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飯，唐旭宸像往常一樣，陪着李瑞佳在島上轉了一圈。
等到他們回來，歐陽鳳鳴已經很自覺的清洗與收拾好了餐具，而在以往，這是唐旭宸的事情。
懷胎八月，李瑞佳很容易疲憊，她也早已養成早睡晚起的習慣。
照顧李瑞佳睡下，唐旭宸纔去酒窖裡拿了兩瓶威士忌，叫上歐陽鳳鳴去了海灘。雖然歐陽鳳鳴一直沒說，但是唐旭宸知道，他不是來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而是有別的事，還是很重要的事情。別忘了，歐陽鳳鳴是空着手來的。如果他真是來看望唐旭宸與李瑞佳，肯定會帶一些禮物。
“還堅持鍛鍊？”
海灘上有一些用椰子樹的樹幹製成的健身設備，還有一對石頭啞鈴，以及一排看上去像是標靶的樹樁。
“去年弄的，現在基本沒用了。”唐旭宸擰下瓶塞，把一瓶威士忌遞給了歐陽鳳鳴。
“沒想到，你竟然快當父親了。”歐陽鳳鳴笑了笑，仰都灌了一口。“說實話，我挺羨慕你的。”
“羨慕不如行動。只要你願意，過上這樣的生活肯定不是難事。”
“過幾年再說吧。”歐陽鳳鳴長出口氣，說道，“老木開了家保全公司，一年多前，也就是我上次來看望你們之前，他找到我，讓我入夥。還有李金明、楊詩琪與譚滔，是那種黑色性質的行動部隊。”
唐旭宸沒有吭聲，目不轉睛的看着夜空下的大海。
其實，唐旭宸對歐陽鳳鳴提到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早已厭倦，不然兩年前也不會悄然離開。雖然這種避世索居的生活單調乏味，但是他已經習慣，對現在的生活狀態也非常滿意。再說了，孩子即將來到這個世界上，他與李瑞佳已經對未來做好規劃，眼前的一切最值得珍惜。
“上個月，我們收到消息，有人在策劃針對我國的恐怖襲擊。”
唐旭宸仍然沒有吭聲，他不想聽，不過也不能堵住歐陽鳳鳴的嘴巴。
“幾天前，我們在馬尼拉找到了一名販賣情報的美國情報官員，從他那裡獲得了一份極爲重要的情報。”
“歐陽……”
歐陽鳳鳴勉強笑了笑，灌了口酒。
唐旭宸長出口氣，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對你說的這些沒興趣。你也看到了，孩子即將降生，我與李瑞佳打算過幾天就去新西蘭。我們在那邊買了棟房子，準備在那裡把孩子撫養成人。我不是自私，而是對家人負責。不管怎麼說，我們無法幹掉所有恐怖份子，也不可能爲此拋棄一切。當初，是你勸我離開，讓我珍惜眼前的一切。當初，也是你把我與李瑞佳送到這座島上，爲我們安排好一切，讓我們安心生活，不再爲外界的事情煩擾。如果你遇到了麻煩，我會站出來，不會有半點遲疑。如果只是你說的那樣，就讓其他人去操心，我沒半點興趣。”
歐陽鳳鳴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唐旭宸的意思。
“來找我喝酒，跟我聊天談心，我非常歡迎，可是說這些事情……”
“她呢？”
唐旭宸微微一愣，隨即就鎖緊了眉頭。
這句話，歐陽鳳鳴說的英語，明顯是在強調“她”。
“她還活着。”
唐旭宸的眉頭微微跳了幾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如果說開始那個英文單詞還會產生誤解，那麼在歐陽鳳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不會產生任何誤解了。
歐陽鳳鳴掏出手機，遞到唐旭宸面前。
唐旭宸沒去接，似乎當歐陽鳳鳴不存在。
“我們在那名美國情報官員的手機裡找到了這段錄象，一個多月前拍的，看上去像是生化實驗室。”歐陽鳳鳴把手機放到唐旭宸身旁的沙地上，掏出香菸點上抽了起來，沒再繼續說下去。
唐旭宸拿起酒瓶，咕嚕咕嚕連灌了好幾口。
那不是啤酒，而是高度數的威士忌。
“三年多前，她的父母就已去世。”抽了幾口煙，歐陽鳳鳴才說道，“我告訴你，不是想讓你加入我們，而是覺得你應該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你是她最親的人，所以得告訴你，我們無權瞞着你。”
放下酒瓶，唐旭宸纔拿起手機。
這時候，一個人影從兩人身後的一棵椰子樹後面走了出來，只是沒有走向海灘，而是走進了椰子林。
呼呼着響的海風掩蓋了腳步聲，歐陽鳳鳴與唐旭宸沒有發現。
看完後，唐旭宸把手機還給了歐陽鳳鳴。“與你們正在調查的恐怖襲擊有關？”
歐陽鳳鳴點了點頭，說道：“老木讓我不要告訴你，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明天早上就走，孩子降生後記得告訴我。如果可以的話，讓我做你兒子的乾爹，也許楊詩琪想做你女兒的教母。”
“教母？”
“她是上帝的信徒。”
唐旭宸苦笑着嘆了口氣，卻沒再說什麼，起身走開了。
歐陽鳳鳴沒有叫住唐旭宸，該說的他已經說了，決定權在唐旭宸那裡，他不能替唐旭宸做主。
因爲在熱帶，所以島上的夜晚並不冷。
等唐旭宸走開，歐陽鳳鳴躺了下來，看着夜空中的繁星。
雖然在此之前，他認爲應該把劉雪麗還活着的消息告訴唐旭宸，讓唐旭宸決定是否參與營救劉雪麗的行動，但是來到這裡之後，歐陽鳳鳴發現，這也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爲現在的唐旭宸，需要的不是回憶起那些痛苦往事，而是照顧好李瑞佳，準備迎接即將來到這個世上的兒女。
看得出來，唐旭宸過得很幸福。
可是，這種幸福生活還能維持多久？
歐陽鳳鳴沒有結婚，也不是父親，但是他完全能夠理解唐旭宸此時的感受，明白唐旭宸面對的決定有多麼艱難。
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到小木屋外面，唐旭宸才停下腳步。
雖然只有幾百米，但是他覺得像是幾百千米那麼遙遠。
劉雪麗還活着！
如果早兩年知道，唐旭宸不會帶李瑞佳來這裡，至少不會立即這麼做。他不是放不下劉雪麗，而是覺得應該爲劉雪麗遭受的苦難承擔責任。還有，在父母離世後，唐旭宸是劉雪麗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哪怕他們沒有結婚，只是未婚夫妻，但是在那之前，他們已經是事實上的夫妻了。
拋下現在的一切，去救劉雪麗？唐旭宸辦不到，因爲那會讓李瑞佳成爲劉雪麗，還有她懷着的孩子。不聞不問，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唐旭宸也辦不到，因爲那會讓在悔恨中度過餘生。
怎麼辦？
做了幾次深呼吸，控制住情緒，唐旭宸才推開門進了房間。
看到正在衣櫃旁收拾衣物的李瑞佳，唐旭宸愣了一下。
“你在幹嘛？”唐旭宸儘量讓語氣正常平和。“歐陽明天就走，我們過幾天……”
“這是爲你收拾的。”
“我？”
“我都聽到了。”
“佳佳，我……”
“你回來了，而且沒有立即告訴我。”李瑞佳轉過身來，說道，“我就知道，你已經做出了選擇。”
唐旭宸沉默了，他確實做出了選擇，而且選的是李瑞佳。
“我很高興。”李瑞佳走到唐旭宸更前，只是挺着的肚皮讓她無法跟唐旭宸親近。“你打算獨自承受，也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告訴我，不過肯定不是現在。我知道你選了我，這已經足夠了。”
“我不會丟下你。”
李瑞佳伸手壓住了唐旭宸的嘴脣。“先聽我說完。其實，我也不想讓你離開我，但是我必須這麼做，是爲了你。我不想讓你活在悔恨之中，更不想讓你在今後幾十年裡爲現在做出的決定而痛恨自己。你應該，也必須去把她救出來。如果你能夠對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不聞不問，你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更不是我深愛的男人。你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有着豐富感情的人。我知道你愛我，愛我們的孩子，所以你願意獨自承擔這個決定所產生的全部後果。你要做的不是未必自己的感情，更不是壓制感情，而是用行動去給那段感情劃上一個句號。”
“佳佳……”
“還有，這也是爲了我們的孩子。”
唐旭宸摟住李瑞佳的肩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就算我們讓孩子加入新西蘭國籍，他們也是中國人，不管多少年後，不管他們走到哪裡都是中國人。你有能力爲他們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讓他們在長大成人之後，爲身爲中國人而驕傲。”李瑞佳擡起頭來，看着唐旭宸的眼睛，說道，“不是每一個父親都有這樣的能力，就算你離開了我們，你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因爲你所做的都是爲了讓兒女活得更有尊嚴。相信我，你不會爲此後悔，我也不會。我會等你回來，跟你一起撫養我們的兒女長大成人。”
唐旭宸緊緊摟住李瑞佳，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用不着通過話語來表達現在的感受。
“我給你收拾了幾套換洗衣物，你看看還缺什麼。”溫存了一陣，李瑞佳離開了唐旭宸的懷抱，走到衣櫃邊繼續收拾。
“佳佳……”
“實在不行的話，到了外面再買吧。”
“佳佳……”唐旭宸抓住李瑞佳的手腕，把她拉到身邊。“我保證，一定會回來，而且會了斷這一切。”
李瑞佳笑了笑，再次依偎到了唐旭宸懷裡。
其實，她需要的就是這個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