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君,代表着無上權力,但天底下也沒有哪個詞,比這個四個字更爲沉重。
“倘若連你都保護不了,朕算得了什麼一國之君。”
李治神色極爲激動。
“陛下此言差矣。”王萱擡起頭來,看着李治,清澈的雙目含着一泓清淚,道:“陛下可還記得奴婢曾說過,奴婢所行之事,只是小善,而陛下所行之事,纔是大善之道。陛下不是奴婢一個人的君主,陛下是天下百姓的君主,陛下的責任乃是保護的是天下百姓,而非奴婢一個。”
李治道:“但你也是朕的子民,朕也有保護你的責任,若連你一個人子民都保護不了,保護天下百姓又從何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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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萱悽然一笑,道:“可這世上之事,又豈能盡如人願,故此纔有忠孝兩難全,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等說法。而如今的情況便是如此,這一切的風波皆是由奴婢而起,若是沒有奴婢,根本不會發生這麼多事,陛下此時此刻應當捨棄奴婢,以天下百姓爲重,這纔是一個君主所行之事。”
“此事沒有你說得那麼嚴重,倘若只因你一個女子的出現,就能夠令朕的大唐變得風雨飄搖,那朕的大唐未免也太脆弱了,況且這事你本身就沒有錯。朕方纔不也與你說過麼,朝中的大臣已經知道這只是一個誤會,這一場風波很快就便會過去,你且安心便是。”李治是好生安慰着。
但是他心裡非常清楚,這事情可不是那麼簡單,肯定還會有很多的麻煩,他自己都沒有太大的把握。
王萱卻道:“陛下,這奴婢雖然愚鈍,看不太透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可是奴婢知道光奴婢這一張臉,就能夠引起非常多的麻煩,難道陛下敢保證,皇后與那些大臣心裡也認爲這只是一個誤會嗎?就算他們認爲這是一個誤會,天下百姓也會這麼認爲嗎?”
“他們就算不這麼認爲又如何?”李治哼道:“尋常百姓尚且能夠有一兩個紅顏知己,朕貴爲天子,難道就連擁有一個紅顏知己都不行麼?但凡對此說三道四之人,皆是自私自利之人,你又何苦爲這種人去介懷。”
王萱道:“奴婢介懷的不是他們說什麼,而是陛下,而是國家,而是百姓,奴婢只知道奴婢的存在,會傷害到許多人,包括陛下與皇后。奴婢一直以來都希望能夠給大家帶去歡笑和快樂,這也是奴婢生平所願,如果奴婢只能給大家痛苦,奴婢寧可去死。”
說到後面,她神色堅決。
李治猛地一怔,彷彿受到驚嚇一般。
王萱又向李治道:“陛下,尋常百姓家,若有家庭紛爭,尚且也會波及到鄰居,倘若陛下與皇后不睦,波及的乃是天下百姓。雖然皇后對奴婢有着諸多不滿,但是奴婢心裡卻非常支持皇后,奴婢是真心希望陛下能夠與皇后和睦相處,與大臣和睦相處,同心協力,給百姓帶去更好的生活,若能夠如此的話,奴婢是死而無憾。”
李治鬱悶道:“她如此對你,你怎還幫着她說話,你難道就不能自私一點麼。”
王萱道:“陛下怎還不明白,奴婢爲得不是皇后,而是陛下你呀。大唐是誰的大唐,是陛下的大唐,百姓是誰的子民,是陛下的子民,傷害他們,不就是在傷害陛下麼?”
說到這裡,她已經是梨花帶雨。
忽聽得撲通一聲,王萱跪在李治身前,楚楚可憐的乞求道:“陛下,當奴婢求你,將奴婢送走吧。”
“不行,朕絕不會將你送走的。”
李治顯得極其慌張,道:“他們不是四處造謠說你勾引朕麼,那行,朕如他們所願,朕立刻召你入宮,冊封你爲妃子,朕倒要看看他們能拿朕這樣。”
王萱聽罷,不禁悽然一笑,突然從頭上取下發簪來,抵在自己的脖頸。
“你要幹什麼?”
李治趕忙上前。
“陛下別過來。”王萱身子往後一撤,面色堅決道:“若是陛下一定要這麼做的話,那奴婢只能了斷此生,也算是報答陛下對於奴婢的恩德。”
說着,她手稍稍用力,一抹腥紅從她那光滑的脖頸間劃過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不要啊!”
李治嚇得驚呼道。
“陛下!”
外面的張德勝緊張的喊道。
李治立刻道:“朕沒事,你們都給朕退下,誰也不準進來。”神情極爲緊張。
“是...小人遵命。”
李治又向王萱道:“你---你千萬不要這麼做,千萬不要,朕---朕---難道---你還不明白朕對你的心麼?”
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王萱道:“陛下恁地對奴婢,奴婢怎不明白,其實奴婢也----也喜歡陛下,陛下的才華、仁善、寬容大度,都是令奴婢深感欽佩。但也正是因爲如此,奴婢才必須這麼做,陛下爲了奴婢,能夠冒天下之大不韙,那奴婢爲陛下,捨棄出這區區一條賤命,又有何不可。”
“你----!”
李治聽得即是感動萬分,又是心疼不已,又見那鮮血不斷的流淌,忙道:“你---你先將髮簪放下,快放下。”
王萱卻是置之不理。
李治心裡哪能不明白,糾結的要命,彷彿五臟六腑都擰在了一起,痛苦難言,可又見王萱面色堅決,生怕她做出什麼傻事來,掙扎好半響,無奈之下,將頭偏到一邊去,道:“好吧,朕答應你,朕答應你還不行麼。”說到這裡,他不禁也落下眼淚來。
王萱這纔將髮簪放下,叩首道:“多謝陛下成全。”
“你快快起來。”
李治趕緊抽出絲帕來,幫助王萱捂住傷口,攙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心疼道:“你又是何苦呢?”
王萱卻是一笑,道:“可是奴婢心裡卻非常開心,奴婢沒有忘記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也沒有辜負陛下對於奴婢的恩情,即便奴婢他日在九泉之下見到奴婢的父母,奴婢也能無愧於心。”
李治見她笑得非常燦爛,動人之極,不禁神色動容,想氣也氣不起來,不禁苦笑道:“若他們都如你一樣,能夠爲朕着想,那該多好,至少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王萱笑道:“陛下此言有失偏頗,奴婢這麼做,是爲了陛下着想,皇后那麼做,其實也是爲陛下着想,而且皇后承受的壓力,要比奴婢要大得多,陛下應該對皇后心存感激纔是。”
李治聽得呆愣不語,過得半響,他搖頭笑道:“皇后是怎樣的一個人,你難道比朕還清楚麼?她這麼做,爲得是她自己,而非是朕。”說到這裡,他又深情款款的看着王萱,道:“若有你在朕的身邊,時時提醒朕,對朕,對於天下百姓,可都是一件大幸之事。”
王萱豈不知他心思,搖搖頭道:“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言而無信啊!不過以奴婢對於陛下得了解,陛下決計不會失信奴婢的。”
李治沉默半響,不由得苦笑一聲,“朕不想瞞你,朕真的不想失去你,是萬萬不想。”
王萱黯然道:“其實奴婢又何嘗不是,可是---可是奴婢只要想到,這樣做,能夠幫助陛下減輕不少壓力,減少許多麻煩,那奴婢便再無遺憾。而且...而且奴婢希望在陛下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倘若如陛下所言,奴婢入得宮去,到時奴婢還會不會是現在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李治聽得一愣,心想,她說得不錯,如今的皇后已經變得朕都快不認得,朕若將她召入宮去,她還會不會永遠如現在這樣,這誰也不知道?而且,到時她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多大的痛苦,她如此單純善良,又如何能夠是那些大臣的對手,她能夠爲朕做到如此,朕爲何又爲了她,而放棄她呢?念及至此,他輕輕一嘆,道:“你希望朕怎麼做?”
王萱稍一沉吟,道:“奴婢希望陛下暗中派人將奴婢送到一個連陛下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李治眉頭一皺,道:“難道真要如此嗎?”
王萱點點頭道:“唯有如此,奴婢才能放下心來,奴婢今日爲陛下所做的一切,纔不會功虧一簣。另外,奴婢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李治道:“你說?”
王萱道:“奴婢希望奴婢走後,陛下不要因爲此事去記怪任何人,尤其是皇后,奴婢希望陛下能夠與皇后和好如初,讓一切都平靜下來,若是陛下能夠答應奴婢的這個請求,奴婢此生便再無遺憾。”
這麼好的女子,真乃世間少有啊!可是...可是朕卻即將要失去她。李治眼眶不禁又溼潤起來,心中是萬般不捨,但是面對王萱的以死相逼,他也沒有辦法,雙目輕合,痛苦的點着頭道:“朕答應你,朕答應你。”
王萱點點頭道:“多謝陛下成全。”
李治目中含淚道:“朕之所以成全你,是因爲朕喜歡你,朕尊重你,而不是因爲那些個自私自利的人。”
王萱輕輕咬了下朱脣,垂下螓首來,沉默不語。
二人就靜靜的坐着,過得好一會兒,李治突然道:“你向朕提了這麼多要求,朕也希望你能夠答應朕的一個要求。”
王萱擡起頭來,疑惑的看向李治。
李治道:“你我是因歌舞相識,如今朕也希望能夠以歌舞來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