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臨近破曉。
慕君吾騎着馬奔到藥材行前時,只有唐九兒一人一馬立在那裡。
“毒主……”
“琳琳如何?”
“沒有性命之危,但她容貌受損,恐……會留下疤痕。”
唐九兒聞言捏緊了拳頭:“你隨我來。”說着她輕踢馬肚,馬兒立刻飛奔起來,慕君吾緊隨其後。
這一路,他們是向着城外飛奔的,沿途每跑數十米,就有一處被大火焚燒,有的已經熄滅而濃煙彌散,有的還是火舌肆虐。
兩人騎着馬穿城而出,奔入城外的一片林地裡時,天已破曉。
“下馬!”突然唐九兒勒停了馬兒,將馬拴在旁邊的樹上,慕君吾有些不解,但什麼也沒說的照做了。
唐九兒腳步飛快向林地深處走去,慕君吾跟着她的同時,本能地四周打量十分警惕。
兩人走了大約八九丈的距離後,唐九兒停下了腳步,與此同時,慕君吾也看到了前方林地中,橫陳着二十多具屍體。
他們個個面色痛苦,以手捂心口的姿態凌亂地散在地上,與周圍衰敗的枯草混在一起,沒有一絲生命的留存。
慕君吾面色冷峻地走進了這片橫屍之地。
他審視着每一具屍體的姿態,留意着他們的手,五指呈現抓扯狀,而屍體卻都沒有外傷,不見血色。
慕君吾看得心驚肉跳:這些人的死狀怎麼和……
“這幫混蛋放火傷及無辜,都該死。”唐九兒憤怒又冰冷的聲音讓慕君吾驚愕回頭:“是您出的手?”
“是我殺的。”唐九兒回答後,打量着慕君吾,慕君吾當即輕嘆:“想不到毒主功力如此了得,二十多人橫屍,卻無一人流血……”
“不過是毒厲害罷了。”
慕君吾眼裡閃過一絲在意:“這毒是……”
“不該知道的,就別問了。”唐九兒的回答令慕君吾一頓,隨即尷尬地低頭,暗自思忖:看來柱子他們,還有花柔的爹孃應是死於此毒了!這毒如此可怖,毒主不願說,應是有所忌諱,但殺手閣卻用此毒來殺人……
“在想什麼?”唐九兒盯着慕君吾,她看得出他在思索着什麼。
“我在想……這場大火,應是衝我來的。”
“你?”
慕君吾就勢蹲在面前的那具屍體跟前:“他們的虎口有繭,關節粗大,一看就是長久手握兵器之人,雖然一個個都穿着流民的衣裳,但絕不是流民。”
唐九兒聞言立刻走到一個揹着箭囊的屍體旁,抽出了一支箭矢,遞給了慕君吾:“我們逃出來的時候,他們正朝我們放箭,我還聽到他們說要收回箭矢,不能被發現。”
慕君吾看了看箭矢的頭,嘆了一口氣:“是楚國的箭。”
“確定?”
“這上面的飛鳥紋是楚箭的標識。”慕君吾在解釋時注意到唐九兒一臉疑惑,便問道:“怎麼,毒主另有看法?”
“你可知是誰要殺你嗎?”
慕君吾苦笑道:“當然是在位者。”
“他算一個,不過還有別人。”
“別人?誰?”
“孟知祥。”
慕君吾微微一愣。
孟知祥?孟知祥!怎麼會……
唐九兒此時擡頭看了看天色:“我必須得回去了,這裡的事,你自己琢磨吧!走的時候,放火燒了這些屍體,免得餘毒傷及無辜。還有……”唐九兒又鄭重地拜託道:“請幫我照顧好琳琳。”
慕君吾心思麻亂地點了點頭,唐九兒立刻離開了。
於是,慕君吾就站在這片屍體前,努力地思索記憶中的這位孟知祥……
——
八年前,洛京。
他手捧着錦盒從宮門內走出,等候在宮門多時的飛雲立刻上前相迎。
“公子,如何?”
“都統印信已繳,朝貢已納,陛下封了父親爲王。”他回答時,很是激動,壓不住心底的雀躍。
“太好了!”飛雲欣喜地揮舞了拳頭:“公子回府後傳書奉告大王,大王必然欣喜!”
“這回,不用傳書了。”他的臉上是盪開的笑容,看着懵掉的飛雲輕聲道:“我親自告知父王豈不更好?”
飛雲驚訝地後退一步:“公子的意思是……您……您不用留在洛京爲質了?”
他用力的點點點頭,而後舉目看向四周,有些感嘆:“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離開這錦繡牢籠!”
飛就在此時,飛雲卻突然拉了他的衣袖,盯着他身後:“公子……”
他立刻回頭,看到了官袍綬帶的孟知祥,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忙將手中錦盒遞給飛雲,向孟知祥折身行禮:“見過太原尹孟大人!”
孟知祥一臉笑容地走到他跟前,十分親近地將他扶直道:“怎得如此見外,不喚我孟叔了?”
他笑着問好:“孟叔好!”
“這藩王質子,自古鮮有送歸者,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這是陛下的恩德,小侄的福氣。”
孟知祥哈哈一笑:“三盤棋,無論何種開局,都能只輸半子,我要是陛下……”孟知祥幾乎是貼了他的耳低聲輕語道:“就算是食言,也不敢放你回去啊!”
他一愣,笑道:“孟叔說笑了,君無戲言,若真是您,也會言出必行的。”
孟知祥笑得頻頻點頭,而後眼神透着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後生可畏,保重吧!”
“謝孟叔。”他忙躬身行禮,孟知祥便轉身走了。
“公子,您能回楚,是和唐皇賭棋了?”看着人走遠了,飛雲湊前問他。
“我雖無心政事,但也不想被困在這裡,既是沒有風險的事,何不賭一把?”
飛雲皺眉道:“就怕唐皇明面上答應了放您回去,暗地裡……”
他笑了笑,靠近飛雲咬耳道:“唐皇身着戲服,與名伶相擁,執棋也甚是瀟灑隨性,並無計較之意,不會有事的。”說罷他便叫着離開,兩人立刻登上馬車。
“誒?”飛雲一聲輕叱,引了他回頭關注:“怎麼?”
此時對面不遠處,孟知祥的馬車跑動離開了。
“沒什麼,剛纔那位太原尹似乎還在看着公子你。”
他不在意地一笑:“他看的可不是我,是這洛京宮城,明日他便要離開這裡去太原任職了。”
他說着鑽進了馬車,只有一片歸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