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楊承文還有什麼計策不成?
二柱懷着疑問,緊盯着楊承文。
這時候,楊承文被繩索綁縛在背後的手,已經由圍上前的侍衛替他解開。
他並未注意到二柱的神色,只回頭瞧了一眼那個跪地的漢子,而後嘆息一聲,轉過身來,面對着信王。
“父王,這個主意是孩兒想出來的。”
楊承文面色不變,卻是語出驚人。
“什麼?!”
“世子殿下爲何要搞出這花樣?”
“莫非是嫌局面還不夠亂!”
信王手底下的侍衛,有不少人正因着今日的事,耿耿於懷。
他們本就不待見這個害死了自己同僚的世子爺,見他又無故整出幺蛾子,自然是厭惡中帶着煩躁。
興許是信王有意苛責自己犯了錯的兒子,這會兒看見手底下的侍衛譴責楊承文,他竟也不出言阻止。
反倒是看着楊承文受盡責難,灰頭土臉的。
二柱在一邊看着,瞧見信王臉上那打趣的神色,卻是心下一沉,“這楊承文果真是好手段!”
他現在才真正看透了楊承文的用意。
楊承文僱這些人來演戲,並不是簡單的想要將責任推卸到他們身上。
恰恰相反,坦然來說,楊承文非但沒有拿這些人當替罪羊的意思,反而是在不求回報地幫助這些受難的農戶。
二柱的目光閃了閃。
如若他猜得不錯,那麼接下來,楊承文必會替這些人求情,然後將白天所犯的失誤,全部彌補回來。
甚至,信王還有可能會因此而對他更爲看重。
試想一下,楊承文若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害死信王的親信,自然是要受到信王以及信王手底下的侍衛憎惡。
可現在,他是爲了幫助受難的百姓,才失誤犯下了過錯。
於情於理,信王以及信王的親信,便都能夠理解他犯錯的苦衷。
再加上這些農戶受益之後,必然會在民間廣爲傳頌他的恩德。
可謂一石二鳥之計。
“只是……”二柱的眼珠一轉,瞥向如側妃,心中暗道:“恐怕連如側妃都不知道她兒子真正的想法吧。”
如側妃剛纔急着唆使信王殺害綁匪的舉動,已將她的內情暴露無遺。
楊承文制定這個計劃,恐怕也是沒有和她有過詳細的溝通。
否則如側妃不會這般失態。她沒有故意演戲的意義。
像是爲了驗證二柱心中所想,如側妃這時候急急的道:“文兒,你在說什麼傻話?是不是這些個泥腿子綁了你,在你身上下毒要挾?”
如側妃急於給兒子分辨,便故意這麼杜撰。
只要兒子順着她的話往下應答,這件事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楊承文瞧見母親臉上的焦慮之態,不禁無奈。
事情太突然,他想到這個計策之後,也沒來得及和母親說一聲,故而纔會有現在的局面。
要不是母親剛纔火上澆油,興許自己哄來的這幫人,還能硬氣的再堅持一會兒。
等到父王將話說得更絕的時候,自己再主動道破計謀,必能使父王心懷愧疚。
對自己更勝從前。
只是計劃不如變化來得快,楊承文也沒想到只是因爲嫌麻煩而忘了與母親通氣,最後竟然會使自己的計謀大打折扣。
好在,大體上的計策是成功了。
這樣想着,楊承文擡頭望着臺階上的信王。
‘父王怎麼沒有半點動容,莫非是看穿了我的計劃?’
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裡閃過。
但事已至此,趕鴨子上架也得繼續進行下去。
楊承文一咬牙,以決然的姿態雙膝跪地。
他就跪在那漢子的身旁,對着信王面露悲慼,道:“三畝良田,本是一貧戶賴以求生的稻草,卻被寇閔搶佔而去。孩兒看不過去,故而出此下策。”
他一副路見不平的悲憤模樣,莫名的違和。
二柱也不能讓他的計劃進行得這般順遂。
瞧着後邊稍遠另一側的寶柱,心念一轉,緩緩擠到他那邊,嘴裡小聲嘀咕着:“世子殿下這個爵位,應該比小公爺大吧?咋就鬥不過寇閔呢?”
他似是懷着莫大的疑問,自言自語。
寶柱一聽,卻是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道:“你的爵位比他高,爲啥不能直接幫這些人搶回來?”
他這話一出,信王以及周圍的人便將目光轉投到了他身上。
此話確實有道理。
楊寶柱瞧着衆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腳下輕飄飄的。
他並不知道自己是在拆楊承文的臺。
自入京以來,他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
想在信王面前表現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抓住這個可以突出自己聰明才智的好時機,便大聲的質疑着楊承文的話。
如側妃回頭望了望身後,看着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她和楊承文到底是母子兩,有麼一點點的心靈相通。這會兒便看出了兒子的目的。
對於楊寶柱這個半道殺出的傢伙,不由極爲痛恨。
她想掐死楊寶柱,但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做。
好在,楊承文先前早想過可能會有這一出。
如今遭寶柱這一問,便紅着眼圈,哽咽道:“孩兒知道,您在思慮朝堂以及秦王的事情,對於這些無足輕重的百姓恐怕看不上眼,故而才一而再的使了伎倆來哄騙您。”
“承文懇請父王,將此事上報皇爺爺,拯救這些人於苦難之中。”
咚咚咚!!!
楊承文將頭磕得咚咚響。
原本只是與他萍水相逢的那些農戶之人,這會兒也被感動到了。
衆人紛紛下跪,懇求信王。
“父王,除了您,這世間再無別人可以伸張正義!”
楊承文又猛地將頭往地上一撞,將額頭磕得通紅,上邊還沾着薄薄的積雪和溼泥。
只看得如側妃心疼不已,卻也知道這是兒子的計策,不能貿然去打斷。
“王爺,我等也請求王爺,爲這些農戶出頭!”這時候,周圍那些原本憎惡着楊承文的侍衛,竟然也跪在地上,與他一同和信王請願。
二柱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
作爲曾經的貧寒農戶,他知道耕地之不易,更明白失去了田地之後,那些農戶會是如何悲慘的下場。
府兵制之所以被逐漸淘汰,需要並行募兵制來維持大周的徵兵,便是因爲土地被豪強兼併。
許知縣出身寒門,許多年前固然做出過謀害高家的事,可他在任期間,別的二柱不清楚,防止農田兼併一事,卻是做得足夠出色。
也正因爲這樣,信王決定要放過許家姐弟之時,二柱以及高志遠並無異議。
當然,裡邊也有許家不是主謀的原因。
話說回來……
楊承文能爲了百姓屈膝磕頭,也實屬難得。
二柱心中一嘆,也跟着跪在地上。
周圍的人幾乎都有感於楊承文的舉動,紛紛下跪請求信王,連高志遠都跪下了,他不想太過於惹眼,只得這般。
楊寶柱站在信王的不遠處,看着這些突然下跪的人,腦袋‘轟’的一下蒙了。
他心有慼慼然,便也從衆,跟着跪在地上。
雙膝着地,一股涼意從膝蓋傳到腦子裡,讓他打了個寒顫。
如側妃又豈有不支持自己兒子的道理。
來恩寺的和尚們,皆是走到了寺院裡,整齊排列着,不斷地念叨:“阿彌陀佛!”
信王看着跪倒的衆人,耳邊不斷傳來和尚們的聲音,終是無奈的嘆息:“罷了!本王應允便是!”
他看似答應得很勉強,望着楊承文的眼中卻滿是暖意。
早前的石碑砸死人一事,已被拋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