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柳傾城後,歐陽溪臉上的笑容立刻變得僵硬,她愣愣地站在花園柳樹下,看樣子很是爲難。
柳傾城走過去,笑着爲她拂去髮絲上的柳葉,道:“聽說你哥馬上要進宮面聖,大概你要等到吃晚飯的時候才能見到他了。”
“多、多謝,那我先、先回去了。”
歐陽溪模樣有些尷尬,結巴着扔下一句話,轉身便向着自己的住所跑去,連方纔摘的新鮮花草都不要了,顏色鮮豔的花朵散落一路。
看着她俏麗的身影,綠蘿不解地嘟囔道:“王妃此次去泉州助王爺一臂之力,郡主心裡很是感激,怎麼今日見了您還是這副模樣?”
“她就是個小孩子,我相信過段時間她能分辨出誰究竟纔是真的對她好的人。”柳傾城淡笑着搖搖頭,說道:“走吧,回去吃肉!”
“是!”
可還沒等她們走過白玉橋,一個急色匆匆的小廝便攔住了去路。
他跪地叩首回稟道:“稟王妃,請移駕王府門口,王爺正在等着您一塊進宮面聖呢。”
“我?”柳傾城驚訝地挑挑眉,“我一個女人家,怎麼輪得到我和你們王爺一起進宮覆命?”
“這個小的也不知,聽說方纔皇上專門派人傳旨召您與王爺一同入宮。”
“那好吧。”
皇上頒的旨意,她不敢違逆,只能折回門口,與歐陽璟一起入宮。
一路上,歐陽璟面色如冰,無論柳傾城如何與他搭話,對方都置若罔聞。
單憑他這冷起來要人命的性子,他們兩個人也根本過不下去!
柳傾城翻了他一個白眼,省口力氣不再與他套近乎,反正再將就一個月,她就可以一走了之,到時候就可以真正解放了!
議政殿,是皇帝每日下朝後批閱奏章、與重臣商討軍機要事的地方,非召不得擅自入內。
這是自本朝建立以來,除御前侍茶的宮女外,第一次有女人進入議政殿。
柳傾城也知道這是皇帝商討國事的要地,若冒然進入是立即誅殺的死罪。
經歷過一場莫名其妙的中毒事件後,柳傾城已全然瞭解死亡的絕望與悲傷,更讓她不能容忍的是垂死前的無能爲力,所以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
爲確保萬無一失,她再三向歐陽璟確認他親耳聽到聖旨上提到了她的名字,這才安心走進議政殿。
正在批閱奏章的崇成帝,聽到太監通傳後,面露悅色,親自走下短階迎接歐陽璟與柳傾城。
“泉州之事,朕已有所耳聞,璟王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這次救民於水火之中,實在令朕欣慰!”
皇帝親自扶起跪地問安的歐陽璟,表示了身爲一個皇帝對臣子最大的敬意。
歐陽璟不敢居功,指了指身邊的柳傾城,道:“皇上謬讚,微臣愧不敢當。此次能解泉州疫情,多虧有傾華相助尋到鬼醫妙玲,方能逃過一劫。”
“早在皇后生辰當日,朕就覺得你這女兒家不簡單,沒想到此次泉州瘟疫,你竟不顧自身安危進城助璟王一臂之力。”
皇帝將讚許的目光投向柳傾城,連連點頭:“你夫妻二
人伉儷情深,患難與共,實在令人動容!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柳傾城垂着頭不出聲,心思已經飄到不着邊際的地方:若她請求皇上此刻頒一道聖旨命歐陽璟休了自己,恐怕皇帝會氣得吹鬍子瞪眼了吧?
歐陽璟瞥了她一眼,隨即跪地道:“微臣不敢求賞,只是妙玲姑娘以身犯險,還望皇上能體恤其功。”
“璟王太謙虛了。”
皇帝走回到龍椅上,輕捻花白鬍須道:“話說回來,怎麼沒見那位鬼醫妙玲?朕還想一睹其風采呢。”
原來,皇上也召見她了。
柳傾城長噓一口氣,看來皇上召自己前來只不過是單純地要封賞嘉獎而已。不過說來也奇怪,她進京後還沒見到妙玲,人去哪了呢?
“啓稟聖上,妙玲姑娘不惜以己身作試藥之用,眼下身體虛弱,故不能入宮面聖。臣斗膽安排她在王府舊宅休息,那裡僻靜又有人照顧,想來也合她的心意。”
“既然如此,那就等她身體好了,朕再召她好了!”
皇帝召來傳旨太醫,道:“璟王德惠廣濟,慈愛佈施,大義可嘉,潛德宜表。茲特敕爾右翼前鋒營統領,官從正二品,另賞良田百畝,白銀千兩。嘉爾冠榮,永錫天寵。”
“微臣惶恐,謝聖上隆恩。”
歐陽璟拜謝,心中終於有了一絲慰藉。
至少皇帝還是重用他的,賜了右翼前鋒營統領一職,而非聽來顯赫確無他用武之地的文職敷衍於他。
皇帝轉而將含笑的目光投到兀自出神的柳傾城身上,道:“璟王妃蘭心蕙質,膽識謀略不輸男兒,義無反顧協助夫君治理疫情,此情可嘉。是宜贈爾爲淑人,另賞金玉十車,綾羅綢緞千匹。”
“臣妾多謝皇上厚愛。”
柳傾城不懂古代夫人封號的排名順序,但此刻只能雲裡霧裡地叩首謝恩。
謝恩過後,見皇上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她擡首問道:“臣妾斗膽,不知皇上要嘉獎妙玲些什麼?”
“胡鬧!聖上面前竟敢胡言?!”
歐陽璟低聲呵道,轉而向皇帝叩首請罪:“王妃不知禮數,還請皇上恕罪!”
“無妨,朕就喜歡王妃如此直率脾性,倒比後宮中那些說話恨不得拐上一百道彎的婦人更對朕心思。”
皇帝擺擺手命他們平身,鑑於妙玲是武林中人,向來也不稀罕虛名,便賞了京中一座府邸作爲安身之所,另又獎賞了一批從邊境各諸侯國進貢的珍稀藥材。
謝恩另賞後,歐陽璟與柳傾城一前一後地走出議政殿。
領賞後,柳傾城心情愉悅,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
她小跑到歐陽璟身邊,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問道:“喂,剛剛皇上嘉獎我的那一大段話是什麼意思?前段我聽懂了,那個什麼‘淑人’是做什麼的?”
“我朝婦人亦有封號,有夫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和孺人,皇上封你爲淑人,屬三品,是很高的讚許。”
“哦哦,”柳傾城點點頭,似懂非懂地問道:“那有什麼權力沒?”
她比較關心這點。
歐陽璟定定
地看了她片刻,驀地搖搖頭道:“你想多了。”
“……”
柳傾城表示很失落。
王爺、王妃得了皇上嘉獎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自然也逃不過陸辛的耳朵。
陸辛心中既羨慕又嫉妒,本以爲柳傾城去了泉州根本是死路一條,沒想到她絕地逢生,還成了皇上眼中的紅人,實在可惡至極!
她恨的牙癢癢,想去煽動歐陽溪找柳傾城的麻煩,誰知卻撲了個空。
聽下人回稟,王妃從皇宮出來後直接去了王府舊宅看望朋友。
“王府舊宅?那不是郡主先前所住的地方嗎?”陸辛疑惑地看向歐陽溪,問道:“溪妹府中何時住着柳傾華的朋友?”
歐陽溪也是滿頭霧水,她已住進王府一月有餘,哪裡知道舊宅中還有人居住?
在陸辛的鼓動下,她二人沒帶任何奴僕,徑直去了舊宅一探究竟。
柳傾城滿心歡喜,想將皇帝封賞的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妙玲,所以隨口對歐陽璟扯了個謊,便獨自去了王府舊宅探望。
沒曾想,剛踏進妙玲休息的房門,她便再也笑不出來。
只見清冷的房間裡,向來活潑好動的妙玲安靜地躺在牀上,面色蒼白,脣無血色,眉頭微蹙,一副痛苦的模樣。
她叫來月黛,質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月黛還以爲她早已知曉,但看到她滿臉震驚的神色,竟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說道:“妙玲姑娘她、她以自己試藥,所以就、就變成這樣了。”
“就算她拿自己試藥,那怎麼就會變成這樣?我吃了解藥,現在不還是好好的?!”
柳傾城緊握着妙玲的手,雙眼泛紅。
對於她,她有太多愧疚。
若不是她曾告訴妙玲,以活人試藥有損人道,那按妙玲以往的性子,絕不會以身犯險。
此刻,她寧願自己從未對她講過任何大道理,她纔不在乎那些不相識之人的性命。
可是,後悔又有什麼用?
月黛知道自己解釋不清,他又害怕王妃發飆,只能連忙去找師兄,期待他能解釋清楚。
誰知,剛一出門就碰上陸辛和歐陽溪兩位姑奶奶。
完了!
按以往陸辛和柳傾城水火不相容的架勢,只怕這次也不能和氣收場。
月黛怕鬧出什麼亂子,只簡單問好後,就飛快地奪門而出,去找歐陽璟來救場。
“這個月黛,越發毛躁了。”
陸辛不解地看了一眼他匆忙而去的身影,轉身與歐陽溪繼續向府中走去。
走到東廂時,她們聽到從一間廂房內傳來輕微的聲響,似有人在哭泣。
交換一下眼神,她們放輕腳步走到房間的窗下,側耳認真傾聽,果然是柳傾城的聲音。
只聽她的聲音略帶沙啞,滿含擔憂之情:“你曾答應過我要帶我闖蕩江湖,若你總是這樣睡着,還怎樣履行承諾?”
“你那天強撐着一口氣,跟我說什麼在你死後要把你與無雙同葬青溪谷,你是不是就做好了死的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