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場清冷細雨已經下了整整一日夜,就那麼淅淅瀝瀝,如同繡花針一般斜斜的飛刺在天地間,似乎上天藉此在這廣闊無痕的天地間輕輕無聲的繡着一副水墨山畫,滋填美景。
一間小酒館內,她酩酊大醉,身體無力的斜靠在木椅上,粉頰嫣紅,星眸微薰,眼底卻清靈一片,朦朧笑意若隱若現,映在那清涼辛辣的玉液中,她看得清楚,揚眉一笑。
“琉璃姑娘……你是有什麼苦?與我們說一說也好替你分擔一些,這酒後勁烈,你有沒酒量,就不要再喝了。”海利爾關切的坐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的對着琉璃。
琉璃撇撇嘴,不以爲意,仍自一杯一杯復一杯,姐弟兩人對視一眼,海利爾求助的目光投向海貝蒂。
“琉璃!”海貝蒂也不客氣,直接探手攔下酒杯。
琉璃見海貝蒂拿開了杯子,也不再找,只得認命似的一笑:“好吧,我醉了,不喝了。”靠在堅毅木椅間,微微揚起頭,她水濛濛的眸底一片清澈,突然一滴淚就那麼無聲無息的劃過嫣紅腮頰,順着頸項消失不見。
海貝蒂與海利爾都看得真切,卻不知該如何相勸,兩人隱隱的已經猜出了一些什麼,皆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嘆息一聲。
腦海中頭緒萬千,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是這辛辣的酒水像是一把烈火,燃盡了五臟六腑一般,一陣陣的灼熱,將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東西一併翻騰上來,抑也抑不住。
站起身,穩了穩步伐,強硬的留下了姐弟兩人,警告他們不許跟來,就這樣她晃晃悠悠的來到西湖,坐在水邊吹着北風感受着細雨淋體,感受着絕望吞噬着靈魂。
沒意義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朝思暮想期盼的成爲了幻影,沒有了家,也沒有了希望,就這樣沉淪吧,沉淪在醉人的酒中,沉淪在這茫茫細雨中。
什麼毒,什麼藥,發作吧,盡情的來吧,化膿成血也無所謂,我會昂然等待着死亡,徹底結束這拿着人生當娛樂的世界……
臉上突然一陣滾熱,某種叫做傷心的東西匯聚成淚,緩緩流下,一瞬間與那細雨融合,消失不見……
低頭自腰間取出了那懸掛許久了的蛇皮面具,扣在了臉上,一張酒醉後嫣紅的臉畔驀然間變得清冷,倨傲,還有一絲陰狠的猙獰。
突然身旁傳來一陣腳步聲,一陣香風徐徐飄來,隨着的還有一把油紙傘遮在了頭頂的茫茫細雨,琉璃站起身,側頭一看,竟是月色那張憔悴且擔憂的嬌媚面容。
“月靈,你是怎麼了?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裡?大家都在找你……”月色略微沙啞的聲音,憂心忡忡的看着她。
“對不起,連累你們了。”琉璃苦笑一聲:“你回去吧月色,稟報宮主,就說月靈死了……”
“是,月靈是死了。我們這就來收屍的。”又一道清冷不帶絲毫溫度的聲音如那茫茫細雨在身後放響起,月色臉色微變,當先攔
在了琉璃身前:“月寒,好歹我們姐妹一場,宮主只是吩咐找到月靈,又沒真讓你帶回一具屍體,你不要亂來。”
“壞我月娥宮名聲,又做逃奴的人難逃一死,月色,你這般袒護她只會惹來殺身之禍。”月寒幽冷的面孔好似千年寒冰,緩緩的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月寒,你當真這般無情……”月色面有痛色,厲聲喝問她。
琉璃望着這一幕無動於衷,好像月色維護的並不是她,月寒要殺的也不是她,完全置身事外。
“你看她那副冷血的模樣,說什麼好姐妹?她若真有心當你是好姐妹就不會做出這類事情害的你被宮主責罰。”話音落人已到了近前。
月色想搖搖頭,想要否認卻又那麼的無力,“月靈……你是有什麼苦衷嗎?爲什麼要離開我們?難道你一直都沒有當我們是姐妹嗎?”
琉璃擡起微醉的星眸,淡淡的掃了眼月色,又掃了眼月寒,清冷的說道:“若能殺得了我便殺吧,問那麼多廢話作甚?”
“月靈……”
“我不是月靈。”我是琉璃,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生也琉璃,死也琉璃,從不是月靈,也從不是伊素顏。
月色面色一滯,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好陌生,既是生了月靈的一副面容卻是陌生的性格,難道,難道她真的變了?拋棄了從小到大如同親生姐妹的她們?拋棄了將她撫養成人的月娥宮嗎……
“你聽到了嗎?她已經不當自己是月娥宮的人了,還留下她作甚?”月寒秀眉一掠,怒氣之下想要推開月色,卻不料愣神中的月色身體突然趔趄了一下,無巧不巧的剛好撞上了站在西湖池邊的琉璃,腳下突兀一滑,臉上帶着無波無瀾的淡漠,身體嘭的一聲砸向了水面,清冷的湖水瞬間將她吞噬……
“月靈!”月色一驚,回過神來時已經來不及,想要回手去拉住她的時候卻不料另一隻手突然制止了她的動作。
“沒有月靈,月娥宮從此沒有這個人!”月寒大喊了一聲,清冷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不知是警告,還是勸阻,話音一落,轉身憤然離去。
月色呆了呆,驀然轉身,湖面平靜不起絲毫波瀾,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離了羯蠱丹月靈你還有幾日可活?月靈啊月靈,爲何要這般作踐自己呢……
愣怔了片刻,見湖底仍舊一片寧靜,月色苦澀一笑,緩緩的轉身,輕輕的離去了……
當一切歸於了平靜後,湖面上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冰冷的湖水突然破開一個口,琉璃全身溼透了爬到了岸邊,喘着長氣壓抑着嗆咳,想一想剛剛這場面突然有些些哭笑不得,又有些酸澀……
……
四國之首的戰國如今接二連三的傳來一則則震驚天下的消息,戰國太子戰君愷,曾在凌國冰山之地突然消失,至今五年之久,當年失子心痛的戰帝曾一怒之下殲滅凌國,卻不曾料,就在數日前戰國太子時隔五年後
凱旋而歸,從新坐上了空缺五年的太子之位,戰帝龍心甚慰,因年老體邁,心有餘而力不足,當月戰帝便宣出一旨,欲退位,新皇戰君愷擇吉日登基大典。
戰國新皇上位,曾因爲太子年間多做善事造福百姓而被國民百姓愛戴,所以登基後亦受百姓擁戴,舉國上下歡騰過後,新皇當即傳出一則震驚四海的尋人消息,在大陸四國尋找一名女子,廣泛流傳畫像,懸賞萬兩黃金。
此消息一出天下譁然,面對各方流言蜚語,惡意誹謗戰帝不動於衷,同時加大了尋人力度,大有掘地三尺也要將此女子找出的決心。
四海之內皆動盪,天下奇人異事行走江湖之人都有留意畫像上的女子,一時間那一張黃紙黑墨繪製的簡易卻又靈動的圖像被世人所周知。
長恆古街路上,石磚路長幽幽慢慢,琉璃一身月白色長袍緩緩站在告示欄前,望着畫像上的描述,以及那黃金萬兩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繼而悄悄掩嘴,偷偷的看了四下的人。卻不料四下無數雙眼睛盯在自己的身上,上下查看,似乎看到了黃金般燦燦發光……
琉璃心下一動,悄悄的摸了摸左臉上那那副標誌性的猙獰面具,碧眸滴溜溜的轉了轉,趁着四下尚不確定,打量的時候突然轉身,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琉璃心底卻是暗暗的爲他高興,想起進入沙漠之前自己傳信報平安給他,這才幾日不見那個臭屁的殿下竟然就登基了?而且還大規模的散下自己的畫像,呃……他是怎麼知道我如今的模樣的?只記得告訴他我現在叫做月靈……琉璃思來想去,心想應該是殿下花費了大工夫才探查到的吧。
可這也太誇張了吧,呃這算不算是侵犯肖像權呢?嗯,我得去找他索賠纔是……
近日的愁煩瞬間煙消雲散,匆匆回頭看了眼身後跟上來的幾個探頭探腦的人時琉璃苦笑,心道這個殿下可真會給我找麻煩,害的那麼多人追着我,整日落荒而逃的……
潛出這座城市,快速的在一片碧綠竹林中隱去了身影,密竹中穿行來去,最終在一條清澈的溪泉旁停下了腳步。
微微俯下身,水面上倒映出了一副面容,琉璃想了想還是摘去了臉上的那副面具,順手扔在了溪水中,被沖流而去。露出了原本的容貌,膚光勝雪,眉目如畫,卻是絕色麗人,出塵而秀美,又從懷中取來面紗浮上,如此便少去了幾道目光,免得再被追趕了。
在溪水邊正孤芳自賞,突然水面上多出了三四道人影,秀眉微蹙,驀然轉身望去,卻忽見身前咫尺的位置站立着一名白袍男子,面容淺笑,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
琉璃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一腳踩進了溪水中,謹慎的盯着面前的人,忽覺此人有些面熟,腦中突然蹦出一副畫面來,卻是前世與納蘭萱一同被押上冰山,這人就是那押送她們的人……
秀眉掠起,面色不善的盯着這人,細追究起來還是生死大仇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