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希聲的寢殿內立着七八個小太監,每人手中拿着一兩個匣籠,侯在殿內正中心置着的長桌旁。
這桌上有一個臉盆大小專門用來鬥蛐蛐的瓷圍,而在離長桌不算遠的地方有個紗帳屏風,其後是劉佩雲跪坐在在此,守着她的琴,神色緊張。
她過來時惴惴不安,畢竟是見大王,一路上還想着自己應該彈奏什麼曲目纔好。
然而來了才知道,大王根本不在,反倒是引路的小太監要她在這裡練習一個單音彈奏,說是等下大王要聽。
劉佩雲是奇怪又糊塗,可也不能不照辦,只好在這裡練習,越練心裡越是不安。
“來了,大王來了!”突然一個小太監在殿內急聲提醒,劉佩雲聞聲緊張得背都繃直了,不料那太監衝到了屏風後,衝她低聲囑咐道:“姑娘聽到擊掌聲便可開始演奏方纔所習之音。”
“是。”劉佩雲緊張點頭:“可是那不過是單音……”
小太監比劃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劉佩雲只得閉緊嘴巴,於等候中小心地透過屏風薄紗觀察外面。
而剛剛囑咐了劉佩雲道小太監從屏風後一出來,就點燃了一塊香料將其置於薰爐中。
大約三息的功夫,長福已引着馬希聲入內了。
“大王,請看!”長福獻寶一樣的指向那瓷圍,立時殿內候着的太監們將手中匣籠內的蛐蛐放入了瓷圍中。
馬希聲見狀非常開心地湊上前去,長福擊掌兩聲。
屏風後的劉佩雲不敢耽誤,立刻彈奏那單音,於是馬希聲聽到了如同蛐蛐叫般的琴音。
他驚奇地尋聲望向屏風時,那瓷圍裡的蛐蛐們也開始蠢蠢欲動,周圍小太監發出了興奮之聲,引得馬希聲回頭觀局,立時這關注點又回到了蛐蛐身上。
長福見狀,掃了一眼屋內已點燃的香料,揮手遣退了屋內所有的太監,只留下自己一人陪着馬希聲。
小太監們從殿內退出,有人自覺地關上了殿門。
有個眼角有痣的小太監微微蹙眉後,拉着身邊的小太監往一邊走了幾步,低聲道:“你守在這兒,我去方便一下,有點拉肚子。”
“去吧,大王玩起蛐蛐來,沒有一兩個時辰,消停不了的。”那小太監不以爲意,於是眼角有痣的太監飛速的離開了。
不過,他去的可不是茅廁,而是直奔那無人會去的偏僻宮角,與在那裡灑掃的趙富春耳語了一氣。
趙富春聽得是頻頻點頭,而後又交耳交代了幾句,那小太監迅速離開了。
趙富春四處張望後,也離開了角落。
……
夜色深深,慕君吾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渝州城的民宅內,飛雲見他出現,興奮地湊上前來。
“公子來的正是時候,剛剛楚宮傳來消息,那銀臂釧已找到對接之人。”
“哦,誰?”
“趙富春。”
慕君吾聞言詫異:“他?”
這位趙富春可曾是先王的左右手,更是先王最最信任的貼身太監。
但自先王彌留後,這人就被貶去做了粗使,雖然不知道是爲何落難,但一個老太監的能力是絕不容小覷的,特別是宮裡不知有多少人都是承他的情爬上去的,這人脈定是有的。
“先王之手,不可小視。”慕君吾略一思忖,輕吐此八字,那飛雲神情頗爲激動道:“另外,潘約也送來消息,兩位樞密使大人已經開始發力,待彭太保回到長沙府後,公子便可開啓您的王權之路了。”
慕君吾看着飛雲激昂興奮的神情,反而微微蹙眉:“衆人以彭家馬首是瞻,這江山到底是馬家的,還是彭家的?”
飛雲一愣:“公子乃君王,彭家是臣子,這江山自然是馬家的,況且我們現在只是藉助彭家的財力與兵力……”
“借?”慕君吾嗤笑一聲:“自欺欺人。”
飛雲怔住,一時不敢言語,慕君吾則正色道:“未來不能交到別人手中。”他說着從懷裡摸出一張疊好的紙放在了桌上:“三個月內,務必將它們變成軍餉物資。”
飛雲好奇又小心地拿起那紙打開一看,繼而雙眼圓睜:“公子,這是……您從何得來?”
“一位良師臨終相贈之物。”慕君吾表情平淡中透着謹慎:“秘密處置,且勿讓他人知曉。”
“明白。”飛雲眼中難掩興奮道:“公子有此雄財支撐,彭家便再無力左右。”
“穩妥些,先去辦吧,實物幾何尚不可知,何況這些東西要用在刀刃上。”
飛雲聞言立刻收斂情緒,低頭道:“是。”
……
唐門搭好的靈堂內,花柔守在棺材旁,對着唐九兒的遺體輕聲訴說:“師父您放心吧,不管未來有多麼艱難,我都會心存善念,努力守護唐門,並用唐門的力量去阻止欺凌與迫害……”
她話未說完,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她連忙回頭,看到了唐簫。
此刻的唐簫身帶重孝,纏裹黑紗,雙眼滿是哀傷。
“唐簫師兄……”花柔情緒複雜地輕喚了一聲,但唐簫沒有迴應她,而是沉默不語,失魂憔悴地走到棺材旁,瞻仰起唐九兒遺容。
花柔見狀一時不知所措,猶豫片刻後,她默默轉身走了出去,決定給他一些與唐九兒遺體相處的空間。
於是,在她的腳跨出靈堂的霎那間,唐簫的淚滑落入棺,與此同時花柔聽到了唐簫哽咽而帶着幽怨的聲音:“您……騙我……”
花柔身子一顫,站定未動。
而唐簫已哭訴起來:“您把我撿回來,和姥姥一起將我養大,授我技藝,您教我如何做人,要我堅韌不拔,要我永不放棄,可爲什麼您卻選擇了用這種方式離開我?!”
花柔聽着他的質問聲,閉上了雙眼,淚如雨下。
“爲什麼……要騙我?您都做不到,爲什麼卻要我去做!”唐簫情緒激動地揮拳砸向棺材:“您自食其言!您這樣,叫徒兒該如何面對餘生?什麼堅強,什麼永不放棄都是假話,都是在騙我!”
“她沒有騙你!”花柔轉身衝回了靈堂內,情緒激動:“師父沒有騙你,她的自盡……其實是……其實是爲了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