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尖山的這一戰,直到日落的時候才真正落幕。
十幾年前曾令永安縣的百姓們聞風喪膽的這樣一夥山賊,在信王的大軍下,猶如紙張般被輕易撕碎。
除了衆人並不知道的梅玖一行人以外,其餘賊人幾乎全都伏法。
“接下來就是許知縣那邊了!”
二柱低語。
高志遠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如今太尖山已然潰滅,許有直縱使再有能耐,可是在這人證物證面前也只能伏法。”
彷彿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場厄難,他眼中不覺間燃起一股火焰。
二柱又回首望了望這太尖山內這個山寨。
信王一聲令下之後,那些士兵已將山寨搜了個乾淨,多年前許知縣與賊人合謀的書信,似乎是被太尖山的人刻意放在了顯眼處,這東西可用來作爲物證。
而倖存下來的賊人將會被作爲人證,帶到永安縣裡。
縱使這樣的證據稍顯得勉強了些,可是以信王的勢力,不會有人去爲許知縣伸冤。
……
被綁在營帳裡的許硯書毫不知情,仍在想方設法掙脫。
“你,快過來給我鬆綁,等我逃出去了,一定會重重答謝你的。”
他望着營帳門口的守衛,許以重利。
可經受過信王訓練的將士又哪是這麼好買通的。那守衛聽了他的話,卻像是沒聽到一樣,猶自站得筆直。
“可惡!等我逃出去了,定要將你等碎屍萬段。”
見那些個守衛都油鹽不進,許硯書無可奈何,只能暗暗咬牙。
父親,你在哪兒,快來救救孩兒吧!
他這時候不由念起自己的雙親。
許母平時極爲疼愛他,便是許知縣有時見他放肆,要責罰,亦會被許母攔下。
可如今這陣仗,卻並非以往,他落到了仇家的手裡,許知縣縱有七十二變,也難將他救出去。
年少時能考中秀才,雖有上頭的官員顧看他父親面子的緣故,可他的文章並不差。
他並不傻,心裡其實也是知道的。
自己如今只怕已是落到了父親所說的那個仇家手裡,只能期盼着父親早日將仇家擊潰,好營救自己。
可這樣乾等着也不是辦法。
他又看向門口的守衛,哭喪着臉卻強笑道:“這位大哥,小弟方纔失禮了。”
“可我上有年邁的雙親,又是家裡的獨苗,若我出了事,我們家就絕後了!如若你能將我救出去,以後我們許家必定重重答謝!”
說完,他便睜大了眼睛,看着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守衛。
眼神裡盡是期待之色。
可是久久的,那守衛臉上的表情都未曾有過一絲變化。
他眼中的光芒不由越來越黯淡。
忽的,那些個守衛動起來了。
他眼睛便又是一亮,只覺得那些人被自己說動了。
卻見守衛皆是朝着營帳外下跪行禮。
“參見王爺!”
王爺!!
許硯書張了張嘴,便見那前頭將他折騰的半死不活的中年將軍走了進來。
“完了!”
看見那些守衛喊他王爺的時候,許硯書心中就是猛的咯噔一沉,神色呆滯着喃喃道。
聯想到父親說過的話他就明白了,原來父親所說的那個仇家,竟然是當朝的王爺。
縱然許知縣的威望於這一帶頗有些看頭,連知府大人都不曾看輕過。
可是與皇親國戚相比,分量明顯遠遠不夠。
他終於知道爲什麼父親要讓自己遠赴江州,因爲唯有那裡,靠近江南王謝兩姓大家族,纔是朝廷影響力最弱的地方。
“許公子剛纔說,只要能與父母雙親團聚,便要重謝本王這個屬下,不知這話可還算數?”
信王低頭看着許硯書笑道。
他衣甲上沾了不少山賊的血,發出的腥味令人聞之便想嘔吐,此刻笑出來,猶如地獄裡的惡鬼。
但他的話卻偏生給了許硯書希望。
“只要王爺放過我們一家,今後硯書必定唯您馬首是瞻。”許硯書激動的道。
他心中竊喜。
自己竟然誤打誤撞,反而要將這個大難化解爲機遇了麼?
他彷彿看到父親在誇讚自己有本事,看到了自己憑藉這股東風青雲直上的樣子。
然而信王的下一句話直接將他打入塵埃。
“就在明日,你姐姐大婚當天,本王親自送你們一家子團圓。”
原來,卻是這麼一番團圓啊!許硯書心底一沉。
信王說着,忽的又大笑起來:“哈哈——大喜大悲,也算全你許家當年的大恩大德了。”
他盔甲上的血濺到了許硯書臉上。
“姑父!”
卻是高志遠與二柱兩人過來了。
“來得正好,志遠啊,本王這裡還有一樁小事要你去做。”
信王說着,便拿出一個已有些破碎的金鎖。
“高家倖存的下人說,當年你姑姑產子那一日,臨死之時她命人將孩子抱走,那孩子的脖子上掛有一個長命鎖,與這個一模一樣。”
“找到那個長命鎖,就能找到姑姑的孩子!”高志遠既驚且喜道。
“沒錯!”信王點點頭。
“可是長命鎖大體上都是相似的,這要找到猴年馬月。再說若是那個人已將孩子帶離永安縣了呢?”
二柱躊躇着說道。
見他插嘴,信王卻也不惱,反而還對他笑道:“我已有猜測,只是還不能作出決斷。”
他的態度出奇的好,全然不似剛見面那時候的陰晴不定。
想到他剛纔所說的話,二柱心中不由微微一動。
見他低頭思考,信王笑着搖了搖頭,與高志遠道:“志遠跟我出去一趟,姑父有幾句話要交代你。”
說罷,便先出了營帳。
高志遠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
他們姑侄二人的私密話,二柱雖然好奇但也明白那不是自己該瞭解的,故而並不感興趣。
倒是瞧着地上,已落魄得不成樣子的許硯書,二柱微微一笑。
“這不是恪守禮節,自比磊落君子的許公子麼?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地步?”
二柱蹲在他面前,驚奇的問道。
聽見他的聲音的時候,許硯書就知道自己要倒黴了。
“卑劣小人,落井下石算什麼君子所爲!”
許硯書鐵青着臉,他現下被守衛綁起來,又挪動不了,只得將頭轉到另一邊。
“當日王家的酒席上,許公子說絕不會與我這個小人同處一室,若在室外,也要我退避三丈,如今怎麼就沒有動靜?”
“莫不是讀書讀了那麼多年,良心已經被墨染黑,要與我這個小人同流合污了?”
二柱又笑着問道。
那一日,他當衆受那樣大的侮辱也不曾反駁。如今兩人易地而處,輪到他來譏諷許硯書了。
“我呸!”許硯書猛的將頭轉過來,朝他吐了一口痰。
二柱往後一跳,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