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坐着取暖,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光了一罈梅花酒,在酒香蘊蘊中,許桑棠從龍炎斷斷續續的描敘中,腦中清晰的構建了當年的故事情節。
故事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男人從不得寵的皇子,造反當上皇帝后,寵愛貴妃,冷落正宮皇后,最後因貴妃鬧着要當皇后,皇帝要求結髮妻子退位讓賢,全然不顧妻子當年爲救他的命,落下一身的病痛和傷毒。
結果刺激得妻子舊毒復發,魂歸九天,妻子臨終前死不瞑目,皇帝發誓永不廢太子,妻子才闔上眼皮。
但誓言過了十幾年,結髮妻子已成一抔黃土,誓言藉着一個契機被打破,太子終究被廢。
“男人啊,發跡前一副嘴臉,發跡後,又是另一副嘴臉,看着讓人噁心。”
許桑棠喝掉最後一杯酒,感慨道,見龍炎拿過酒杯要喝酒,許桑棠忙道,“沒酒了。”
龍炎心有不甘的放下酒杯,“不過是少數人。”
“這個時代的男子絕大多數如此,沒什麼特例。”
“說得你好像不是這個時代的……”
龍炎啞然失笑,許桑棠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亮得耀眼奪目,“如果我說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你信嗎?”
龍炎脣側含笑,順着許桑棠的話道,“我信,那你是怎麼來的?”
“借屍還魂,信嗎?”
龍炎默然,頃刻之後,淺淺一笑,“我信。”
許桑棠沉默的盯了他片刻,忽而嫣然一笑,龍炎眼前暗沉沉的夜空因了這一笑,彷彿亮了起來,美如煙火絢爛。
“你不信。”
許桑棠淺淺笑道,末了,又鄭重其事的添了一句,“龍炎,你不信。”
“本就不可能,叫我如何信?”
許桑棠只是笑,並不言語,龍炎被她盯得有些心虛,辯解道,“若換了慕瑾之,他也不會信如此荒唐的話。”
“我知道。”
許桑棠望向清宵的方向,似是有心靈感應一般,清宵正好望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清宵朝她輕輕點頭,示意她不必擔心,許桑棠朝他笑了笑。
她知道龍炎不信,慕瑾之不信,所有人都不信,但有一個人會相信她,無條件的相信她,就像她無條件的相信他一樣。
我信你三個字,比我愛你,更難得更珍貴。
龍炎循着許桑棠的目光望去,看見暗沉沉的夜色下,清宵迎風玉立的挺拔身姿,臉色不由得一沉,頃刻之後,換上優雅得體的笑容,“你之前曾說,慕瑾之十分美色,清宵九分半,而我只能得八分,輸給慕瑾之,我心服口服,但你可否告訴我,我輸給清宵的一分半,輸在哪?”
“細節決定成敗,清宵該長的長,該短的短。”
想起上次龍炎的取笑,許桑棠忙解釋道,“長的是腿,你別想多了。”
“你說過,我記得,那短的呢。”
“你仰起臉,對,把鼻孔露出來,對,就是這樣。”
許桑棠扶着龍炎的下巴,從上往下,正好看見他的兩個鼻孔,“現在知道原因了吧?”
見龍炎一副滿頭霧水的表情,許桑棠無奈解釋道,“你的鼻毛太長,清宵基本看不見鼻毛。”
龍炎下意識的捂住鼻孔。
“這就是細節決定成敗,你知道嗎?龍炎,爲什麼我不喜歡你,我每次從下往上看你,總能看見你鼻孔裡盪漾的鼻毛,瞬間打破我對你的所有幻想!”
龍炎輸得很不甘心,“就這樣?”
“就這樣!你還想怎樣?對於我這種挑剔的女人來說,這已經很致命了!”
龍炎只覺得很冤枉,許桑棠的話對他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陰影,以致許桑棠每次看向他時,龍炎總會不自覺的捂住鼻子。
夜色中,一輛馬車狂奔而來,馬車離十里亭十幾步遠時,猛的停下,車簾被掀開,一個人被無情的扔了出來,摔在冷硬的地上,龍炎定睛一看,驚呼出聲,“李漠!”
那人掙扎着站起身,雙臂皆無,果然是李漠!
他朝龍炎看來,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主子,屬下沒事。”
龍炎拍了拍手掌,幾道人影從十里亭後面的樹叢中掠出,兩人攔在龍炎面前,一人去扶李漠。
“閣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龍炎示意許桑棠躲在他身後,朝馬車淡淡道,即使已經被廢,將近二十年衆星捧月般的太子生涯,仍讓龍炎舉手投足間透着揮之不去的尊貴和優雅。
一隻白皙如玉,好看得過分的手輕輕撩起車簾,露出一張清雋無雙,傾國傾城的臉,一雙幽深的眸,冷冷的落在許桑棠身上。
許桑棠一看清那張臉,驚呼出聲,“慕瑾之,怎麼是你?”
“爲何不能是本公子?”
“這裡荒郊野外,冷颼颼的,你來這裡做什麼?對了,你不是進宮去了嗎?”
“本公子再不來,本公子的娘子就要跟人跑了!”
慕瑾之的臉色冷到了極點,許桑棠縮了縮脖子,自知有些理虧,但若不是慕瑾之毀了龍炎給她的信,她怎麼會半夜三更出城送龍炎離京?
想到此,許桑棠挺了挺胸膛,理直氣壯道,“怎麼會?我只是送一送龍炎,並無他想。”
“你是沒有,不代表他沒有。”
慕瑾之銳利如鷹,冷厲如狼的眼神掃過周邊黑沉沉的樹林,“藏藏掖掖做什麼?還不出來!”
龍炎薄薄的脣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被你發現了?”
慕瑾之冷哼一聲,龍炎淡然的眼神朝身後一掃,“既然被發現了,出來吧!”
幾十道鬼魅般的身影從樹林裡飄出來,個個身穿黑色勁裝,腰間佩着斷刀利刃,這些人面無表情,一臉煞氣,對龍炎畢恭畢敬,一看便知是久經訓練的暗衛。
“想不到你落魄至此,還有些人可用。”
“當了快二十年太子,多多少少留了些忠心耿耿的人手。”
“不過單憑這些人,你就想帶走娘子?龍炎,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你若不來,這些人足夠對付八大護衛和司馬清熙,帶走桑棠輕而易舉。”
龍炎說着,修長白皙的手指,溫柔的落在許桑棠的青絲上,臉頰上,來回撫摸,許桑棠一動不動,任由他輕薄,慕瑾之氣得臉色鐵青,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如利刃般射向許桑棠,聲音發飄,“還不過來?”
許桑棠無動於衷,根本沒將慕瑾之的話放在眼裡。
“許桑棠!爲夫命令你,立即過來!”
許桑棠紋絲不動,連眼睛都沒眨,龍炎輕佻的勾了她垂在胸前的一縷青絲,曖昧的把玩着,慕瑾之氣得臉色青白交加,恨不得衝過去殺了龍炎。
但龍炎已不是被幽禁行宮的廢太子,一離開行宮,他便如猛虎下山,蛟龍入海,慕瑾之急匆匆趕來,只帶了隨行的幾名虎衛和趙鷹,兩方相鬥,難分勝負。
龍炎精心選在十里亭,想必還有埋伏,他不能輕舉妄動,以免全軍覆沒不說,還被龍炎帶走娘子。
“許桑棠,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真的想跟龍炎走?”
許桑棠不言不語,似乎默認了慕瑾之的話,慕瑾之氣得幾乎暈厥,一雙幽深的眼直勾勾盯着她,聲音顫抖,“你真如此無情,連我對你的情意都不顧了?”
許桑棠依舊安安靜靜站在那,一動不動,也不吭聲,眼睛不停的眨呀眨呀,龍炎攬住她的肩膀,在她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吻,還曖昧的聞着她髮絲的清香。
慕瑾之見她不閃不避,似乎很享受龍炎的親近,氣得差點吐血三升,一雙眼死死盯着龍炎,幾乎冒出火來。
清宵一直旁觀事態發展,眉頭一皺,走到慕瑾之身邊,耳語了幾句。
慕瑾之眸光一閃,情緒漸漸冷靜下來,他似怨似怒的盯了許桑棠一眼,“就當本公子一片真心全餵了狗,許桑棠,你要走,儘管走!本公子從今往後只當你死了!”
不要啊!
許桑棠拼命朝他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慕瑾之仍是無動於衷,一個勁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龍炎攬住許桑棠的纖腰,側過身子,恰好擋住慕瑾之的目光,許桑棠狠狠瞪了她一眼,龍炎冰涼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嘴脣親暱的在她耳邊摩挲,看在慕瑾之眼裡,刺眼得很。
“你不是不喜歡京城的爾虞我詐嗎?我帶你離開,給你更廣闊更自由的天空,不好嗎?”
許桑棠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只能狠狠瞪着他。
“桑棠,你如今生氣,將來會感激我的。”
龍炎說着,體貼的幫她繫緊狐裘大氅的絲帶,見她臉色蒼白,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龍炎只當她是冷的,不顧她殺人似的眼神嗖嗖嗖射過來,厚着臉皮把她擁入懷中。
對面不遠一直盯着兩人舉動的慕瑾之,見到這一幕,雙目赤紅,恨不得要吃人。
清宵輕輕在他肩上一按,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慕瑾之略一點頭,“好!”
鵝毛大雪,飄飄揚揚落下,北風愈加冷冽,吹得衆人衣袍沙沙作響。
龍炎擁着許桑棠,脣角上揚,心情極好,“下雪了,小雪之日,看來要下一場大雪。”
許桑棠一言不發,眼珠子咕嚕嚕的轉,龍炎看着她,脣角含笑,“別做無用功了,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裡!你放心,我們去的地方,窮盡慕瑾之一生也找不到!桑棠,從此,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京城裡的這些人,你通通忘了吧,否則……”
龍炎略一停頓,低頭下,輕輕吻了吻她緊抿的脣瓣,聲音微涼,“否則,我會生氣的。”
看着許桑棠咬牙切齒的表情,龍炎勾脣一笑,大手一揮,上百條人影,從暗處快如閃電般閃出。
龍炎抱着桑棠,後退幾步,脣邊噙着一抹冷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