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子那蕭條的身影背對着凌寒澈,一動不動的站在荷塘邊上,一身儒雅的灰色長袍纖塵不染,微涼的秋風撩起他墨黑的碎髮,微微露出髮根處的一絲雪白,就算他掩蓋的再完美也經不住歲月的蹉跎,仍舊遲暮。
凌寒澈收回了視線,微微垂眸,苦澀一笑,因爲早晚有一天他也會如此。
在凌寒澈的記憶中九幽子不但是一個妙手回春的醫者同時還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大先知,他青年的時候就以上通天論下知地理的神奇大學術而被先皇重看,重用,是隨着父皇打下江山的軍師,是凌國最鋒利的一枚利刃,也是他幼年的啓蒙老師,是他的夫子,凌寒澈對九幽子的感情很複雜,可謂亦父亦師。
後來先皇過世,他將皇位又讓與皇兄之後,皇兄讓他觀天測,何時可以攻奪天下四國,對於年少的皇兄心血來潮的提議九幽子嚴重否決,且教訓了皇兄的無知,因此他就被皇兄一氣之下逐出宮去,自從凌國失去了那一枚利刃後開始被鄰國窺視,這麼多年來皇兄一直都活在懊悔之中,現在凌國可謂四面楚歌,外有禍患,內有叛賊,他每日都在心驚膽戰之中過來的,凌寒澈有時候想一想還很可憐他,爲了那一把龍椅,他可謂心力交瘁……
回憶如同藤蔓般延長下去,凌寒澈臉上越發苦澀,擡起沉重的步伐,緩緩的走到荷塘邊緣,與九幽子並排而戰。
“夫子……好久沒有這樣喚過你了。”凌寒澈聲音柔和,脣角噙着一抹微笑,琥珀色的眼眸淡淡的望着荷塘中的那一朵純潔的水蓮花。
“王爺,什麼時候閒下來了就陪老夫去一次先皇的陵墓吧,老夫想念先皇,要去祭拜祭拜。”九幽子視線飄渺,望之極遠的虛空。
“是啊,是許久沒有看過父皇了,他老人家孤獨的睡在那裡,一定很冷清吧。”凌寒澈聲音顫動,許久以後只是嘆息一聲。
九幽子回眸看了他一眼,心底已有了打算。
“王爺,你和小徒談的如何?”九幽子問道。
“令徒的要求我已經盡力滿足他了……只是他要離開夫子你,夫子難道捨得嗎?”
“大鵬展翅,總有翔飛的一天,老夫的羽翼已無法再護住這隻幼雛,以後還望王爺多多勞心,待敭兒的身體舊疾痊癒了王爺便將他送走就是,老夫不希望敭兒也被捲入皇宮的複雜紛爭之中。”九幽子語重心沉的說道,沒有絲毫的避諱,因爲他知道,凌寒澈既然喚了他一聲夫子就定會念及當年的教導之恩。
“夫子放心。”凌寒澈點頭,就要轉身離去。
“王爺,老夫還有一事要說。”凌寒澈聞言頓足:“夫子請說。”
“王爺可聽過白雲曦?”凌寒澈聞言一怔,沒想到九幽子會突然提及這個人,沉吟了片刻,凌寒澈點頭道:“有所耳聞。”
“那對於白雲曦生前發現的密藏之地王爺應該也知道地點所在吧?”
“夫子的意思是……”
“白雲曦?”琉璃詫異的看着嶽白羽:“你的意思是,現在要我跟着你們去盜墓?”
“盜墓?你怎麼說的那麼難聽?”嶽紫衣坐在高大的駿馬上不樂意的看着琉璃糾正道:“我們現在是光明正大的去挖掘,我們有鑰匙,有鑰匙的就叫做取,不叫做盜!”
琉璃撇撇嘴,說來說去反正不是你們的東西,現在去取就是叫盜!叫偷!
“這個白雲曦到底是什麼人啊?”琉璃不解的看着坐在棗紅駿馬上的嶽白羽。
“你沒聽過白雲曦的事蹟嗎?”嶽白羽好笑的看着琉璃瞪着圓圓的大眼睛,一副懵懂的樣子。琉璃聞言搖了搖頭,隨後就遭到了嶽紫衣無奈的白眼。
直到此時琉璃才真正看清這個外表文文靜靜,端莊典雅的公主殿下的真正性格,怎麼說呢,有點小叛逆,有點小刁蠻,不羈,跋扈,活脫脫的像個剛從海鮮堆裡爬出來的小
龍蝦,揮舞着一對鐵鉗子張牙舞爪的樣子,不過琉璃知道她不是壞,就是大小姐脾氣而已。
“白雲曦是一代奇女子,她厭棄不法之事,所以仗義挺身,憑藉一身高潮的武藝劫富濟貧來普濟戰國窮苦百姓,因此而被世人所知,後來與戰國皇帝相識,成爲了戰帝最寵愛的女子。不過此女子生性頑劣,喜好遊歷天下,不願拘束於皇宮之中,因此在戰帝冊封她爲皇后的儀式上文武百官以性命要挾,讓戰帝不要沉迷於美色而成爲千古留名的一代昏君。
戰帝無奈取消了冊封儀式,而白雲曦也並不在意,她索性離開了戰帝繼續漂流在外,一次歷險之中,她結識了一名男子,兩人相愛,那個男子是一名醫者,不久以後這名男子在歷險之中喪命,白雲曦很痛苦,在將他埋葬以後,設置了重重機關,然後孤身一人離開了那個密地,從此消失的無影無蹤。”嶽白羽緩緩的將傳說中的故事道來。
“這麼說,她應該是個可憐的女人吧。”琉璃細細回味故事的經過,竟然莫名的哀傷。
“不過此事並沒有完,相傳白雲曦埋葬醫者的那個地方曾是千百年前一個在歷史中有着悠久文明的繁榮古國的寶庫。其內埋葬着數不勝數的金銀財寶,還有一些鋒利的兵器戰矛,可謂資源豐富,若是這些寶藏被任何一個國家得到那對於另外三國的損失可是不可估計的。”
“你也說了那時千百年的傳說,若是真有寶藏那起不早都被別人拿走了,還能留在現在?”琉璃順藤摸瓜的推理着。
“那個地方很險,進去是要冒上生命的危險,另外寶庫的機關重重,一不小心就會斷送性命,並不是沒有人去過那地方,但結果都是有去無回,因此那個地方被世人稱爲魔山,不過如今境況不同,我們有鑰匙,可以順利避過機關,成功的進入寶庫內。”
“那我們現在是要去開啓這些寶藏,然後拿到手以後來攻打另外三國是嗎?”琉璃小心的問。
嶽白羽看了看她沒有說話,而是選擇了沉默,因爲最終的結果如何沒人知道。
“皇兄,你跟她說那些做什麼啊,這些國家大事說了她也不懂的。”嶽紫衣嘟着嘴,彎身牽過嶽白羽的馬繮繩,讓他與她並行。
“紫衣,皇兄只想讓她明白,不管她是奉了誰的命而來,想要從這裡得到什麼消息也會,或是另有目的也罷,如今她都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最好不要做什麼傻事。”嶽白羽淺然淡笑,瞥了眼沉默的琉璃。
“哥哥的意思……她是叛徒嗎?”嶽紫衣驚訝的道:“那你還把她留在身邊?對了,你不是說她是謙夜哥哥送來的嗎?”
嶽白羽微笑搖頭,繼續道:“我相信謙夜兄。只是……”頓了一下,茶色的眸子探向琉璃,聲音嚴肅道:“琉璃,既然你跟着朕而來,又得知了這些不爲人知的秘密,朕不管你樂意與否,但若是想要試圖逃跑或者泄露秘密中的一個字,那後果就只有一個死,而且會死的很慘,很慘,你可懂了?”
慢條斯理的語句害的琉璃心尖一顫,望着嶽白羽那凌厲的目光不似玩笑,琉璃沉吟片刻,識相的乖乖點了頭,嶽白羽見此脣角彎彎,滿意的收回目光,與妹妹有說有笑的前行。
琉璃落在了後面,心底琢磨着這件事,幸好她沒什麼目的,若是真有,恐怕……哎呀,不想了不想了,好煩呢,不在古人說伴君如伴虎,長的和藹可親,聲音溫柔體貼的,怎麼說話就那麼狠呢?很慘,很慘?很慘有多慘她不敢想,只是……不逃?難道真的要跟着他們去哪遙遠的地方探索寶藏不成?
正午,明媚的天色漸漸的陰沉了下來,五十幾人僞裝成商運隊伍低調的向着密藏之地行去。琉璃細心的打量着隊伍中的每一個人,爲接下來要走的路做好鋪墊。
除了嶽白羽與嶽紫衣外,還有一名面貌清秀,身材苗條的白紗少女,她帶着九名與她穿着
相仿的少女跟在嶽紫衣的身邊。
琉璃見過她們,在嶽國招親大會上的時候,琉璃記得這些清秀脫俗的少女一共是十六人,如今只跟着嶽紫衣出來十個,不過每一個都是驚豔的絕色,琉璃撇撇嘴,心道這個嶽白羽倒是好福氣,天天面對這些天仙美人,難道他就不心動嗎?
視線流轉,在嶽白羽的身邊跟着一個身高體壯的大塊頭,穿着一身黑色的蓑衣,在其裡衣的胸口之上若隱若現的露出一個大大的金色字體“傅”,大塊頭面色幽冷,神情低沉,默默的跟在嶽白羽的身邊,一句話不說,琉璃對不英俊的人往往不會傾注太多的關注,所以自動略過了大塊頭,在隊伍的最外圍環護前行的則是二十二名穿着與大塊頭相仿的冰冷武士,剩餘的十幾人則是照料生活起居的傭人。
眼看陰沉着的天就要下起暴雨,一行人在嶽白羽的指引下快馬加鞭的趕往了此地最近的一個鎮上,然後風風雨雨的闖進了一家頗爲簡陋,但卻是鎮上最爲豪華的酒樓內。
五十多人帶着滿身潮氣走進來,小酒樓頓時顯得擁擠,小廝有些招架不住,他們這小店何時一下來過這麼多人,手忙腳亂的跑到後廚將掌櫃的叫了出來。
“喲,歡迎光臨,客觀,樓上清淨,小的在樓上給你開一間吧。”掌櫃的顯然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見這陣勢就知道來的定不是普通的人,急忙將嶽白羽請到了二樓的單間。
這裡通常都是接待貴客,以及喜歡清幽的客人用的上等包房。
“掌櫃的,使出你渾身解數,好酒好菜招待着,我哥哥一高興就會大把大把的撒銀子,你要把握住機會哦~嘻嘻。”嶽紫衣調皮的衝嶽白羽眨眨眼,然後第一個像二樓衝去。
“自然,自然……客官請。”掌櫃的不着痕跡的擦了擦額角的汗,心底暗道今天難道是我發財的日子不成?怎麼來的都是些貴客……
一上了二樓,幾十人走路的聲音震得樓板咚咚直響,給人感覺似乎樓板有要折斷的危險。原本二樓已經坐下了幾桌客人,突然走上來這麼多人,不禁都皺起了眉頭。
“掌櫃的,怎麼這麼吵?”有人故意不滿的大聲喊道。
“是啊,不是說二樓是清幽的地方嗎?咚咚咚的吵的人怎麼吃飯啊?”
掌櫃的歉意的對說話的人彎了彎身:“客觀,實在抱歉,外面雨大,今日小店生意興隆,就您這桌菜錢折個半行吧?”
還不待那人說話,大塊頭鍾離與白衣少女鍾芫兩人徑直的走到那桌,鍾離居高臨下的看了看身材矮小的瘦子,眼露不屑之色,然後從懷內掏出一定金子“啪”的拍在了桌子上,冷冷道:“滾。”
那人愕然的看着閃閃發光的金子,吞了吞口水,然後小心的看了眼嶽白羽,一句話不敢說,剛要抓起金子灰溜溜的逃跑,誰知一隻芊芊玉手不知從哪裡突然伸出,搶先抓過銀子揣進了懷內。
瘦子一怔,擡頭望去,只見到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賊亮賊亮的盯着他:“給你金子太虧了……”說完從荷包內抓了點碎銀塞給他:“喏,走吧。”嶽白羽看她那副精打細算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嶽紫衣則是吐了吐舌頭。
瘦子突然有種被耍的感覺,眼冒火星的盯着琉璃,恨得直咬牙。
“滾!”鍾離不耐煩的又喝了一聲,大有再不走就將他削成肉泥的兇狠架勢。那瘦子慌忙起身讓地,顛了顛手中的銀子,滿臉惋惜,然後頭也不回的灰溜溜跑掉了。
“嘻嘻……”琉璃看着那人灰溜溜的背影偷笑出聲,轉身,大刺刺的走向鍾芫,將懷中的一定金子取出交給她:“喏,鍾芫姐收好了,管好你哥哥噢,這錢又不是大風颳來的,別太大方了哦,嘿嘿。”鍾芫莞爾一笑,看着她徑自的走到嶽白羽的那桌坐下。
其餘人都有秩序的紛紛落座,沒有喧雜的吵鬧聲,只有腳步咚咚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