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怡紅樓裡坐等了片刻,便聽門外傳來馬車軲轆轉動的聲音。
不多時,怡紅樓緊閉着的大門敞開了。
一人邁步進來,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是謝銜謝公子!”
旁人的私語聲,令王曲知道了這個人的身份。
在鳳仙樓之中,他已見過趙文顯與王憲之,唯有謝銜是沒有露面的。
如前兩者一般,謝銜亦是龍章鳳姿。京城三賢不論家世地位、或者學識外貌,皆是人中龍鳳。
三賢之一的謝銜甫一露面,便是令得怡紅樓內的衆學子羣情激奮。
“離上次詩會一別已有大半年,謝公子倒是風采不減!”
“上次詩會之時,謝公子比之趙解元的文采,也僅次一籌,如今應當是不分伯仲了吧!”
“豈止不分伯仲,謝公子在江南王謝兩家同辦的玉山書院裡苦習了許久,定然可以拿下本次詩會的桂冠,名列三賢之首!”
那些個原本矜驕自傲的學子,如今都有意無意的奉承起謝銜。
王曲搖了搖頭。
關隴與江南這兩塊地方,世家盤根,便是恃才傲物的年輕才子,在面對江南謝家之時,也存了諂媚之意。
不過,縱使再是故作討好,也不一定能在謝銜那裡討得半分好感。
畢竟是謝家未來的當家人,謝銜定然不是易於之輩。
除了王曲,也有部分腦子清醒的士子,亦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那些人獻媚。
“跳樑小醜!”楊承文坐於原位,冷冷笑道。
他記得沒錯的話,在不久的將來,父王登基之後,便會頒佈一系列的削弱世家之策。
如今相當於文人聖地的江南玉山書院,以及桃李滿天下的王謝兩姓,到那時便會醜聞滿天飛,逐漸爲世人所惡。
“讓諸位久等了!”
謝銜倒是很隨和,進了門,先對着衆人拱手一禮,以示歉意。
衆學子自然不會因爲這種小事責難他,反倒又是一陣殷勤寬慰,彷彿遲來的不是謝銜,而是他們一般。
王曲正覺得好笑之時,只見門外又有人來了。
卻是趙文顯與王憲之同時來了。
王憲之一進門,便是直奔着樓臺高處而去,站在高處俯視着衆學子:“今年詩會的新規矩,衆位想必也瞭解一二了!”
見他站在高處,儼然高人一等的意味,趙文顯與謝銜二人便也上到高處,站在他身側。
王憲之見狀,淡淡一笑,說道:“文采有高低雅俗之別,故而,今年的詩會多了一項,便是讓衆位一同品鑑,看看我們三賢之中,誰的文采學識更勝一籌!”
他這般說着,倒是讓看臺下的衆學子愣了愣,旋即起了興致。
畢竟,再平常時候他們哪有資格去品鑑三賢所作的詩詞。便是厚着麪皮去評論,也只會被旁人嘲笑,說其文人相輕、不自量力。
可現在這種場面,是三賢主動要求他們去品鑑,分出個高下來。
哪怕是品鑑出的觀點不恰當,也不會失了體面。畢竟每個人所愛不同,品鑑出的詩詞也不同。
王曲在臺下看着,不由有些感興趣。
“看來,這個王憲之對於三賢之首的稱呼,可謂志在必得!”
他想起了幾天前的時候,在鳳仙樓裡同時遇見趙文顯和王憲之的事。
那時候趙文顯丟盡了臉面,後來卻沒有傳出半點風聲。
想也知道,是他的祖父趙首輔暗地裡收了尾。
王憲之那時一計不成,便要在這裡當衆與趙文顯比試文采。
也對!那天在鳳仙樓裡的人畢竟不多,且都是些投鼠忌器,容易受到趙首輔一系脅迫的大戶人家。
今兒個倒是不同,衆學子中,有些人很是固執,是那種一言不合就能拿頭去撞柱子的忠志之士。
王曲的目光落在了趙文顯腰間,那上邊懸掛着一個繡工精緻的香囊。
時人崇尚精緻,便是成年男子的身上,也常常掛着一個聞之使人心曠神怡的香囊,有些人還會在臉上塗脂抹粉。
趙文顯倒是沒有塗粉,只是腰間掛着個香囊。
王曲暗暗挑眉:“莫非趙首輔還沒有發現這個香囊的異樣?”
王憲之之所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恐怕也是因趙文顯一直戴着這個香囊的緣故。
只是,看着今日神采奕奕的趙文顯,王曲總覺得不對勁。
趙首輔那種能在朝堂上混得開的老狐狸,真的會忽略了孫兒身上的香囊嗎?
早在看到趙文顯神情有異之時,趙首輔就應該明白,自己的孫兒遭人暗算了。
他肯定會去找最好的大夫,連宮裡的御醫可能都被他請了一趟。
這香囊的毒再是隱蔽,也總會被老練的醫師給看破。縱使不知如何破解,也總該杜絕接近纔是。
可趙文顯今日卻還是戴着那香囊。
王曲還注意到,趙文顯的舉止間,會刻意的去避開與香囊的觸碰。
他在忌憚着香囊。
這個念頭一起,王曲便明白,自己不該摻和進去了。
若是暗中提醒了趙文顯,搞不好到頭來趙家卻將自己當成了主謀。
……
王憲之說了規矩之後,便輪到了謝銜。
最後纔是壓軸的趙文顯。
這三條新規矩下來,又是惹得衆學子一陣激動。
原本詩會只是作作詩、再談論一些文人雅事。
如今卻是分出名次,給了底層士子揚名的機會。
趙文顯倒也不含糊,直接將主題說出:“如今正是寒冬時節,梅花盛放之際,不如就以梅爲題!”
……
衆學子一個個興致高昂,作出一首首關於梅花的詩句。
“這些人膽子是真的大!”王曲搖搖頭。
久安帝曾頒佈律令,不允許談論梅妃之事。宮裡的人只是談及梅花,便被他下令杖斃。
王曲記得,茶樓裡的茶婆在與自己提及梅妃之事時,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態。
如今這些書生學子,倒是敢頂風作詩,實在令人佩服。
叫王曲疑惑的是,趙文顯作爲趙首輔的孫兒,竟然敢以梅爲題,叫衆人作詩。
可真是有膽色的士子。
他難道就不怕久安帝一怒之下,罷了他祖父的官?
正當王曲心下想不通的時候,楊承文已是從衆人之中出列,吟道:“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楊承文將這詩句緩緩道出,而後微微擡着下巴,等衆人品鑑此詩。
這是前世楊承曲所作,看似簡單卻意境深遠,爲朝中的文官所推崇。
他此刻信手拈來,也並不覺得心虛。
王曲倒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