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薰(一)

冷瑟瑟本就一直看着大街上面的兩人,這個時候看到丁越帶了俞秀走進客棧,連忙低下頭假裝看賬本,直到俞秀兩人走近了,她也不急着擡頭。

最後是俞秀先開口喚冷瑟瑟,他的笑容同平日一般清淺,聲音也十分柔軟:“瑟瑟,在忙嗎?”

冷瑟瑟直到這個時候才擡起了頭來,看着面前的俞秀,雙目微微睜大,略有些驚訝的道:“阿秀?你怎麼會來這裡?”冷瑟瑟這番話,讓站在俞秀身後的丁越雙肩一顫,立刻便想要笑出來。

先前不知是誰要他去大街上將這位知縣大人請回客棧,現在卻要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這情形着實有些好笑。

不過冷瑟瑟的眼神也隨之掃了過來,讓丁越的笑聲全部吞回了肚裡。

冷瑟瑟看丁越的那一眼讓俞秀看了去,俞秀眨眨眼睛道:“瑟瑟,你在看什麼?”

“看街上那個說書的。。”冷瑟瑟反應很快,隨即又展顏笑道:“阿秀你今日怎麼有時間來臨仁客棧?”

俞秀動作微微一頓,似乎在思考着什麼,過了一會兒才一臉認真的道:“上次我問過你那個問題,回去之後才發覺……我還有兩個問題想問你。”所以他便又來了。

原來俞秀原本就是要進客棧的,而冷瑟瑟則是生怕他就這般從客棧門口直接走過去了,所以厚着臉皮要丁越將他拖進來。冷色色色這般一想,當真覺得自己有些多此一舉了。

不過俞秀不知道冷瑟瑟在想什麼,他微垂眼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冷瑟瑟看着這情景,心中微微一動,不知不覺便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些往事,關於她和俞秀。

“什麼問題?”遲疑了半晌,冷瑟瑟終於問出了口。

俞秀脣角微微勾起,額前的碎髮將他的一隻眼睛遮住,冷瑟瑟只看得到他沒有被遮住的那隻眼睛裡面全是柔和的笑意,他道:“這些年你可有想過要來找我?”

“我……”冷瑟瑟怎麼也想不到俞秀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這一瞬不只是內心燃燒着雄雄八卦之火的丁越,還是驚訝得後退了一步的冷瑟瑟,都覺出了不對勁。

俞秀問出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平日裡面對着臨仁鎮再多的混混們都面不紅氣不喘的冷瑟瑟,這一刻,內心突然狂跳起來。

“嗯。”俞秀頷首,等着冷瑟瑟說出一個“我”字之後的內容。

冷瑟瑟抿了抿脣,過了好半晌才低聲應道:“……想過。”

得到了冷瑟瑟這般的回答,俞秀頷首笑了笑,又繼續問道:“那麼爲何你沒有來找過我?”

“我……我看你平日裡面那麼忙,不想來打擾你而已……”說完這句話,冷瑟瑟覺得自己的頭快要埋進地裡去了。而丁越在旁看着這詭異的一幕,不知爲何竟是找到了平日裡冷瑟瑟調戲方小安的影子——只是這一次被調戲的人是冷瑟瑟自己。

不過,知縣大人看起來不像是會故意讓冷瑟瑟臉紅的人。

“嗯。”冷瑟瑟回答過了,俞秀又應了一聲,面上誰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着什麼。冷瑟瑟還當俞秀會在聽了她的回答之後說些什麼,誰知他竟然就這樣沒有了下文。

冷瑟瑟心裡面有些急,臉上卻不願表現出着急的樣子,她只得輕咳一聲,試探的問道:“那麼……你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嗎?你……爲何會問我這個問題?”

“是冷伯父託我幫他照顧你,所以我問問。”俞秀眉眼含笑,柔聲道。

冷瑟瑟本以爲俞秀會說些別的什麼,到此時卻聽見他扯出了自己的爹,不由抽了抽脣角,不發一言。

“瑟瑟,我能在客棧裡面吃點東西嗎?”還未待冷瑟瑟想出自己下一刻該說些什麼,俞秀便又開了口。

冷瑟瑟覺得自己在俞秀面前完全是被牽着鼻子走,但是,她竟然還可恥的甘願着。心裡面罵着自己丟臉死了,冷瑟瑟卻又點頭道:“當然可以,那張桌子是空着的,我幫你去找安胖子做幾道菜。”

未待俞秀再說些什麼,冷瑟瑟便很快的轉身往廚房走去,俞秀看着她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未曾淡去。一旁的丁越若有所思的盯着俞秀,心裡默默的覺得,俞秀的行爲似乎是有點故意的,但是故意了什麼……他卻說不上來。

冷瑟瑟一路跑進了廚房,直到看到了方小安做飯的身影之後才稍稍冷靜了一些。方小安原本在切菜,看到冷瑟瑟喘着氣跑進廚房裡,不由有些驚訝的挑了眉。

從前白天裡,冷瑟瑟幾乎從來沒有進過廚房,報菜名的事情一直都是丁越在做的,所以這時冷瑟瑟進來,倒是讓方小安吃驚不少。

“安胖子……”冷瑟瑟平復了一下狂跳的心,換了方小安的名字。

方小安放下了手中的菜刀,默默地等着冷瑟瑟說出下文。

冷瑟瑟遲疑了一下,這才道:“你幫我做幾道菜吧。”

“嗯。”方小安點頭,雖然冷瑟瑟並沒有說明要做什麼菜。

看到方小安點頭答應了,冷瑟瑟才又道:“糖醋排骨,一定要有這個菜,其餘的菜隨意……越好吃越好。”

“好。”方小安什麼都沒有問便點了頭。

從冷瑟瑟的神情看來,她明顯還有些不放心,但是要再交代什麼她也想不起來了,只得就此作罷,躊躇了一會兒才轉身重新走出廚房。只是冷瑟瑟方一走出廚房便看見了迎面走過來的丁越,冷瑟瑟蹙眉道:“阿秀呢?”

“這不在那邊嗎?”丁越指着客棧最角落的那個位置,冷瑟瑟隨着他所致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俞秀一手執着杯子淺酌着。

愣了片刻,冷瑟瑟才道:“……哦。”

然後,沒有下文了。

丁越覺得冷瑟瑟只要到了俞秀的面前就顯得特別的反常,平日裡的銳氣全沒了。他低咳一聲,又小聲地在冷瑟瑟耳旁問道:“老大,你說知縣老爺來我們客棧了,我們就這樣晾着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冷瑟瑟聽了這話,沉默,臉上不知爲何竟有了一種要赴死的覺悟之色。

不久之後,方小安看到丁越一臉詭異的進了廚房,臉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方小安正好做完了糖醋排骨,正好將菜盛進盤子裡,看到丁越進來,便問了一聲:“你方纔做什麼去了?進來報菜名的怎麼是冷姑娘?”

“咳,我什麼都沒做……”丁越眼睛左右瞥了瞥,一會兒又有些遲疑的道:“是知縣老爺來我們客棧了,老大現在正在陪那位大人聊天呢。”

“聊天?”方小安的動作微微一頓。

丁越不知道方小安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他心中是認定了方小安是喜歡冷瑟瑟的,所以此時便覺得方小安聽說這樣的消息一定不好受。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不然這樣,你出去將菜端給知縣老爺吧,順便聽聽他們說了些什麼。”

方小安沉默不語,看了看手裡面的糖醋排骨,這才知道原來這道菜是冷瑟瑟吩咐做給俞秀的。

“哎,方兄弟,去吧。”丁越似乎有意要方小安前去。

方小安默默端起菜,不待丁越再次催觸就走了出去。

不過方小安剛一出去便遇上了迎面來的林生,林生幹活的熱情高昂,這時看到方小安出了廚房,不由有些驚訝:“方公子……方兄弟你這是要去哪?”

“我端菜給一位客人。”方小安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菜。

林生也跟着看了過去,隨即笑笑:“不必方兄弟親自去,你在廚房已經夠忙了,我去幫你端過去吧。”

方小安沒有多說什麼,沉默着看着林生,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直到林生伸手從他的手裡面接過了那些菜,他才抿了抿脣,隨即頷首道:“這樣也好,將這菜端給角落裡的客人吧,冷姑娘也在那一桌,很好認的。”說完這一句,他便又轉身回到了廚房。

丁越原本還等着方小安去了回來,這時卻見方小安剛一走出去便又退回來了,他忍不住撓着頭苦笑道:“方兄弟你怎麼又回來了?”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還有客人的菜沒有炒。”方小安默默地回到竈前,徑自忙碌起自己的事情,絲毫不管丁越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而另一頭的林生端了一盤糖醋排骨,不久便到了角落這一桌之前,而林生到的時候,俞秀正在飲着杯中的茶,而冷瑟瑟則是左右顧盼着,不知道究竟在找什麼。

“冷姑娘,這位客人,這是你們的糖醋排骨。”林生向兩人笑了笑。

林生這一出現纔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僵局,冷瑟瑟連忙讓林生將菜放在桌上,隨即又道:“我點了不只一樣菜,還有的呢?”

“方兄弟沒說,我再去催催吧。”林生想了想道。

冷瑟瑟頷首不語,見林生走了,又轉過頭瞥了一眼依舊在品茶的俞秀,低咳一聲才道:“阿秀。”

“嗯。”俞秀應了一聲。

“你嚐嚐這個菜,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這個。”冷瑟瑟猶豫了許久才憋出了這句話來,待到她說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移開了視線,似是不想同俞秀對視。

俞秀的回答也是一個字:“嗯。”

聽到俞秀回答,冷瑟瑟悄悄吐了一口氣,然後等着俞秀動手吃糖醋排骨。

然而……等了好久,他還是沒有動作。

冷瑟瑟又擡眸看了他一眼,發覺俞秀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冷瑟瑟心中閃過一絲異樣,終是忍不住大聲道:“阿秀!”

“嗯?”俞秀像是突然被驚醒一般,眨了眨眼睛放下手中的杯子,隨即道:“你喚我何事?”

冷瑟瑟連忙低下頭,良久之後才低聲道:“……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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