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戊。
這是一座緬甸撣邦北部的小城市，只有不到二十萬居民，但是在人煙稀少的撣邦，卻是僅次於邦府東枝第二大城市，也是緬甸北部地區僅次於密支那的第二大城市，更是對華貿易主要集散地。
因爲鄰近金三角地區，所以在很長一段時期內，臘戊與華雷斯一樣，最出名的是毒品。
上個世紀九零年代流入中國的毒品，特別是海洛因，有三分之二從臘戊輸出，由馱幫運入中國雲南。
利用毒資武裝起來的毒梟曾經雄霸一方，控制了撣邦，甚至整個緬甸北部地區，連緬甸政府軍都不敢招惹。本世紀初，中國加大對毒品的打擊力度，協助緬甸政府軍掃蕩金三角地區，派遣特種部隊剷除割據一方的大毒梟，同時提供經濟方面的援助，比如在緬甸北部地區推廣高產農作物，讓農民有了可靠的生活保障，不再靠種植罌粟維生。十多年後，隨着最後幾名大毒梟伏法，“金三角”成爲了歷史名詞，影響中國數十年、禍害無數人的毒品問題有了很大改觀。
只是，臘戊也因此沒落。
臘戊不是密支那，撣邦也不是克欽邦。
沒有毒品，克欽邦與密支那可以依靠緬甸玉，也就是在中國路人皆知、深受中國人喜歡的翡翠。
撣邦沒有翡翠，臘戊更是一無所有。
沒有毒品，沒有毒販帶來的金錢，臘戊迅速衰落。
這座城市早已衰落，只是遺留下了大量繁華時的景象。破敗的大廈、不再閃爍明亮的霓虹燈、年舊失修的道路、冷清的餐館與破落的酒吧，無一例外的在向初次到來的人述說着昔日的繁華。
最紅火的時候，至少有上萬名來自世界各地的毒販住在這裡，等待從金三角地區運來的毒品。
當時，這裡是冒險家的樂園。
唐旭宸住在一個家庭旅館裡，老闆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他依然是“岡薩雷斯”，持墨西哥護照，有泰國簽證，卻沒有緬甸簽證。也就是說，他是由泰國偷渡進入緬甸，再來到臘戊。
這只是必要的僞裝。
因爲到達的時候已是傍晚，所以唐旭宸在臘戊住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就離開了臘戊。
那裡是經緯座標的所在地。
唐旭宸原本打算單獨前往，只是劉雪麗說什麼都不幹，楊詩琪也覺得太危險，建議讓他帶上幾名“隨從”。
深思之後，唐旭宸採納了楊詩琪的建議。
雖然傑利科是單獨行動，但是隻要有錢，在緬甸北部地區就能請到部族武裝人員充當私人保鏢，而且非常廉價。
就唐旭宸所知，每天二十美元，就能讓很多人爲他賣命。
在這個因爲軍事獨裁、部族衝突、軍閥割據而變得支離破碎的國家，最不值錢的恐怕就是人命了。
長期戰亂，還導致大量槍械彈藥流落民間。
別說在臘戊，就算在曼德勒與內比都附近，也有多如牛毛的武裝人員。嚴格說來，他們都是僱傭兵，爲錢賣命。
弗蘭克的人帶着四億美元來進行交易，花點小錢請一些僱傭兵自然不在話下。
當然，跟隨唐旭宸前往南渡鎮的不是僱傭兵，而是軍情局的情報人員，而且都長期在東南亞活動。
南渡鎮離臘戊大約五十千米，不過早已荒廢。
十多年前，南渡鎮是一處軍事要地，控制臘戊的大毒梟在此部署了一支大約兩千人的武裝力量，讓來自曼德勒的政府軍無法對臘戊構成威脅。十年前，緬甸政府軍發動了攻打臘戊的戰役，在南渡鎮遭到阻擊，傷亡了上千名官兵。因爲傷亡過於慘重，所以緬甸政府軍改變了戰術，對南渡鎮進行了五天五夜的炮擊與轟炸。戰鬥結束後，不但守衛南渡鎮的毒梟武裝力量全軍覆沒，數千名平民也死傷大半。在緬甸政府軍佔領臘戊之後，南渡鎮就徹底荒廢掉了。
這是一座很小的鄉鎮，殘垣斷壁間長滿了樹木與雜草。
再過十年，充沛的降雨、季節性的洪水與生命力旺盛的熱帶植物就能抹掉人類在這裡留下的所有痕跡。
雖然直線距離只有五十千米，但是唐旭宸他們花了近八個小時才趕到。
在南渡鎮外面轉了一圈，唐旭宸才帶着情報人員去了一座較大的院落。
從房屋的格局，建造房屋用的磚頭、以及混凝土地基來看，這裡應該是一座營地，也許是軍營。
很快，夜幕落下。
唐旭宸有點焦急，因爲到現在，他都沒有收到賣方發來的消息。
雖然南渡鎮不是很大，但是交易得有一個明確地點。一般情況，如果賣家先到，就應該在買家到來之後，告知確切的交易地點，比如南渡鎮的某個地方。就算不在南渡鎮，也應該發來消息。
肯定不是在飛行途中沒有接到電話。
國土安全局複製了弗蘭克的手機GSM芯片，如果賣家聯繫弗蘭克，使用GSM芯片的情報人員就會收到消息。
難道賣家察覺到異常，放棄了交易？
有這種可能，只是除了等待賣家主動聯繫，唐旭宸別無他法。
此外，唐旭宸想到了一個問題。
前來交易的原本是傑利科，按照弗蘭克的安排，傑利科將首先把歐陽鳳鳴送到某個拉美國家，也許是加勒比海的某個島國，再去泰國，然後前往緬甸。這一番折騰，至少需要兩天時間。
也就是說，交易將在弗蘭克收到消息的第三天進行。
唐旭宸沒有走這麼多彎路，提前一天來到緬甸，因此賣家未必在緬甸，就算在，也未必會馬上聯繫弗蘭克。
其實，賣家未必會再次聯繫弗蘭克。
原因就是，如果需要通過再次聯繫確定交易地點，弗蘭克就不會留在農場等死，肯定會設法逃走。
也許，弗蘭克早就把聯繫賣家的方法告訴了傑利科。
也許，在那個加勒比海島國接應傑利科的人知道該如何聯繫賣家，甚至會跟隨傑利科來緬甸。
也許，賣家知道前來交易的是傑利科，而且有傑利科的聯繫方式。
存在太多的“也許”，意味着有太多的不確定性因素。
對此，唐旭宸依然無能爲力。
雖然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包括克隆傑利科的手機GSM卡，包括安排情報人員在臘戊跟蹤監視外國人，包括用大型無人偵察機監視臘戊與南渡鎮附近的所有車輛，但是唐旭宸非常清楚，成功完成交易的可能性極爲渺茫，只要賣家認識傑利科，就不會跟他交易，還會在第一時間幹掉他。
劉雪麗也正是爲此堅決反對唐旭宸頂替傑利科去完成交易。
成功完成交易的關鍵是賣家再次聯繫弗蘭克，卻不知道弗蘭克派誰前去交易。
在唐旭宸看來，確實存在這種可能。
持有價值四億美元的病毒武器的人，絕不會讓買家知道他的真實面目，而弗蘭克打算用病毒武器發動恐怖襲擊，也絕不會讓賣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爲此，雙方都會安排代理人進行交易。弗蘭克派出的是一名情報人員，賣家派來的很可能是一名軍火商，或者是情報掮客等身份類似的人。
此外，雙方都會提防對方黑吃黑。
提前把交易人員的真實身份、特別是相貌告訴對方，唯一的結果就是給對方創造黑吃黑的機會。
那麼，雙方互不認識，也就很正常了。
如果由唐旭宸來安排這次交易，他也會安排一名賣家不認識的手下，並且嚴密監視整個交易過程。
正是如此，唐旭宸才堅持以岡薩雷斯的身份去完成這筆交易。
只要完成交易拿到病毒武器，哪怕沒有抓到賣家，威脅也能暫時消除，至少不會發生災難性恐怖襲擊事件。
叢林的夜晚並不安靜，夜行動物發出的聲響此起彼伏。
最讓人討厭的還是無孔不入的蚊蟲。
十多年前，跟劉雪麗鬧僵分手之後，唐旭宸在越南與老撾呆了兩年，後來還參與開鑿克拉運河的事在泰國活動了半年。在他的印象中，東南亞熱帶叢林超過了南亞荒漠，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
快到下半夜，唐旭宸才迷迷糊糊的進入夢鄉。
蚊蟲的叮咬，還有被燙傷的手臉，讓他很難安靜下來。
唐旭宸有點擔心，不知道回去後，能不能把臉換回來。當初，金泰熙沒有說在燒傷後還能換臉。
不過，應該不是大問題。
燒傷的不是唐旭宸的臉，是岡薩雷斯的臉。
他做了個惡夢，那種高致命性病毒被釋放了出來，迅速散佈到世界各地，所有人都被感染了。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倖免於難，其餘的人都死了。病毒在傳播的過程中變異，死了的人又活了過來，都成了行屍走肉。他活了下來，被殭屍包圍，他拼命掙扎，最終還是被殭屍抓住。
唐旭宸猛的醒了過來，才發現是一個夢，抓住他的是一名情報人員。
“你的手機在響。”
唐旭宸點了點頭，他也聽到了。
發到傑利科手機上的一張地圖，而且右下角標註了時間，凌晨兩天。
唐旭宸的猜測沒錯，賣家知道前來交易的是傑利科，告知了確切交易地點，只是賣家未必認識傑利科。
已是零點三十分，還有一個半小時。
交易地點在南渡鎮南面，從地圖上的標識來看，應該是一座在英國殖民時期建立的香蕉種植園。
很偏僻，不過很容易找到，也很適合進行秘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