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要舉辦蟠桃大會的消息飛遍了三界六道,然而,有資格赴會的神仙卻寥寥無幾。敖韻收到請柬後,交代信使,他要攜家眷前往,請王母加個座位。隨後,他便去通知白熙。
隱仙居前,白熙側臥在石榻上,以手撐頭,面前擺着一本書。常玉蹲在側,阿默正對着她趴在地上。
猴子阿袁攀在樹幹上。他融入人類社會很久了,早已通達人情。那日,白熙出手救助,他感激不盡,雖然脫困,但也無家可歸,於是心一橫,死心塌地跟着白熙。見阿袁頗有靈性,白熙就把他帶回了臥龍嶺。阿默人高馬大,面相兇惡,阿袁對他心存戒心,一直遠遠避開。
白熙讀道,“......能於婆娑國土,五濁惡世,劫濁、見濁、煩惱濁、衆生濁、命濁中,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爲諸衆生,說是一切世間難信之法......”常玉、阿默和阿袁雖不理解,卻都認真聽着。一隻蝴蝶翩翩而來,悄悄歇在白熙的發間。
敖韻立在房前石階上,看得癡迷。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空隙,灑在白熙臉上,如浮光掠影般縹緲。
一篇經文念罷,白熙合上書。聽衆從沉靜中醒來。
阿默像是剛發現敖韻,急從地上站起。他略帶討好地跑向敖韻。現在,敖韻在他眼裡就是一個伙伕。原本敖韻只負責白熙的飲食,誰知狼和兔子恃寵而驕,挑唆白熙要這樣要那樣。還是新來的阿袁明事理,曉得幫忙尋找食物。
敖韻跟白熙談到蟠桃會時,兔子和狼的眼中滿是嚮往。白熙在大是大非面前並不含糊。兩隻法力低下的小妖被敖韻上神的“不準”二字嚇得禁言,偷偷躲到房屋裡密謀去了。到了出發的日子,常玉還是藏到了白熙的袖袋中,一同前往崑崙山。敖韻識破並不說破。
白熙與敖韻來到祥雲繚繞的仙境,向守門的持戟仙將出示請帖,一名仙娥迎了出來。敖韻讓她招待其他仙友,自己攙着白熙自行往瑤池而去。眼前的一切,讓孤陋寡聞的白熙慨嘆不已,亭臺樓閣,雕樑畫棟無不雅緻;奇花異草,芬芳四溢。空中有仙鶴盤旋,池中有錦鯉嬉戲,玉橋懸於碧水。步入殿中,花團錦簇,瓊香繚繞,只見主位空空,客席分列正廳兩側,已有仙家落座。敖韻和白熙被仙娥領到自己的座位。
白熙跪坐於席,有些緊張,她初爲上神,在衆多仙友中,資歷最低。若不是仗着敖韻的勢,這樣盛大的宴席,她根本沒有機會出席。面前的桌上珍饈美味、異果佳餚已擺放齊全,都說酒壯慫人膽,白熙拿起酒壺,到了一盅酒,酒杯端至嘴邊,不及細品,隔着幾張桌子的男仙連忙站起來,道:“這位女仙,有孕在身,千萬不可飲酒。否則會影響胎兒發育。”話音剛落,人已飄至白熙面前。他欲擡手相攔,敖韻瞬間扣住了他的手腕。白熙手中握着的酒杯,僵在脣邊。
男仙的動作過於誇張,聲音也過大,震驚全場。
本來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掐着時間出場,能夠顯示自己的分量。可是佛祖、菩薩等佛派教衆踏蓮而來時,風頭全被敖韻夫婦這邊的三人搶走了。如來面部改色地入席。
敖韻鬆開手,道:“沈農仙君,有事說事,請不要毛手毛腳的。”
沈農縮回發痛的手腕,作揖道:“敖韻上神,失禮之處還請見諒。”
敖韻板着臉,並不迴應。
沈農知道敖韻的孤僻,略頓片刻,又向白熙拱手,道:“一時情急,冒失之處還請勿怪。作爲醫者,我還是要奉勸女仙,爲了腹中孩子的健康着想,一定要忌口。”
沈農的嘴角掛着淡淡的的笑意,嗓音如絲如縷。白熙對他很有好感,尤其他還是位醫仙。
白熙放下酒杯,撐着站起,回禮道,“多謝仙君提醒。我叫白熙,關於婦產方面的道理,還要請教醫仙。”
本來只是一句客套話,不想沈農仙君居然順杆而上,同白熙的鄰桌有商有量,換了座位。
這邊敖韻拉扯白熙的袖子,示意她不要搭理沈農仙君。
另一邊,沈農無視其他人的眼光,自顧自地,有一句沒一句攀談。白熙問他,爲什麼跟他換坐的神仙,一臉驚恐。他笑道,我告訴他,我身上帶了毒藥。
王母從後殿入場,坐到主位,蟠桃大會正式開始。仙娥於廳中央跳起飛天舞助興。衆仙家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白熙還是一條蛇時,覺得妖遙不可及;當她成爲妖時,覺得神仙高不可攀;當她成爲上神後,衆生皆可識。她望向東道主。王母雍容華貴,睥睨天下,與近座的高品階仙神相談甚歡。
白熙早就留意到佛祖,她急着知道先生的消息,同敖韻打眼色。敖韻挨近她的耳旁,勸她稍安勿躁。她只好耐心等待。找了一圈,發現觀音菩薩缺席。
常玉躲在白熙的袖袋中,有些侷促,不敢露面。白熙把剛纔倒的酒送進袖袋,給常玉喝了。
沈農眼尖,道:“白熙,你怎麼把酒倒在衣袂上。”
白熙道:“我想着,既然不能喝酒,聞聞酒味也是好的。”
沈農頗覺有理,頻頻點頭。
興許是瓊漿玉液過於濃烈,一般小妖承受不來。酒精在常玉體內發作,五臟六腑有熱流循環。常玉從白熙袖中探出頭來,想乘人不備,偷偷溜走,到瑤池裡泡泡。圓眼珠左右觀察,不想腦袋剛偏到一邊,正對上一雙好奇的眼睛。
神農仙君伸手抓住長耳朵,把常玉拎了起來。白熙來不及攔阻,只見常玉騷動四足,被沈農摁在膝上。
“白熙,你這兔子真可愛,借我玩玩。”沈農隨手摸出一顆藥丸塞進常玉口中,“仙酒雖好,可不要貪杯。來,吃個香蕉。”
常玉吃了藥,渾身通泰,就着沈農手中的香蕉啃了起來。
見沈農沒有惡意,白熙也就心安理得,將常玉讓給他照料。敖韻怕沈農再整出什麼幺蛾子,拉着白熙調座位。
沈農也不介意,沒羞沒臊地逗弄起常玉來,像哄小孩一般,給她喂各種仙果。
一曲舞畢,觀衆鼓掌叫好。王母客套一番,舉杯與衆仙神共飲。王母掃視在場的諸位,目光鎖住白熙,道:“敖韻,聽說你帶了家屬,不知是不是你身邊的那位?”
敖韻攙扶白熙,一同起身,道:“正是,我家娘子,白熙。”
白熙行禮,道:“白熙見過王母娘娘。”
“還懷着孕了,快……快……趕快坐下,不必拘禮。”待二人坐下,王母問道,“孩子幾個月了?”
敖韻道:“七個月了。”
王母道:“預產期沒幾個月了,生孩子是件大事,各方面都得注意。”
兩人應是。
其實,白熙根本不知道孕婦應該注意什麼。孩子來得太突然,她壓根兒沒做好當母親的準備。王母這一提醒,她心中多了幾分慚愧。她內疚地望向敖韻,他英俊瀟灑,待她極好,嫁給他是不虧的。念及至此,目光中又多了幾分幸福。
新晉的上神,在座的神仙都想了解一下。司命掌管仙神戶籍,人忙事多,趁此良機,想着索性將白熙打聽清楚,免得以後還要專門調查一番。他道:“白熙上神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修爲,不知師承何門何派?”
白熙腦子一轉,覺得機會來了,道:“家師乃楊德先生。”
衆人一愣,唯有敖韻嘴角上揚。
司命掏出命格簿子迅速查看一番,惶恐道:“我這邊的記錄可能有所遺漏,敢問楊德先生是何許人士?”
白熙道:“他是五百年前,下界五溪城內的一位教書先生。”
衆人交頭接耳,“原來是凡人。”
白熙又道:“具體是人、是仙、是佛,我也不清楚,應該都有可能吧。他雖是一介書生,但爲人正直,飽讀詩書,奈何鬱郁不得志,受奸人所害,死後留有舍利子一顆,如今被供奉在凡界的揚德廟中。”
衆人大惑不解,齊齊轉向如來。
如來閉目,手捻佛珠,不疾不徐,道:“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既然已修成舍利,該是我佛門中人。然則,觀我門中,卻並無此人。普賢,你可曾記得有哪位弟子得道前,用過此名?”
“不曾聽聞。此人有慧根,卻未曾入過靈山。想必還在紅塵中歷劫。”普賢菩薩轉向閻君,道,“凡人生死,歸地府管,不知閻君可有印象?”
閻君道:“這個……我回去查查,芸芸衆生,一時也記不得了。待查明後,我着人告知白熙上神。”
白熙無奈,只好謝過。
活得太長,能八卦的事情也不多,有了一個話題,衆人討論一番,也樂在其中。只是,爭論來,爭論去,也沒得出什麼結論。白熙只有把希望寄託在閻君身上。敖韻拉過她的手,安慰道:“不要着急,天上地下,總能找到的。”
宴會繼續,飲酒作樂,好不熱鬧。王母命仙女將蟠桃端上,一人一個。蟠桃較人間的桃子,確實大太多,桃肉鮮美可口。白熙一人吃,兩人用,倒也不覺撐得慌。
桃子啃完,敖韻道:“咱們把桃核丟到臥龍嶺吧,說不定過些年也能長出桃子來。”
白熙說,好。她以爲是揣兜裡帶回去,卻見各位仙神已經開始向外邊扔什麼東西了。
“別小看這簡單的一扔,一是展現修爲,二是確定下界的管轄範圍。”敖韻把自己的那顆交到白熙手,道:“兩顆一起扔。”
白熙恍然大悟,揚手把兩顆桃核一起朝臥龍嶺方向擲去。然後把手在敖韻的衣襟上擦了擦。敖韻旁若無人地撓她的胳肢窩,道:“嫌我髒?”
白熙咯咯地笑,“別鬧。”
曲終。夫妻二人準備走時,白熙道:“常玉呢,怎麼不見了?”
兩人看向鄰桌。
沈農一隻胳膊肘擱在桌上,以手撐頭,睡着了。他兩頰微薰,一個清秀少女枕在他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