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產者比無產者更加幸運嗎?”朱濟世哈哈笑了笑,“因爲他們又那麼一點點土地?”
恩格斯認真地點點頭,回答道:“當然了,自耕農佔有並使用着一種生產工具,即一塊土地,爲此他要交出自己的一部分收益或者服一定的勞役。而無產者用別人的生產工具爲這個別人做工,從而得到一部分收益。農民是交出,無產者是得到。因而農民生活有保障,無產者生活無保障。農民處在競爭之外,無產者處在競爭之中。”
偉大導師說了一些他以爲是正確的道理,不過朱濟世卻很有一點不以爲然。他微笑着道:“弗里德里希,我和你打個賭20年後,大明、日本、朝鮮三國之中,必然是維持小農經濟的朝鮮最窮最落後,他們的工業化進程也將是最慢的。反而是大地主、大商人統治的日本,可以緊隨大明完成工業化。如果他們不追求一個獨立自主的工業體系,在大中華關稅同盟中,日本人的生活水平應當可以和大明的臣民接近。”
這就是兩國經濟一體化的結果。既然是一體化,資本、勞動力和商品自然可以自由流動,不同的產業就會在成本和市場的主導下形成最佳部局。兩國的勞動力價格和物價水平還有投資回報率,最後也會漸漸拉平。
更重要的是,日本的統治集團正在求新求變,還處在封建社會末期的大阪,所展現出來的,卻是不亞於已經走上資本主義道路的大明大城市的活力!
朱濟世可以改變的只是他們發展的方向。不能讓他們停滯不前。而朝鮮本身卻沒有這樣的動力。在完成了土地改革之後。他們內部的階級鬥爭趨於緩和,社會更容易安定,進步的動力恐怕就更加不足了。
恩格斯笑了一下,默默點頭,道:“傑森,我相信你的判斷,但不是基於你說的原因,而是日本的社會結構同朝鮮和中國是不同的。你難道沒有發現,日本擁有西歐式的社會結構嗎?”
“西歐式的……你是說他們的武士領主和西歐的騎士領主非常接近?”
“是的,和大明、朝鮮的士大夫制是完全不同的,這是一種典型的封分制度,基礎是血緣。”
恩格斯這幾年除了管理皇室財團,還花了不少時間研究了中日朝三國的社會和封建制度。
在他看來,日本的封建社會就是西歐式的,大領主哄着小領主,把整個國家分成了近300個藩國和上萬個武士領地。在這種體制下,封建勢力雖然強大。但卻是分散和互相牽制的。商人雖然處於被統治地位,但他們還是能很容易的在一個分裂的封建社會找到突破點——某個只要在300個藩國中找到1個藩國願意提供庇護。就不大容易被封建勢力摧毀了。
而且日本的德川幕府一直以來,都在不遺餘力削弱各個藩國的財力,久而久之,財力枯竭的藩主們不得不向商人借貸度日——因爲藩國太多,許多商人都“跨國商人”,往往和多個藩主建立了密切的關係,所以沒有哪個藩主有力量單獨吞噬一個大商人。因而商人和藩主之間的關係,也從依附轉向了合作,豪商階層也由此產生。雖然這些豪商所擁有的財富根本不能和中國的皇商、行商和官商相比,但他們卻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階層,可以非常容易地轉型爲資產階級。
而在中朝這樣集權化的官僚士大夫統治的國家中,處於被統治地位的商人卻要面對整個集權國家。官僚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國家!雖然商人也可以尋求某個官僚的庇護,但是這樣 庇護根本不能和一個藩國的保護相比,而且代價也高昂了許多。而且在官僚之上還有一個朕即國家的皇帝,在中國,許多大商人都是直接被皇權摧毀吞噬的。所以很少有豪商可以傳承數代乃至十數代。而商人一旦發達,就會千方百計想擠進官僚隊伍,或是買官或是讓子弟參加科舉。因而不會將全部精力和財力用在擴大經營上面。
所以中朝兩國的商人,是很難轉型爲資產階級的。這大概也是歷史上,中國資產階級革命非常不成功的原因吧。
兩人正在用德語低聲交談的時候,兩條飄着日月旗和團龍旗的蒸汽帆船已經緩緩靠上了碼頭。碼頭上早有一些人在等候。那些紅袍烏紗,氣度儼然的,不用說都是大明駐日本大使館的人物,爲首的正是大明的日本通朱默,朱大侯爺。
和這些紅袍子站在一起的,還有不少和服打扮的傢伙。和服上面,還有各自的家紋,還有一面面五花八門圖案的旗幟豎在那裡,處在最中間的赫然是一面三葉葵旗幟和一面日之丸旗幟還有一面十六瓣八重表菊紋的旗幟。還有一些穿着藍色和黑色軍服的明日兩軍士兵站得筆直,在軍官的率領下,都如臨大敵一般的戒備着。這些士兵當中,穿藍色軍服的是駐紮日本的明軍海軍陸戰隊。自打第二次琉球戰役之後,大明就在日本的橫濱港和函館建立了兩個小小的海軍基地,駐紮有兩艘蒸汽鐵甲艦、四艘風帆巡航艦和另外幾艘輕型艦艇,並且還駐紮了四個營海軍陸戰隊以保衛港口和要塞。這次爲朱皇帝訪日擔任警衛的,除了朱濟世從國內帶來的一營近衛軍,就是從橫濱基地抽調的兩營海軍陸戰隊了。
兩艘蒸汽帆船才停下,幾個水手就熟練的拋錨下纜,跳板也飛快的放了下來。朱濟世已經換好了龍袍,德川明子則抱着德川家幸跟隨在他左邊,淑子女王則在他的右邊站着,一身黑色的喪服,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哭了一路。朱濟世、德川家幸和淑子女王一個是大明天子,一個是日本徵夷大將軍,一個是琉球國女王,下面一干人等迎接的,也就是他們二位。當下朱皇帝就和明子一先一後走下船去。岸上的德川齊昭等人連忙迎上前來,朝着朱皇帝和明子手中的家幸跪拜行禮。
朱濟世上前一步把德川齊昭攙扶起來,微笑道:“朕和孝明上皇只是神交,未能謀面,本來還想在打敗俄國之後再訪日本,和上皇一會,不想上皇竟然英年早逝,真是讓人惋惜啊。”
德川齊昭苦笑一下,還未曾說話。淑子女王已經板着臉道:“右府,我在中國留居多年,非常思念家鄉,想要儘快見到上皇的靈柩和天皇陛下還有和宮內親王。”
德川齊昭看了眼朱皇帝,皇帝點點頭,齊昭道:“好的,臣這就安排人手護送殿下去京都。”他又望着朱濟世,“皇帝陛下……”
朱濟世笑了笑,“朕一路風濤勞頓,有些乏了,想在大阪城休息幾日再去京都。”自打孝明上皇去世後,他和淑子女王的關係就越來越不和睦了,夫妻二人很少見面,見了面也沒有幾句話好說。這一次乾脆各行其是起來,淑子急着去京都探望自己的妹妹和外甥,而朱濟世則要留在大阪和日本各方面的人物見面。參加孝明上皇的葬禮,本來就不是他前來日本的目的。
德川齊昭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尷尬一笑,纔將自己帶來的幕府大老、老中,一一介紹給了朱濟世。然後又將朱濟世請上了一輛鎏金四輪馬車,在層層護衛之下,往大阪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