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她……”
明若水心中震顫。
姜憫的出現，將她記憶驟然拉回十多年前，在東靈宗待過的幾年日子早已化作一場不真實的夢境，與眼前的生活天差地別。
但她還記得，記得姜憫鼓起勇氣敲她房門請求教授識字，記得她看到姜憫那般努力識字修行，自己也被鼓舞，不願服輸，撐過枯燥漫長的修行生活，記得她回家時，姜憫那幼稚又熾烈的話……
當年那個大字不識，又土又沒見識的小丫頭。
竟然悄然成爲一名強大尊貴的築基修士了麼。
明若水不知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胸口悶漲又酸澀，羨慕，嫉妒，遺憾等情緒交織起來，還有點羞於見人，她困在內宅十年，變得腐朽世俗，安於麻木，與逍遙自在的築基修士，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你……”
她張了張嘴，正欲說話，卻繼續收到姜憫的傳音：“我身份有變，不便示人，師姐小時候可有救人的機會？我需要一個新身份，最好是你曾經救過的人。”
姜憫想着，她未來行事可能還會招惹不少仇家，而晉雲國對她而言鞭長莫及，她不想連累家人，也不想連累明若水這種對她有恩的故人，不如重新編織一個身份。
反正，只要修爲擺在這裡，很多事情都不重要。
明若水微微一愣，不知她遮掩身份的原因，但沒多問，順着她的話傳音：“有，我九歲那年，曾去家裡的鄉下莊子住過一段時間，偶爾會去山上轉轉，那個地方叫重渡山。”
姜憫心中微定。
當着兩個煉氣護衛的面，徐徐一笑，說道：“明道……明姐姐，我是江織，江河的江，織布的織，你還記得我嗎？十幾年前，我在重渡山身受重傷，是你給的療傷丹藥救我一命，要不是你，我現在早已不在這裡。”
“當年你只告訴我姓名，卻未告訴我你來自何處，便留下丹藥離去，我找你許多年，都沒找到下落，無從報恩，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
明若水也算配合，驚愕之後，雙目掠過意外神色，驚聲道：“是你。”
姜憫話鋒一轉，看向地上的十餘具屍體，嗓音之中帶着一絲不悅厲色，問道：“你爲何被人追殺？可知兇手是誰？我既然遇見，就一定要爲你討個公道。”
聞言，明若水卻是啞聲，隨即眸光之中斂去幾分暗色，低聲說道：“我不能確定。”
“江前輩有所不知，我已嫁與淳西周氏的一位少爺爲妾，最近周家不穩，我孃家亦有些變動，故我不能確定，到底是誰想殺我。”她垂眸說着，眸底帶着些許麻木鬱色，明明在講述自己身上的事情，嗓音卻冷寂疏淡、毫無波瀾，彷彿誰想殺她，她是生是死，這些都不重要。
見明若水竟然這般了無生氣的麻木，姜憫心中微痛，溫聲安慰道：“沒關係，我問問就知道了。”
“問問？”
明若水微愣，就連還活着的兩個煉氣護衛，亦是有些詫異，如何問？問誰？
“方纔我還留了個活口，搜魂便是。”
姜憫說着，伸手將地上一名只剩一絲氣息的昏死修士抓來，懸浮面前，明若水等人只見一縷魂魄從此人眉心飄出，直接被吸入姜憫的手掌之中，消失不見。
這等手段，着實讓明若水等人開了眼界。
其實姜憫只是用桃枝將此人魂魄吞噬，讀取其記憶而已，雖然她懂好幾種搜魂方式，但都不如桃枝吞魂來得快。
姜憫將失去魂魄的屍體補刀，隨手丟在一邊，很快消化完此人記憶，對明若水一一道來。
“他們來自殺手組織追魂幫，規矩是不問買家來歷，只看錢，所以，這些人並不知道幕後兇手是誰，不過他們能得知你經過這裡，卻是因爲……”
姜憫說到這裡，目光在明若水身邊兩位煉氣女子身邊打轉。
“有人傳訊，行蹤自然會暴露。”
兩位作爲護衛的煉氣女子，聞言，皆是明白她的意思，臉色紛紛一變，連忙辯護。
“不是我，主子，一定是其他人。”
“我對主子忠心耿耿，根本不會背叛主子！”
姜憫見後者眼神閃爍，伸手一招，在一陣驚呼之聲中，徑直將此人身上乾坤袋霸道抓來，毫不客氣檢查，隨即從袋子裡拿出一枚傳訊玉符。
那被搜出傳訊玉符的護衛女子，正是站在明若水身邊其中一名高瘦女子。
她面色微變，剛擡手準備對明若水下手挾持她，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動不了了，像是被隔空定住一般，令她心中駭然不已，滿身冷汗。
“是你！雲芳。”
明若水緊蹙眉頭，連忙遠離被稱爲雲芳之人幾步，另一名女護衛亦是驚得不輕。
此時，便聽姜憫嗓音不帶一絲溫度，笑眯眯地悠悠說道：“別急動手啊，我還沒證實猜想呢！”
她一手拿着雲芳的傳訊玉符，一手從屍堆中一招，又是一枚傳訊玉符從一人衣襟中飛出，與她手中這枚傳訊玉符呼應起來。
姜憫瞧了眼手中兩枚明顯一對的傳訊玉符，問道：“明姐姐，這個人你留着還有用嗎？如果沒用，我便搜魂了。”
明若水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受傷神色看向雲芳，本來冰冷疏離的嗓音，愈發淬了寒芒，她深呼吸，沉聲道：“江前輩儘管搜她。”
雲芳一聽要被搜魂，反正左右都是死，乾脆果斷脈自盡，可姜憫比她更快，掌心吸力爆發，將她魂魄硬生生從內心扯出，吞入掌心之中，片刻後，擡眸吐出一個名字。
“林文玉。”
明若水一愣，隨後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神色，聲音低啞道：“她……是我夫君的正室夫人。”
……
淳西。
周家山莊。
一葉飛舟小舟從遠處而來，落在山莊下面的牌坊前。
飛舟上走下三位女子，正是姜憫，明若水，與僅存的護衛之一，雲香，至於雲芳與其他殺手屍體，已被姜憫用畫影鏡記下並處理乾淨。
落地之時，明若水看向姜憫，蹙眉道：“你看起來很着急，是不是有急事要去做？我——”
“耽誤不了太多，順路的事。”姜憫打斷她，寬慰道，“無論如何，我得露個面。”
她正欲朝臺階走去，明若水連忙叫住她，低聲說：“江前輩，我只是妾室，不得走山莊正門，得從側門回去。”
說話之時，明若水微垂着頭，語氣很是平靜，好像已經習慣這樣卑微求存的日子。
姜憫見她如此，回想起當年心高氣傲、不願折腰的師姐……心中滋味難明，認真道：“明姐姐，若這周家只是築基世家，我這修爲已與他們老祖差不多，足以爲你撐腰，你無須有任何顧慮。”
站在一旁的雲香，這時朝姜憫福身行禮，爲難道：“這位前輩，請恕奴婢斗膽插嘴，您可以護主子一時，卻難以護她一輩子，若您以後離去，夫人一定會給主子穿小鞋，老夫人也會不悅，主子的日子可能會更加難過……”
姜憫許久沒見過凡俗家宅之事，也並未接觸過這等築基世家，不知其家宅之風，聞言，着實被雲香之語氣笑了。
難道這些人，真不怕觸怒築基修士？！
敢搞當面一套，背面一套？
以她手段，滅了這周家都綽綽有餘！
姜憫可不願慣着這些家宅腌臢之事，直接看向明若水，認真問道：“明姐姐，你能咽得下這口氣嗎？如果咽不下，我定能替你出頭，讓你過上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
明若水目光顫動，眸底盛滿隱忍，貼於身前的手掌握緊成拳，自嘲笑道：“我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可是我還能有什麼選擇，那林文玉也出身於築基世家，還有族親在東靈宗做外門弟子，有你在，我最多教訓那林文玉一番，我已經很感激了，更多的，我並不想麻煩你和牽連你。”
聽到她這樣的話，姜憫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神色無比鄭重。
“明姐姐，如果你想留在這裡，我一定會讓你一生無憂，無人敢惹。”
“如果你厭倦這裡的生活，我也能帶你離開，重新踏上修行之路。”
“現在的我已經有能力報恩。”姜憫目光認真，“請相信我，周家在我眼裡，隨手可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