才鬆開了手,只對着我疲憊一笑,轉身出了帳篷。

我怔怔地坐倒在牀上,卻忽覺得寒冷起來,這寒意從心底騰起,從內到外一層層瀰漫過來,很快就凍透了我的整個身體,連牙齒都控不住地咯咯作響。

我用毛毯將自己裹得緊緊的,躺倒在牀上,自己提醒自己:“別上當,不過是齊晟演的另一場戲而已,看看就成了,千萬別入戲,不然可就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天夜裡,齊晟再沒進這個帳篷。第二天拔營出發的時候,也是一個面生的親衛過來照管着我,齊晟的視線只隨意地從我身上掃過兩次,卻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一行人沿着山脈往北而走,出山後不久就和另外一隊人馬匯合了。寫意就在那隊人馬裡面,見了我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我看了看她,勸道:“快別哭了,這大冷天的,把臉哭皴了,以後更嫁不出去了。你也叫齊晟給你安排個別的戲,別整天都是哭戲,我看着都煩。”

寫意半張着嘴,呆愣愣地看着我,說不出話來。

我笑了笑,用馬鞭柄輕輕地拍了拍馬屁股,往前而去。

這一隊人馬像是齊晟的親衛隊,足有百十號人,看起來個個精悍,顯然都不是尋常之輩。我徹底放棄了逃走的心思,老老實實地跟着大隊人馬一路往北,走了不到兩日,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座城池,城牆上高高飄的正是南夏的旗幟。

我眯了眯眼,這纔看清了門樓上刻的“平寧”二字,不覺一愣,暗道這就是齊晟被“刺殺”後,南夏大軍暫作休整的北漠小城了。

還沒走到近前,城門已是大開,有十幾騎從城內迎出,簇擁着齊晟進入了城內。寫意這時才從後面跟了上來,恭敬說道:“娘娘,進城吧。”

我深吸了口氣,隨着衆人一同打馬入城。

平寧城以前就是北漠的一個軍事要鎮,齊晟打下來後也覺得這地不錯,乾脆就把它當做了自己的糧草中轉站。

齊晟進城後就召集將領們開作戰會去了,我則被直接送進了將軍府。在野地裡混了半個來月之後,終於又過上了有屋有牀有鍋碗瓢勺有馬桶有浴盆的生活……當我泡在熱騰騰的大浴桶裡,只覺得這樣的人生也算圓滿了。

雖然吃穿上不如在盛都精細,可也是一日三餐管飽。

雖然被限制了活動範圍,可在住的這個小院裡還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甚至扒門口往外看看也是被允許的。

可好日子沒過兩天,我就發現這城內形勢貌似突然緊張了起來。倒不是我多敏感,而是院外巡邏的士兵猛地增多了,而且都披上了甲。鎧甲這東西,動輒就幾十斤沉,只要不是到了必需的時候,沒人願意整天穿着一身這東西溜達來溜達去的。

我叫寫意出去打聽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後卻告訴我說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支北漠大軍,已是把平寧城給圍了。

寫意有些緊張地問我:“是不是要打仗?”

瞧瞧她問的多新鮮吧!他齊晟領着好幾十萬大軍到人家的地盤上來,不是要打仗,難道還是來串門子的?

“打!自然得打啊!而且這仗還小不了。”我答道。

這事不用說都知道,此地是南夏北征軍的行轅所在,有皇帝在這呢,兵馬一定少不了,而北漠人竟然敢來圍這個城,也絕對是有備而來。

一場大仗自然不可避免。

許是爲了驗證我的話,當天下午城外就響起了喊殺聲,大得連蹲在屋子都聽見了。寫意正給我盛稀飯呢,嚇得手一哆嗦,一下子把稀飯又倒鍋裡去了。

我很是無奈地看着她,嘆息道:“寫意,我一直以爲你很大膽呢。你說你雙面間諜都敢做的人,怎麼說也得是智勇雙全啊!”

寫意尷尬地看着我,一張俏臉是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好半天才磕磕巴巴解釋道:“娘娘,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而且,而且,奴婢對娘娘絕對是忠心一片。”

做皇后做得久了,這樣的話我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其實忠心不忠心地不重要,關鍵是能替你做事就成!就比如寫意,我明知道她真正忠心的只有齊晟,可我現在得指着她辦事,所以也只能用她。

我看着她手裡的粥碗,與她商量:“咱們能先吃飽了飯,然後再說忠心不忠心的事嗎?”

寫意抿了抿嘴,開始專心伺候我吃飯。

此後幾天,外面一直在打仗。我依舊被關在小院子裡悶吃悶睡,寫意的臉色卻是一天比一天緊張。待等到第六天的時候,我吃完了中飯,抹了抹嘴正打算去牀上眯一覺,寫意卻跟在我屁股後面,緊張兮兮地問道:“外面打得這樣激烈,娘娘就一點也不害怕?”

我回過身去看她,奇道:“又不叫你上城牆,你害怕個什麼勁呢?再說了,咱們這邊是守城,城裡面糧草兵馬都足,就是守上一年半載的都不成問題的。”

寫意急得都快哭了,說道:“娘娘,可城裡根本就沒有那麼多兵馬啊,聽說昨日裡北城門的甕城都被攻破了一回,是賀將軍帶着人將韃子又殺了出去,這才守住了城門。”

我聽得一怔,想昨天下午的時候是聽見北面傳過來的動靜比較大,我當時還以爲是北漠中午的伙食比較好,大夥剛吃飽了有勁呢……

寫意見我沒反應,還以爲我不信她的話,又急忙補充道:“是真的,奴婢聽說韃子攻勢猛烈,守城將士傷亡十分慘烈,連輜重營的伙伕都上了城牆了。”

爲何守個城都守得這樣狼狽?難道北征大軍不在平寧城內?那齊晟爲什麼還要進平寧城?

我正愣愣地想着,院中卻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些人片刻間就到了廊下,就聽得有人在門外恭聲問道:“皇后娘娘可在房內?”

這話問得可真是沒水平啊,齊晟連這個院子都不叫我出,院子裡沒我,我不在房內還能上房不成?

我看了寫意一眼,示意她去給開門。

門外站了幾個全副武裝的將士,當頭的將領一身鎧甲雖穿得整齊,上面卻帶着刀劍的劃痕,有的地方還沾了片片的血跡。他低頭衝我抱拳行了一禮,說道:“卑職奉皇命前來保護娘娘,爲安全計,還請您更換裝束。”

說完,後面的親衛就捧着一摞軍服薄甲走上前來,徑直交到了寫意手上。

我卻聽着那將領的聲音有點熟,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試探地問:“你貴姓?”

他這纔有些尷尬地看向我,答道:“卑職李弘,娘娘以前見過的。”

他這一擡臉,我倒是看清楚了,可不是以前見過嘛,這不正是那年在宛江上逼我落水的李侍衛嘛!

我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豈止是見過,咱們都老熟人了!怎麼?你這又是要把我往哪裡領啊?”

李弘面上吶吶的,想了想幹脆身子一矮,單腿跪在了我的身前,“娘娘,那次卑職也是奉命行事,請娘娘諒解。眼下戰事激烈,皇上命卑職前來保護娘娘,萬一城破,就由卑職護着娘娘出城,還請娘娘趕緊換裝。”

我冷聲問道:“齊晟在哪?”

李弘遲疑了一下,答道:“皇上在北城門。”

我聽了擡腳就往外走,李弘急忙伸開雙臂攔在了我的身前,急聲叫道:“娘娘不能去。”

“不能去?”我冷笑一聲,上前一腳踹在了李弘的肩上。趁着衆人愣愕間,一把抽出了旁邊一個親衛腰間佩劍,喝問道:“誰敢攔我?”

說完便仗劍往外面闖。院內的親衛本來挺多,可誰也沒料到我會這麼硬闖,一時都有些傻了。

李弘忙在後面大喊:“攔下她!”

倒是有親衛伸手想攔,可又不敢碰我,只是虛張着手臂攔在前面。見他們如此情形,我心裡有了數,更是毫無顧忌地往前衝,就是有大膽的侍衛想伸手來抓我,我立刻用劍比到了自己頸間,威脅道:“你敢碰碰我試試?”

那親衛嚇得立刻收回了手,還連着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一路暢通無阻地院門,正想撒開腳丫子往外面跑,就聽得寫意在後面疾呼道:“娘娘,娘娘!”

我一下子怒了,轉身問道:“怎麼,你也想攔我?”

寫意正用手臂死死地抱着李弘的腰,秤砣一般墜在他的身後,臉紅脖子粗之餘還不忘從他腰側困難地探出頭來,大聲叫道:“錯了,錯了,娘娘走反了方向了。”

我老臉一紅,忙轉了個身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府中守衛的人已是很少,城中更是沒有什麼閒人,加上我又是穿得男裝,所以一路很是順暢地跑到了北城門。

戰事比我預測的要慘烈的多,不停的有傷兵被從城牆上擡了下來,又不斷地有人補充了上去。我之前跑得太急,通到城頭的馬道只剛爬了一半就沒力氣再邁一步了,只能站在一邊用手撐着腰搗氣。混亂中,一個將領渾身是血地被兩三個士兵從上面架了下來,路過我身邊時猛地停了下,驚愕地叫道:“皇后娘娘?”

我仔細地看了看那張塗滿血污的臉,這才勉強認出他來,“賀秉則?”

賀秉則一把推開了身旁扶着他的士兵,兩步衝到我的面前,急聲道:“您怎麼來這裡了?李弘人呢?他死到哪裡去了?”

我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城內的大軍呢?”

賀秉則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說!爲什麼會這樣?齊晟又在玩什麼花活?”我怒聲問道。

賀秉則無奈答道:“皇上暗中分了兵,城內只留了三萬的御林軍,其餘的兵馬都由趙王帶往了上京支援楊豫將軍,不知爲何韃子爲何會探到了平寧的虛實,竟棄自己的都城不救,下了死勁來打這裡。”

我聽得都快傻眼了。我擦!我怎麼也想不到齊晟能夠大膽到用自己來行這樣的險招,竟然把人都派出去抄人家的老窩,只留下三萬人馬來守自己。

人家北漠爲什麼不下死勁打這裡?你攻破了我的都城,我也要滅了你們的御駕親征的皇帝,一個皇帝換一個皇帝,不虧啊!換做是我是北漠人,也得往死裡打平寧城啊!

我還沒緩過勁來,李弘已是帶着人在後面追了上來。

賀秉則轉身對着李弘怒吼:“皇上不是叫你帶着人去南門嗎?你怎麼叫她來了這裡?”

李弘答不出話來,也不解釋,只上前幾步抓住了我的手臂,低聲道:“娘娘恕罪,卑職失禮了。”

說完另外一隻手往我膝間一抄,竟是不知避諱地一把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轉身大步往回疾走。

我回過神來,急得大聲叫道:“你放開我!”

李弘置若罔聞。

見他如此,我打算換種方式,於是便放緩了聲音,很是好脾氣地與他講道理:“北漠人沒圍南門吧?所以齊晟纔會叫你從南門帶我走。可這叫什麼?你好歹也是一個當兵的,聽說過圍城必闕吧?人家留南門爲了就是叫咱們逃的啊!出了南門還有多遠才能到靖陽關?沒兩千裡也差不多吧?你覺得人家就能放咱們順當地走?”

李弘步子頓了頓,卻說道:“有卑職在,一定能叫娘娘安然回到靖陽。”

對於這種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人,我也無奈了。

李弘抱着我疾步下了馬道,轉上了城門大街,迎面有一隊士兵急匆匆地跑過來,與我們相錯而過,像是從別處調過來支援的人。我的目光跟着他們遠去,無意間就看到了城樓上的那個身影。

長身而立,英挺筆直,頭盔上鮮紅的盔纓迎風舞得張狂,黑色的大氅被風捲起,露出其下的一身金甲,在陽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恍惚間猶若天神一般。

他的視線穿過紛亂的人羣落在我的身上,平靜而又悠遠。

我怔怔地看着他,挪不開視線。

他卻衝着我緩緩地勾起了脣角,露出一抹淡之又淡的笑容,用口型無聲地告訴我:“活下去!”

然後便毅然轉過了身去。

我深吸了口氣,將一直抓在手裡的那把劍壓到了李弘的脖子上,簡潔乾脆地說道:“回去!”

許是李弘吃定了我不敢下手,理也不理我,還繼續走着。

我手上便用上了些力道,在他脖子上壓出道血痕出來,“這下面就是大動脈,只要一割破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回去!別逼我殺人。”

要說李弘也是個識時務的人,聽了我這話,身子只僵了僵,立刻就聽話地轉回了身往城牆上走。

城牆上,齊晟手扶劍柄正一臉淡定地指揮着守城之戰,一轉頭看到我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人頓時就淡定不下去了,臉色鐵青地問我:“你怎麼又回來了?李弘人呢?”

李弘忙低着頭湊上前來,應道:“卑職在!”

齊晟一愣,下一個動作就是擡腳去踹李弘。

我用手捂了眼,暗歎這時候還上趕着應聲,明擺着就是上趕着找踹了。

齊晟踹完了人,轉回身來冷着臉問我:“你走不走?”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走,你這人最是奸詐狡猾,只有留在你身邊纔是最安全的。”

齊晟氣得說不出話來,咬牙切齒地瞪了我半天,這才轉頭問還在地上跪着的李弘:“鎧甲呢?她的鎧甲呢?”

李弘一下子傻眼了,鎧甲在小院的時候他就給了寫意,後來我仗劍闖出,他只顧着追我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鎧甲不鎧甲啊。

倒是他身邊一個親衛比較機靈一些,見狀二話不說就把自己身上的軟甲扒了下來,雙手奉了過來。

齊晟冷哼一聲,接過來直接往我身上套。

都生死攸關的時候了,我也顧不上客氣了,一面繫着那鎧甲的扣帶,一面轉頭向那侍衛說道:“多謝啊,小兄弟。”

那侍衛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我瞥了他一眼,又老實不客氣地說道:“哎?頭盔也借來試試。”

侍衛愣了一愣,忙又把頭盔也摘了下來,手剛遞到一半,齊晟就從中途接了過去扣在我的頭上,冷着臉交待:“你在後面老實地待着,若是有狀況一切聽李弘的安排。”

我點頭應着,也擡眼看他,鄭重交待道:“齊晟,我們都得活下去,就算城破,也要努力地活下去。葳兒和灝兒還在盛都等着我們,就算爲了他們,你我也得活下去。”

齊晟正給我係着頭盔,聞言動作一僵,片刻後才點頭答道:“好!”

那頭盔有些大,我戴着很不舒服。

爲了激勵士氣,齊晟的龍旗樹得老高,不但城上的人看的清楚,就連城下的北漠人也瞧得明白,於是就更加發狠地猛攻此處城牆。

我聽得城外的喊殺聲都快震了天,難免有些心驚,忍不住低聲抱怨道:“齊晟啊齊晟,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呢,你這才叫機關算計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有你這麼賊大膽的嗎?身邊上就留三萬人還敢冒充二十萬,你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呢!還把我也弄進這平寧城裡,這下倒好,皇帝皇后都齊全了,這要是城破就得叫人一鍋燴了……”

齊晟猛地低下頭來,用脣堵住了我下面的話。

他的脣瓣有些乾澀,口氣倒還算清新,舌依舊靈活如昔,感覺都還不錯,就是下巴上的胡茬子有些扎人……

停!這思路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我心裡猛然一驚,一把推開了他,偷偷瞥了一眼四周,見李弘等侍衛個個面紅耳赤地點着頭,不覺更是惱羞,低聲罵齊晟道:“你有毛病啊?”

齊晟卻是悶聲笑了,也不理會我,只轉頭吩咐李弘:“保護好娘娘。”

說完了就不再管我了。

因爲齊晟就在這北城門上,所以北漠人也集中了兵力猛攻這個城門,戰事一直從下午延續到太陽落山,冬日天短,只不過眨眼工夫,天色就忽地黑了下來,北漠那邊也終於鳴金收兵。

我一直由盾牌手護着躲在後面觀戰,眼看着北漠人潮水一般地退走了,這才長鬆了口氣,從盾牌後走了出來。城牆上早已是一片狼藉,不過守城士兵雖然傷亡慘重,可因爲皇帝一直和他們並肩站一起,所以士氣倒是很高漲。

賀秉則身上胡亂地裹着一些繃帶,不知什麼時候又上了城牆,正指揮着士兵藉着停戰的功夫修補城牆,安排警戒,搶救傷員。

齊晟走過去和他說了幾句,便轉身往我這邊來了,也不說話,拉了我的手就沿着馬道下了城頭。

瞧他這些舉動,我就琢磨着他許是誤會了些什麼事,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低聲解釋道:“齊晟,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誤會了。”

齊晟腳下不停,只在嘴裡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本有心和他解釋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爲,可剛張嘴說了一個“我”字,齊晟已是淡淡開口道:“我累了,很累。”他轉過頭看我,眼神平和而又疲憊,“也餓得很,我們之間的事情等以後再說,好不好?”

我看着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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