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按照規矩來是沒錯的,但是要是過於蠻橫,不通人情,仗着身份將自己身邊的人都變成了敵人,那就多半是沒什麼好下場的了,人畢竟是羣居動物。桃花擔心秦淮玉是對的。就是沒能阻止她,三日之後,府中真的出事了。
“姜娘子!”秋景軒的丫鬟跑過來,紅着眼睛喊:“您快去看看!”
微微一愣,桃花起身,帶着青苔就跟着她走。
清晨的相府突然就喧譁了起來,各房各院的人都被驚動,紛紛都趕去秋景軒。
秋景軒的外頭站滿了護院,沒讓其他人進去,裡頭就只有段芸心和姜桃花。柳香君的屍體已經從房樑上被取下來了,桌上放着封遺書,桃花正仔細地看着。
“妾身命如草芥,不敵秦娘子富貴。多次受辱,實難想開。既然人間無人做主,妾身便到地府求恩,願閻王相助。令我流連世間,找秦娘子討個公道!”
字都是用血寫的,歪歪扭扭,已經辨認不出字跡。地上的屍體被白布一蓋,整個屋子都顯得陰森了起來。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
段芸心緊皺着眉道:“昨日就聽她來找我哭訴,說秦娘子欺人太甚,她好歹是個侍衣,卻被她三番五次當着下人的面侮辱。”
桃花抿脣:“秦娘子處事的確有不當之處,但柳侍衣一向堅韌,怎麼會突然尋了短見?”
段芸心搖頭:“娘子你想想。柳氏畢竟只是個侍衣,多次受辱也沒人能替她在秦娘子那兒討回公道,活在這府裡還要被下人嘲笑,怎麼想得開?”
話是這樣說沒錯,上次她也的確見識過秦淮玉的蠻橫不講理,看着柳香君被當着那麼多下人打。但是……這才幾天啊,柳香君給她的感覺是很聰明的,怎麼也該陰着想辦法報復,而不是直接尋短見。
“青苔。”桃花低聲道:“你去看看柳侍衣的身子。”
“是。”青苔應了,正要去,段芸心卻皺眉道:“逝者已矣,娘子還讓下人去碰她?”
好奇地看她一眼,桃花不解地道:“娘子難不成覺得這屍體不用送去衙門給仵作看?反正仵作也是要碰的,青苔看一看有什麼要緊?”
微微一愣,段芸心皺眉:“她是自盡,又不是被殺害的。爲什麼要送衙門讓仵作驗屍?等爺回來說清楚之後,就該趕緊下葬,以免怨氣留於府中不散。”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桃花捏着柳氏的遺書,靜靜地看着段芸心。
“……怎麼?我哪裡說得不對?”垂了眸子,段芸心不解地問:“娘子在看什麼?”
“我有些好奇。”歪了歪腦袋,桃花輕輕一笑:“娘子從哪裡可以看出來,柳侍衣一定是自盡,不是他殺呢?”
身子一僵,段芸心皺眉道:“她遺書上都寫清楚了,不是自盡是什麼?”
搖了搖頭,桃花捋了捋袖口道:“娘子可能是一直在這平靜的相府裡。沒見過多少殺人的手段。很多時候留了遺書並不是自盡,上吊也有可能是別人掛上去的。這些東西,只要仵作查。就能查得出來。”
這話是瞎掰的,她只是覺得段芸心今日有些反常。柳侍衣的死按理來說也該是跟秦淮玉有關,跟她沒什麼關係,可是她竟然不似平時那樣的慈悲面容,反倒是有些緊張。
一個人僞裝得再好,眼神也是藏不住的。偏巧的是,她最擅長觀察別人了,其他人可能都覺得段芸心與平時沒什麼兩樣,但是她覺得她心裡有鬼。
“這樣啊。”段芸心點頭,眼皮再也沒擡起來:“既然娘子都這麼說了,府裡現在也是您主事,那就您來決定吧。”
“嗯。”
青苔已經掀開白布看了一會兒了,正想說點什麼,外頭猛地衝進來個人。土邊扔弟。
“怎麼回事?!”秦淮玉睜大了眼:“好端端的,她怎麼死了?”
段芸心和桃花都是一愣,同時回頭看她。
被她們這眼神看得心虛,秦淮玉低頭道:“這肯定不是我害的,她冒犯了我幾次,我就教訓過她幾次,恩怨分明,不曾有什麼過分的地方。”
“娘子要不要看看這個?”段芸心神色嚴肅地指了指桃花手裡的信紙。
眼角餘光瞥着地上的屍體,秦淮玉害怕地挪到桃花身邊,接過遺書看了一眼,嚇得當即丟了出去,一溜煙就跑到了門外,扒拉着門框道:“髒東西我不想看,你們就說說她怎麼死的吧。”
“上吊自盡。”段芸心低身將遺書撿起來:“柳侍衣留下這個,說是不堪你侮辱,選擇去地府讓閻王做主。”
“什麼?!”秦淮玉不敢置信:“她要不要這麼小氣啊?就是打過兩下而已!”
“秦娘子。”桃花皺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你作爲動刑的一方,痛苦是別人來承受的,就沒有理由覺得別人承受不起是小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看重的東西,萬一柳侍衣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呢?你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但切切實實是傷到了別人,這就是你的錯。”
頭一次被桃花吼,秦淮玉立馬老實了些,小聲道:“我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這個柳侍衣這麼脆弱啊,更何況是她先來招惹自己的,怎麼能怪自己反擊?
嘆息一聲,桃花正想再說兩句,卻看見外頭的護院讓開,沈在野大步跨了進來。
“爺!”衆人連忙起身行禮,秦淮玉也跟着跪下,忐忑地看着他。
“我才上了個早朝回來,府裡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沈在野眉目間滿是惱意:“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桃花硬着頭皮捱罵,心裡再一次感嘆梅照雪的聰明。她一病,自個兒就被推出來當頂包的,什麼事兒都得怪她頭上了。
“爺息怒。”輕聲開口,桃花道:“有什麼事都出去再說吧,等會衙門的人就會過來帶走柳氏的屍體了。”
看她一眼,沈在野怒拂袖,帶着衆人就坐到了院子裡去。
“說說吧。”他沉聲道:“好端端的人,到底爲什麼尋了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