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三輛轎車緩緩駛出何家花園,向澳門醫院開了過去。
坐在中間奔馳車上的何翡翠一臉凝重,看着車窗外面的林蔭大道久久不語,像是禪定的得道高僧,她的耳朵她的手指還有手腕,全都還裹着固定位置的紗布,儘管有些時日,但傷口還是能見一抹血跡,顯然常日奔波影響着傷勢痊癒。
車子駛出十五分鐘,遠離美輪美奐的何家別墅,開始進入城郊結合處的百樹大道,一陣午風徐徐吹過,無數黃葉在地面形成一個個小旋渦,隨後又轟的一聲四散開去,何翡翠的目光收了回來,嘆息一聲,宛如被風吹拂過的落葉傷感。
在何翡翠的身邊,還坐着一個年輕的女人,一張美麗動人的面龐,一雙水汪汪的媚眼,一抹櫻桃般的紅脣,無時無刻不散發着成熟的魅惑風情,再加上一件淡紫色緊身裹臀的T恤,豐滿婀娜的曲線展現的淋漓盡致,正是親信柏寧欣。
“何小姐,何夫人他們未免太欺負人。”
聽到何翡翠帶着無奈的嘆息,坐在身邊的柏寧欣低聲一句:“葉宮賭場建好後,你要把股份以一美元價格,轉到二少爺的旗下,這是你拿命換來的賭牌股份,你身上傷口至今還沒好,爲了加快工程,你還耗掉多年積蓄給工人加薪。”
“跟葉宮合作的賭場,完全就是你最大的心血。”
柏寧欣忿忿不平:“何夫人他們這樣搶走,太不厚道,太不公平。”
“還說是何賭王的意思,何賭王中風到現在都沒緩過神,他怎麼可能作出這種愚蠢的決定?”
“何況當初從葉宮談判回來,賭王出於對你的嘉獎和大局考慮,儼然表明尊重雙方協定。”
“他也願意讓你成爲跟葉宮合作的唯一何家人,只要你每年象徵性給何家一美元獻金就是。”
“現在何夫人反過來用一美元要你股份,擺明就是眼紅你未來收益。”
說到這裡,她的俏臉流露一抹譏嘲:“也是,賭場兩成的股份,每年至少一百億分紅,這麼大塊肥肉,二少他們怎會不眼紅呢?而且你每年從葉宮手裡分一百億,不用五年就有跟二少平起平坐的資本,他們怎會給你這個崛起機會?”
何翡翠的臉上沒有太多波瀾,她平靜的收回眺望遠方的目光,聲音輕緩而出:“他們要我的東西無所謂,我連命都可以給何家,區區股權又算得了什麼?而且父親中風剛剛救治過來,如果因這事鬧得滿城風雨,他估計又會躺回去。”
“我真不在乎股權,我只希望何家的風平浪靜。”
何翡翠輕輕咳嗽一聲,眼裡流露一絲擔憂:“我現在擔心的是葉宮,當初葉子軒跟我說過,葉宮只跟何翡翠合作,現在更改成何家,不知道葉子軒和沈萬千會不會撕破協議,一旦撕破協議,何家必然也會不爽,到時雙方就會衝突。”
“我是很不希望何家跟葉宮衝突,何家絕對扛不住葉宮和五聯會的雙重打壓。”
柏寧欣眼睛微微睜大,一拍腦袋迴應:“對,我記起了,當時葉子軒說,他希望到時登記表上,跟葉宮合作的是何小姐,而不是什麼何賭王或者何公子,在他和沈少心裡,只有你夠資格跟他們合作,何家想要取代你,斷手來一遍。”
“這也是我強硬對抗大夫人他們的緣故,這事不能跟以前一樣妥協。”
何翡翠點點頭:“除了我對葉子軒和沈萬千的承諾之外,還有就是爲整個何家考慮,希望大夫人他們能夠理解。”
柏寧欣微微坐直身軀:“你應該把葉少的話重複一遍,讓何家知道,如果不是你跟葉宮合作,葉宮就會終止協議。”
何翡翠顯然早想過這個問題,苦笑一聲回道:“這話以前說有用,現在對大夫人他們未必見效,一,他們覺得葉子軒不會拋棄既定利益,不會瞎亂折騰,只要到手的錢財沒損失,跟誰合作不是合作?二,葉子軒跟五聯會成了敵人。”
“何家已不擔心葉子軒撇掉何家,轉身跑去找五聯會開賭場。”
“在他們看來,葉子軒現在根本沒有選擇,所以把我名字換成何家,葉子軒不會有太大意見。”
柏寧欣回想葉子軒當初風範,輕輕搖頭:“這種想法放常人身上沒錯,但放在葉子軒身上就不合適了,你我都見過葉子軒和沈萬千,他們出手大方,一言九鼎,錢財更多是他們打拼中的點綴,不然他們也不會如此豪爽給小姐股份。”
“他們知道合作對象有變數,一定會撕破三方協議的。”
何翡翠自然也知這一點,隨後望着前方開口:“大夫人要我明晚酒會上答覆,還有三十個小時,我會想法說服她。”
“只要不更改名字,每年分紅的一百億,我願意充入何家的金庫。”
柏寧欣沒有說話,但目光若有所思,尋思要不要知會葉子軒,通過葉宮施壓保住何翡翠的利益。
念頭轉動之中,車隊很快駛到了澳門醫院,何翡翠帶人從車裡鑽出來,對傷口全面檢查了一遍,還換了藥水,一個小時後,她就帶人走回停車場,距離車隊還有二十米,望向前方的她身體微微凝結,橘黃的燈光下,一個人清晰可見。
那人穿着深黑的休閒裝,肩膀狹窄,身型瘦小,穿着一厚一薄的鞋子,很是文雅。
只是頭髮有些長,與他一身的名牌看起來不太適合。
何翡翠回過神來慢慢走了過去,她臉色很平靜走過那人身邊,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只是鑽入車門的時候,她淡淡說了一句:“上車。”
柏寧欣落後一步,上了另一輛車子。
“你頭髮那麼長不剃?臉上鬍子也不刮?”
在車隊緩緩離開停車場的時候,何翡翠靠在後排座椅上,看了一眼駕駛車輛的休閒男子:“男人,收拾乾淨好點。”
駕駛車輛的郭翹楚幽幽一笑,言語誠懇地開口:“這幾天有點忙,還在警局呆了一晚,急着過來見表姐,所以沒來得及整理儀容,讓表姐見笑了。”他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在何翡翠的身邊道:“這是我給表姐帶來的禮物。”
“自家人,幹嗎這麼客氣?”
何翡翠言語帶着一絲不滿,大大咧咧的她顯然感覺這樣太生份,但還是打開小盒子審視,一看是個精美的貝殼戒指,上面有很多細微的精美的圖案,儼然是微雕手法,窗外的陽光穿過鏤空的部分,整隻戒指呈現出好幾層淡淡的光芒。
“好漂亮。”
何翡翠愛不釋手地看着它:“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戒指。”
“表姐喜歡就行。”
在何翡翠難得女人姿態戴上戒指時,郭翹楚臉上笑容變得燦爛起來:“這是我耗費一個月時間雕刻的,我記得明天就是你生日,何伯伯十七個子女,但能讓我覺得是自家人的,只有表姐和長青,其餘人在我眼裡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何翡翠瞪了一眼:“胡說什麼呢?”
“你該清楚我的意思。”
郭翹楚聳聳肩膀,隨後話鋒一轉:“表姐,有件事想要和你溝通一下。”
何翡翠微微一愣:“變得這麼嚴肅?說吧,什麼事?表姐能幫你的,一定幫。”
郭翹楚從觀後鏡瞄了她一眼,隨後目光又落在前方車輛:“聽說葉宮給了你兩成賭場股份,每年一百個億,我想要跟表姐要半成股份,不需要寫入登記表,也不需要表姐再投入,我來出基建的錢,賭場的安全,人員也由我來負責。”
何翡翠迅速冷靜下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郭翹楚,隨後轉動着戒指:“不是表姐不肯給你,只是牽扯太多,葉宮認我不認其餘人,而且基建的錢和場子的安全也由何家搞定,你介入進來,只怕原本就混亂的局面,變得更加動盪不安。”
“你要錢,如果表姐每年真能百億分紅,我給你二十億。”
她想說一半,但想到何家還是算了。
這個回答在郭翹楚的預料之中,所以他臉上沒有半點氣餒,聲音輕緩而出:“謝謝表姐,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對我好,其實我要股份不是主要目的,實質是想要跟葉宮搭上關係,要不一起見見葉少,我會詳細和他談談,不讓你難做。”
何翡翠默默地想了一會兒,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郭翹楚駕駛着車子,靜靜地看着前方,一陣冷風從窗口灌入進來,郭翹楚打了一個冷顫,隨後重重的咳嗽一聲,他的臉色本來有些蒼白,這時看上去帶着一抹病態,何翡翠驚醒過來,扯出紙巾遞給他:“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郭翹楚臉上泛起一絲紅暈:“謝謝表姐。”
何翡翠看到他伸來接紙巾的手,眼睛微微一眯,她握住郭翹楚的肘部把袖子拉上去,露出的,是一隻傷痕累累的手。
這隻手相當恐怖,長達幾寸的刀傷,子彈擦過的傷痕,還有肌肉撕裂過的痕跡,舊傷上面又疊加着新傷,有好幾處皮膚都已經毀壞,取而代之的是一層蒼白的薄膜,一看就很難受,何翡翠慢慢將袖子拉下:“你竟然有這麼多傷……”
郭翹楚悠悠一笑:“我沒事。”
何翡翠低頭看着手上的貝殼戒指:“你分明是一個純樸的人,爲什麼要不自量力去做一些事?”
“做一份月薪十萬的工作,組建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平平凡凡地過上幾十年不好嗎?”
郭翹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是有着說不出的慘淡:“我知道你說的那種生活,有妻子,有兒女,有朋友,每天早晨有新鮮牛奶和麪包,吃過晚飯以後,還可以陪着家人跳廣場舞,那是完美的生活,是我墊起腳尖也夠不到的生活。”
何翡翠坐直了身軀,不怒而威:“你怎麼知道你做不到?你從來沒有爲之努力過!你甚至連嘗試都沒有!郭翹楚,別人不知道你,但我知道,你是個瘋狂的人!你從頭到尾做的事情就是燃燒自己!你認爲一堆灰燼會是你想要的麼?”
“你真以爲我不知道,金庫劫案是誰做的?”
郭翹楚眼光望着遠方:“郭翹楚想要的就是燃燒時的璀璨,只有那樣我的靈魂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他的聲音並不洪亮,只是語氣十分堅定。
他從觀後鏡掃過何翡翠一眼,突然用奇怪的語氣問:“表姐,你可知道這世界其實只有三種人?”
何翡翠沒好氣地說:“你想說什麼?我聽着呢。”
郭翹楚慢悠悠地開口:“踢足球的時候,爲什麼要用腳踢,而不是用手把球丟入門裡?”
何翡翠低聲一句:“因爲它的規則就是用腳踢球。”
“沒錯!”
郭翹楚淡淡一笑:“這說明第一類人,就是專門制定遊戲規則的人。”
“第二種是按照規則老老實實玩遊戲的人。”
在何翡翠豎起耳朵聆聽的時候,郭翹楚又冒出一句:“第三種人,是會問這個規則爲什麼會存在?這破規則到底是個什麼鳥意兒?於是他們會違反它並制定新的規則,他們不再踢足球,他們制定規則用手來打球,於是就有了籃球。”
何翡翠問道:“你想說你是第三種人?”
郭翹楚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輕聲而出:
“表姐,帶我去京城吧,我已經打聽好他的行蹤,葉少今晚在紫荊城有一個酒會,讓我跟他見一面吧。”
何翡翠神情猶豫了一下,隨後看着一臉期待的郭翹楚,又想到大夫人他們的話,她也需要跟葉子軒好好溝通一下,於是目光多了一抹柔和,掃過車上的時鐘一眼,態度果斷的發出一個指令:“車隊改道去機場,安排專機直飛京城。”
“翹楚,我會安排你跟葉少見面,但事情成不成,還要看你的造化。”
郭翹楚輕笑一聲:“謝謝表姐。”
一個小時後,何翡翠帶着郭翹楚坐上航班,直接向京城飛過去。
在飛機變成一隻大鳥在澳門上空消失時,機場肯德基啃着麪包的何長青走了出來,摸出一部嶄新的手機喊道:
“司法警局嗎?我要報警,我發現金庫贓物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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