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主!”紅綢大驚失色,“這怎麼可以?”
“或者,我把你賣到邊關最賤的妓寮裡去!”念奴的聲音突然變得冷若冰霜,“自己選!”
紅綢頓時泄了氣,癱坐下去。
李蒼玉笑了,接手拿過那一紙賣身契看了看,原來紅綢曾經也是宮中的官奴婢。
“紅綢,還不拜見你的主人?!”念奴沉聲道。
“慢着。”李蒼玉道,“齋主,我聽說紅綢和夏蘭姐妹兩,當年可都是從小陪着你一起長大的。現在你就這樣拱手送人了,當真捨得嗎?”
“你說得沒錯。”念奴說道,“我們兒時就是好朋友,後來我家道中落,她們姐妹倆也被罰沒宮中成爲官奴婢。我做了歌者供奉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她們重新找了回來。”
“君子不奪人所愛。”李蒼玉微笑着把賣身契遞了回去,“再說了,這個女人我真的無福消受。”
念奴擰了擰眉面露苦色,“蒼玉,就當是幫我一個忙,收留她可以嗎?”
李蒼玉微微一皺眉,“此話怎講?”
“書房說?”
李蒼玉點點頭,好。
二人進了書房,掩上門。
念奴說道:“蒼玉,你應該也有好朋友,如同兄弟一樣的那種。”
李蒼玉點點頭,“有。”
“那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念奴說道:“好兄弟和好姐妹是不同的。好兄弟可以一生一世,但女人終究都會另有歸宿。我希望我的好姐妹將來能夠過得好一點。”
李蒼玉問道:“紅綢跟着你,難道過得不好嗎?”
“只是暫時的。”念奴說道,“我現在雖然還算風光,但歌者供奉歸根到底也就只是梨園子弟,是皇室的一個玩物。說不定哪天皇室就不喜歡我了,或者是我老了唱不動了,到那時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別說是照顧她們,恐怕會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李蒼玉皺了皺眉,聽口氣,念奴怎麼有一種交待後事的味道?
“齋主,最近是遇到什麼大麻煩了嗎?”
“沒有。”念奴說道,“只是身在梨園這幾年,我實在是見多了曾經風光的優伶,在失去了皇室寵愛之後一再沉淪,甚至淪落爲最低賤的妓女,或者是孤獨終老。所以,我有必要提前爲將來做一番準備。其中就包括,安頓好府裡的其他人。”
李蒼玉點點頭,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
像念奴這樣的梨園子弟,可能會風光一陣子。但是再好聽的歌聲,也總有聽膩的時候。偏偏李隆基又是一個涼薄之人,玩厭了就果斷扔掉是他一慣的風格,纔不會講什麼感情。包括對待名臣大將,他也是如此。乃至於馬嵬驛他果斷放棄楊玉環,亦是如此。
念奴再道:“紅綢與夏蘭與我情同姐妹,夏蘭已經有了愛郎,我正在想辦法還她自由之身,讓她和愛郎雙宿雙棲而去。只有紅綢,她除了一心想要跟着我,別的地方都不肯去。我是真沒辦法了,纔想到用這樣一個法子請你幫我,收留於她!”
李蒼玉苦笑一聲,“幫忙倒是沒問題。但我怕哪天我睡着之後,腦袋都沒有了。”
“放心,絕對不會。”念奴笑了一笑,說道,“紅綢雖然處事欠妥有些偏激,但那都源自於她的極度忠誠。她本身並不討厭你更談不上仇恨,只是對我有些過份關愛了,纔會有這些過激舉動。往後只要你善待於她,她也一定會對你忠心耿耿的。”
李蒼玉笑了一笑,“齋主,我是不是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開罪於你了?”
念奴的臉色微微一變,“何出此言?”
“那要不然,紅綢爲何要來找我的麻煩?”
“……”念奴的眼睛撲閃撲閃眨了一陣,“那是她誤會了。”
“哦。”李蒼玉應了一聲,“那我就暫時幫你收留她吧,齋主什麼時候想她了只管叫她過去,或者直接把這一紙賣身契拿回來,她就又是你的人了。”
“不,她永遠是你的人。”念奴長吁了一口氣,“跟着我和跟着你,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我這樣的主人,隨時可能把她再賣出去。”念奴笑了一笑,“你卻絕對不會,把自己的侍妾拿出去和別人分享!”
李蒼玉怔了一怔,侍妾?……好吧,唐人的奴婢和侍妾之間,貌似是沒什麼太大的區別,除非是主人看不上她!
“你這府上,實在太冷清了。”念奴說道,“你得想辦法添一點人。最好是,找個大家閨秀早點成家。”
“成家?”李蒼玉笑了一笑,“我暫時還沒想過這件事情。”
“沒想過?”念奴笑着眨了眨眼睛,“我卻聽說,韋見素的幺女兒對你一見鍾情頗爲傾心。這莫非是假的?”
“什麼?”李蒼玉愕然一愣,“這是哪裡傳出的小道消息?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麼就聽說了?”
“怎麼,自己招惹過的姑娘,這麼快就不認帳了?”念奴的笑容變得燦爛起來,“人家姑娘聽說你砍傷了王鉷又被飛龍騎抓走,非常的擔心,跪在家裡替你誠心求禱兩天兩夜,直到人都跪得暈了過去。這件事情,現在已經很多人都知道了。”
李蒼玉不由得瞪圓了眼睛,我隨口一說,韋見素還真的買香求禱了?……那韋幼娘怎麼和他爹一樣的老實認死理呢!
“看來,你是真不打算認帳了?”念奴吃吃的笑了起來,“哎,男人哪……”
“我、我沒招惹她啊!”李蒼玉連忙辯解道,“齋主你是知道的,我心裡只有嬋娟!”
念奴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嚴肅,“嬋娟,我還是那句話。最多是有遭一日,她做你的外宅。不是我非要堅持,而是,客觀情勢如此!”
李蒼玉皺了皺眉,心想,等到我再扳翻了李林甫和楊國忠這兩個大奸賊,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你可知,真正想讓楊慎矜死去的人,是誰?”念奴問道。
李蒼玉微微一怔。
“現在王鉷的下場,與當年的楊慎矜頗爲相似。”念奴悠悠然的長嘆了一聲,“這或許真的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李蒼玉明白了。
現在王鉷之死,表面看來是楊國忠、韋見素和陳希烈這些人在努力。但實際上卻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那麼念奴就是在說,當年真正想要辦死楊慎矜的……也是皇帝李隆基!
“那個韋幼娘我知道,她會是一個不錯的妻子。你應當把握機會。”念奴說道,“嬋娟那處,你儘量做到不辜負她就是了。精衛填海夸父逐日,有些事情真的是勉強不來的,你不要太固執了。”
李蒼玉輕吁了一口氣,“我想見嬋娟。”
“現在不行!”念奴拒絕得毫不猶豫。
“必須行!”
“……”念奴雙眉微皺,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副“我真是怕了你”的表情,然後又點了點頭,“我去想想辦法!”
李蒼玉笑嘻嘻的連忙拱手,“多謝齋主,多謝了!”
念奴說道:“你是想讓嬋娟親眼看到,王鉷被處決嗎?”
李蒼玉笑了,“果然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聰明過人的齋主啊!”
“少貧嘴!”念奴站起身來,輕吁了一口氣,“我要走了。紅綢,可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好好待她,知道嗎?”
“知道,知道。”李蒼玉連連點頭,“只要她不動手殺我,我一定善待於她。”
“以後小心一點,不要老是受傷。”念奴微微一笑輕嘆了一聲,“走了。你好好歇着養傷吧,不必送我。”
李蒼玉還是把念奴送到了院子外面,直到她登上了車。
紅綢就站在旁邊,皺着眉,滿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紅綢。”念奴掠起車簾來,柔聲道,“幫我好好照顧他。尤其,不要再讓他受傷了。”
李蒼玉直撇嘴,難不成我還需要一個女人的保護?
紅綢聞言表情微變,咬着嘴脣,艱難的點了點頭。
念奴又道:“蒼玉,紅綢當年可是劍聖裴旻的關門弟子。她留在你身邊,一定會大有用處的。”
李蒼玉愕然一驚,看向紅綢。
紅綢冷冷的轉過了臉去。
馬車開動,念奴走了。
李蒼玉看着紅綢,這瘋女人居然是劍聖的關門弟子?……貌似聽郝廷玉提起過!
“看什麼看?”紅綢沒好氣的低斥了一聲,一扭身朝屋裡走去。
“放肆!”李蒼玉大呼小叫起來,“有你這麼跟主人說話的嗎?”
“我可沒承認,你是我主人!”
“那可由不得你,我有白紙黑字的賣身契!”
紅綢突然停住腳,轉過身來冷氣森森的瞪着李蒼玉。
李蒼玉心裡一緊,這娘們兒真兇!……明顯是欠收拾!
對,必須收拾!
“紅綢,去燒水。”李蒼玉不動聲色的拿出了主人派頭,“老子,要洗澡!”
“好。”
出乎意料之外,紅綢答應得非常乾脆,徑直就朝廚房走去。
唐傑和溫鵬連忙湊上前來,“中候,一定有陰謀!”
“她肯定會在水裡下癢粉,讓中候渾身發癢,癢得骨頭都想撓爛了!”
“不對不對!她會趁中候洗澡洗得正舒服的時候,突然一劍對着中候的下面……”
沃日!
“閉嘴,閉嘴!”李蒼玉的臉皮直抽筋,這兩個混蛋,怎麼不去寫小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