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碧玉梳妝,秋風舒暖攏簾香。八年歲月暮暮皚皚,一朝晨落,一歲夜轉,換的垂髫挽絲絛。
秋風暖涼,隔着窗子舞進來,捲動少女的裙角疏疏落落的搖擺不停。幽香暗浮,帶出秋日一歲的靜謐。
長長的睫毛卷動着一抹靈動微微的低垂着,白玉的素手將身上的桃花裝映襯的失了三分顏色。微微捻動芊芊玉指間的白子,似乎在猶豫最後一子的落處。
悄悄擡起頭看了一眼對面似乎已經睡着了的莊崇,少女悄悄、偷偷的伸出另一隻手伸向棋盤上的一顆黑子,似乎是想將黑子的位置挪動一下。只是她的手指還沒等碰到棋子,對面的老先生便咳嗽了一聲,嚇得她趕緊將手伸回來。
“下到哪了?福九,你是不是又輸了?”說着,老頭睜開眼睛,端起身邊的茶盞喝了一口,然後纔算是精神了過來,微眯着眼睛,朝前探探身子,“誒?不對啊,怎麼瞅着像是我的黑子要被白龍合起來咬死了呢?”
說完,老頭鼻子眉毛似乎都皺到了一起,又往前湊了湊,似乎是想看的更清楚點。
福九卻一下子將手中的白棋胡亂的一拍放到棋盤上,順便將整個棋盤捂上,巧笑顰兮的說道:“明明是我輸了嗎?!先生,您真是火眼金睛,這白子真的是條大龍,弟子都沒看出來!不過,先生,您真是的,就不能讓着弟子點,您瞧,我的黑子都要被您殺沒了?!”
福九說完,便抿着小嘴,站起身立在一邊。嘿嘿,本來想幫着先生把黑子動一動好能獲勝,結果失敗了!不過,剛纔先生睡着了,應該就忘了誰是黑誰是白了吧?
“是嗎?我怎麼記得我是黑子呢?”莊崇擡起頭看着福九,滿臉疑惑,然後又低頭去看自己的棋盤。
“怎麼可能?!弟子是黑子,我都替您看着呢!您一定是白子!好了,先生,您也乏了,弟子送您回府!”說着,福九移動腳步,走過去就要將莊崇扶起來。
“等一下!”莊崇盯着棋盤忽然大聲說道,然後老頭顫抖的伸出手指指着剛纔福九最後一個胡亂扔下的白子,緩緩擡起頭,看着福九,竟然慢慢的眼中孕滿悲愴:“這,這,這白子怎麼變了?哪裡是條龍,變成蟲了!將黑子全放跑了!”
福九嚇了一跳,趕緊去看棋盤,果然最後那白子竟然下到了一個最衰的位置,整個局勢立時逆轉,黑子竟然亂七八糟的贏了!
福九一下子用手將張開的小嘴捂上,瞪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莊崇。太過分了,要不要這樣啊,想輸一次有這麼困難嗎?!
莊崇看着福九,立時老頭就難過了,艱難的扶着桌子艱難的站起來,“先生老了,棋也下不好了!眼睛腿腳也不好了,這書啊,是教不了了!”
福九趕緊將先生扶住,慢慢的一起往外走,柔聲的安慰着:“先生怎麼說起這些話來?您忘了,就上次,您還殺的弟子手無還擊之力!而且啊,我老祖還說,這下棋啊,天下唯有您纔是大師,別人給您提鞋都不配呢!說福九跟着您唸書,那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更何況,您滿腹經綸才高八斗,連我外公都說:天下讀書唯有莊老得天悟,是能虧透先人智慧的大學者。讓我啊,萬萬要虛心的再和您多學幾年呢!”
福九這幾句話說的老爺子心花怒放,邊走邊樂,點頭不失自豪的說道:“嗯,嗯,大學士這話說的還是對的!老夫讀書還算是勤勉,下棋還算有點道行。你啊,書唸的也不錯啦,但是啊,還要雕琢。上次讓你念的《文子纘義》都背會了沒有啊?”
正巧,這時候,秀兒捧着糕點正從外面走進來,聽見老爺子這麼問,不由得噗嗤笑了,對着老爺子說道:“莊先生,這本書啊,小姐五年前……”
“秀兒!”福九嬌嗔的瞪了秀兒一眼,換得秀兒調皮的笑了笑,轉身去放茶點,然後趕緊走過來和福九一起攙扶老爺子。
“五年前怎麼啦?”莊崇接着問道,眼睛有點發花的去看旁邊的福九。
“五年前都沒聽過這本書!太高深了!”福九非常認真的說道,大眼睛還眨了眨,加重一下確實沒聽過的效果。
“嗯,嗯”莊崇贊同的點點頭,“難!你那時候纔多大啊,先生怎麼能讓你背那麼難的呢?!乖孩子,咱們不着急,一步步走!讓他們都着急去!”
福九立時笑靨如花的湊近莊崇撒嬌的說道:“還是先生最疼我!先生,我聽說最近師孃身體也不大好,我便讓秀兒給準備了些補品,回頭讓童兒給您都拿回去。等過了家裡忙的這幾日,我就去看師孃和您!到時候啊,還要請和先生大戰三百回合呢!”
“哈哈哈,好!好!還是我們福九最乖了!襲月那個小丫頭,就會讓我生氣,還抓我鬍子!哼哼,下次我也讓她背書,背不好就打手板,啪啪的!”
福九聽師父如此說,立時哈哈大笑,琢磨下次一定將這話告訴襲月,讓她生氣的跺會腳。
等恭恭敬敬的將先生送出去,福九一轉身,便將秀兒的手拉住,風風火火的往外跑。
“啊,小姐,你慢點!一會又踩裙子了!”秀兒邊跑邊說。
“不能慢了!再過一會,那些小姐就都回家了,我就看不到了!到時候誰給大哥二哥選媳婦啊?!”
秀兒一聽,猛然的將福九拉住,有點吃驚的看着她。
“不是去給蕭少爺打栗子嗎?你不是要做栗子餅給你的漂亮哥哥和狐狸眼嗎?慰勞他們去巡查回京!”
福九一皺眉,用小手敲打了一下腦袋,“誒呀!我給忘了!算了,還是先去打栗子。要不,一會栗子都掉沒了,被七哥給吃光了!”
說着,拉着秀兒就往回走,只是沒走兩步就又站住了,皺着眉頭去看差點沒撞到身上的秀兒:“可是,我還是很想去看看那些小姐啊!大哥二哥選媳婦,還是很重要的!”
秀兒噗嗤一下笑了:“大少爺和二少爺選媳婦也不是你挑閨婿,你急什麼?再說了,她們也不是一下子就走了,中午還要吃飯。而且我鴛鴦姐姐說,二奶奶要好好看看她們的人品,一時半會的絕不會給放回去的。我們摘完栗子再去,完全來得及。”
“秀兒,你真聰明!”說着,福九竟然調皮的將秀兒一把抱住,對着她笑着說道:“以後誰想把你娶走,我都不會答應的!沒了你,我簡直就是笨蛋!”
“笨蛋?在哪呢?”秀兒立時左顧右盼的假裝沒看到。
“這呢!這呢!”說着,福九將秀兒的小臉捧住,扭過來對着自己,眨了眨眼睛搖着頭說道:“你看看,我是小笨蛋!”
秀兒一下子就樂了,“誰要是說你是笨蛋,老祖非得拿着柺棍揍人不可!而且啊,不說你的漂亮哥哥會找人算賬,就是那個天天爬咱們牆頭的狐狸眼也是會揍人的!我可不敢說!”
福九一聽,立時懷疑的湊近秀兒,歪着腦袋看着她:“你怎麼說的古古怪怪的呢!你是不是嫉妒有人替我去揍人?沒關係,下次,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去揍叫我笨蛋的人,只讓你去揍!怎麼樣?我對你最好吧!”
看着福九那張得意洋洋的小臉,秀兒忽然憋着笑說出兩個字:“笨蛋!”
“在哪呢?”福九反射性的去回頭找笨蛋,想了一下,才發現秀兒說的很可能是自己,立時轉過頭,揚起眉毛,插着小蠻腰,一臉嬌嗔的湊近秀兒,危險的問道:“你說誰呢?”
秀兒忽然哈哈笑着跑了出去,“當然說小姐!不是您自己說自己是小笨蛋的嗎?你連人家的心思都看不出來,不是笨蛋是什麼?!哈哈哈!”
“不許叫我笨蛋!”說着,福九立時笑着去追秀兒。
清脆悅耳的笑聲中,引來兩隻喜鵲駐足觀看。
薛家定國府百花廳,笑語盈盈,熱鬧非凡。
薛鼎天坐在上首上,頭髮鬍子都已經花白了,精神卻是越來越矍鑠,微微笑着一邊捋着鬍子一邊笑着看着下面一羣如花少女挨個叫他老祖。
金羽西則帶着一羣媳婦們坐在下面和一羣貴婦笑着說着話,順便暗中仔細觀察各家大小姐的姿態談吐。
蘇舞秋卻一邊笑着應客,一邊安排着各色照應。八年過去了,時間一點也有留下痕跡,只是在風韻上更勝以往。
“二少夫人,怎麼沒有見到大小姐啊?”戶部尚書家程夫人笑着問蘇舞秋。
“福九啊?正在後面陪着莊先生下棋,考校學業呢!”蘇舞秋溫和的微笑着答道。
“誒呀,大小姐就是學識淵博,福澤深厚。不但能夠和三公主一起在宮裡唸書,更是深得莊老先生親傳,真是閨中才子,紅粉英雄啊!”奉天府尹的繼妻尹氏帶着稍顯厚重的濃妝諂媚的賠笑說道。
“哪裡,哪裡!”蘇舞秋客氣的謙虛了一笑,對於這位尹氏,蘇舞秋內心深處是並不很在意的。原來不過是府裡的一個丫鬟,後來在正妻死後想着法的勾引了老爺,生了一對龍鳳胎才爬了上來。聽外面的傳聞是在府裡蠻橫的不得了,對大夫人原來生的大小姐很是不好。
這次要不是託了慧親王妃給死活說了話,蘇舞秋是絕對不會讓她到這種場合來的。至於她那個親生女兒別說相當薛家的少夫人,就是給薛家當丫鬟,也是不夠品級的。
想到女兒,蘇舞秋想到了福九,這個時辰應該是下完棋了吧,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還沒過來?這樣的時候要是能讓福九錯過,那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邊蘇舞秋想着福九,那邊金羽西聽到有人誇讚自己的寶貝小孫女立時笑着接過去說道:“尹夫人說的倒也不算是誇張,我們小九啊,雖然不能說是巾幗英雄,但是當個紅粉佳人還是說的過去的,是不是啊,爹?”
薛鼎天立時搖着腦袋笑着點頭,然後拄着柺棍看了一眼下面的各家小姐,笑着點頭說道:“你們這些女娃娃都好看,秀秀氣氣的。可是啊,就是不如我們福九看着舒坦!就說那桂花糕吧,你們這些都太甜太香了,少了一分清爽。我們小九那個就好吃,爽甜可口的,一點都不甜牙!”
爲了討好薛家老太爺,各家小姐都施展手藝,帶了自己做的糕點過來孝敬老太爺,只是老太爺吃完了都說太甜。
“爹!”金羽西笑着看着老太爺,“那是您孫女忘了放糖了!”
立時,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哼!不放糖也甜,好吃!”薛鼎天說着,孩子氣的一撇鬍子,滿是任性。
屋子裡的人想笑又不敢太放肆,只是含着,但是對薛福九卻越發的好奇起來。
雖然在幾次大的國宴上夠品級的夫人們都是見過福九的,但是下面的小姐卻因爲品級不夠從來都沒有見過福九,更是早就在外面聽過關於這個天降福女的種種傳聞,也都好奇的不行。當然,更多人心裡都憋着一股勁,都想和這位御賜的天降福女好好比拼一下,看看自己的容貌品行是不是真的比她差。
趁着這個時候,尹家二小姐尹青梅忽然站出來笑着說道:“既然老祖說我們的桂花糕過於甜膩了,不如我們再去院子裡摘取一些桂花,重新做點,讓老祖再品嚐一下!”
尹夫人看女兒這個時候出來搶風頭,不由得暗暗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卻被尹青梅狠狠的扯走。
這個動作雖然做的隱蔽,但是卻被薛家的幾位夫人看了個真切。
四娘轉動眼神和金羽西和蘇舞秋對視了一下,然後立時微笑着說道:“也好!不如今天就讓我們也嚐嚐小姐們的手藝,開開眼界,這薛英薛鋒啊,最喜歡吃桂花糕了!”
薛英和薛鋒要是知道四娘這麼說,以後保證打死也不吃桂花糕。
“好!既然四夫人這麼說,那你們幾個姐妹就去院子裡摘點桂花回來。記得,要恪守禮儀!”
慧親王妃坐在金羽西的旁邊,點着頭對着下面的小姐們說道。
“是!”
立時,鐵菱邊走過來,微微拂禮的說道:“各位小姐,請和我這邊走!”
說着,便率先帶着一羣小姐丫鬟的走了出去。
這時候,一個身穿淡綠色裙衫,髮飾極其普通的明媚少女站在尹氏的身後卻沒有動。
蘇舞秋立時微微笑着問道:“尹夫人,這位是?”
尹氏立時有些尷尬的起身說道:“哦,這是我們家的大小姐。尹思濃。不會說話,天生的啞巴,讓各位見笑了!”
說着,眉宇髮絲間全是冷漠嫌棄的轉身看了一眼尹思濃,“還站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坐下。丟人現眼嗎?”
那位尹小姐雖然說不出話,但是卻可以聽見。也不擡頭,只是微低着頭,趕緊坐了下去。
金羽西的臉色淡淡一冷,微沉着聲音說道:“來者都是客。既然是大小姐,那麼不妨也去花園裡走走。這家裡,斷斷沒有二小姐出去討好了,大小姐還坐在這裡聽訓的道理!鴛鴦,你帶尹大小姐出去走走!”
“是!”此時,站在金羽西身後一個長相極爲端莊的侍女走了出來,這便是小時候經常教訓八少爺薛冰的大丫鬟鴛鴦。
鴛鴦走到跟前,淡漠了看了一眼尹夫人,卻對後面的尹思濃輕聲說道:“大小姐,我帶您出去吧!”
尹思濃趕緊站了起來,有點發怯的看了一眼尹氏,看她沒敢說什麼,才帶着歉意的趕緊低頭和鴛鴦一起走了出去。
四娘一看尹思濃的穿着竟然還不如秀兒來的好,不如站起身淡淡的看着尹夫人說道:“尹夫人好福氣,有兩個女兒在身邊。不過,這福氣可是要珍惜的。我們薛家福氣薄,滿門上下的便只有一個福九。這要是有兩個女兒,那可真是雙珠映月,錦上添花。尹夫人家的這大小姐看着氣質溫婉可人,爲人低調從容,端的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名門淑女。這出身啊,到底還是重要的!”
說完,也不看尹夫人,端起茶來,淡淡的喝了一口,便是一眼也不看那尹夫人。弄的她極其尷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心裡將自家老爺罵個透,這爲了攀上薛家這門親,竟然讓啞巴也來丟她的臉,真是晦氣死了!
但是,面子上,她卻連個屁也沒敢放。薛家,不是她能造次的了的!
福九換上了一身桃花雲霧煙羅衫,下面穿了一條煙雲蝴蝶裙褲簡單的換了祥雲鬢,上面只是點綴的帶了幾隻蝴蝶釵,看上去如同蝶舞翩翩,靈動乖巧。
此時她正身形靈巧的掛在栗子樹上,將樹上已經成熟的栗子一個個摘下來丟給秀兒。只是,摘的時候還會偷個懶,偷吃一兩個,休閒愜意。
“小姐,你還是下來吧!一會讓人家看見了,多不好!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爬到樹上去摘栗子,成和體統!”秀兒便在下面撿栗子邊無奈的說道。
“那怎麼行?我都答應我漂亮哥哥了,等他回來的時候我會親自給他做栗子餅。說話要一諾千金的,所以,這所有的栗子我都要親自摘。秀兒,今年的栗子可好吃了,又大又甜,要不你嚐嚐?”
“不要!生的一點也不好吃!”秀兒立時搖頭,然後看了看自己已經慢慢的小籃子,擡頭對福九說,“小姐,這個滿了,我去倒出來。你別扔了,一會我回來,咱們再繼續。”
“好!你去吧!”福九說着,便斜靠在栗子樹上,笑着對秀兒擺擺手。
趁着秀兒去倒栗子,福九立時摘下一個栗子,便扒邊笑着嘟囔着:“生的纔好吃呢,不懂美味佳餚!”
正當福九幸福的在樹上扒栗子的時候,忽然一個少女被另一個少女拉拉扯扯的走進了栗子林,而後面那個少女磕磕絆絆的,眼看就要摔了。
尹青梅看看周圍沒人了,才一把將身後的尹思濃猛的推倒在地上,厲聲惡語的指着尹思濃罵道:“誰許你跟出來丟人現眼的?你沒看見剛纔那些人都在笑話我嗎?你自己是什麼身份你不知道嗎?一個啞巴還想來出彩,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的照照你自己,憑什麼和我站在一起!看看你渾身的寒酸樣,怎麼配說自己是尹家大小姐!你……”
尹青梅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嘩啦啦的樹上掉下來一堆栗子,將她砸的尖叫着捂着腦袋到處跑。
而有好多栗子也砸到了坐在地上的尹思濃的身上。
原來,福九看見有人過來,本想藏起來不見人,只是看那個尹青梅在欺負人,惱怒中,立時一腳踢在了樹上,便嘩啦啦的掉落下來一堆栗子。
福九趁着功夫幾下子便從樹上爬了下來,趕緊走到尹思濃的身邊將她扶了起來,關心的問道:“你沒事吧?”
尹思濃其實被砸了好幾下,也挺疼的,感覺有人將自己扶了起來,趕緊擡頭凝看。
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齒,雙眸如珍珠,秀外慧中,靈動百變,嘴角紅潤彎彎,翹起來似彎月盈天,酒窩淺淺,似稚子歸年。皮膚如雪,卻又雙頰紅潤似桃花掩映,分明是一顰一笑皆風流,一嬌一嗔滿萌動。
真好看!尹思濃有點看的癡了,等福九對她眨了眨眼睛,才驚覺自己失禮,趕緊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此時尹青梅已經躲過了栗子雨,看見一個穿着好像丫鬟的人在管閒事,立時忘了這是薛家,往日的大小姐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衝到跟前猛然一推福九,厲聲喝道:“哪裡來的丫鬟?敢多管我尹家的閒事!”
福九被推的趔趄了一下,卻被尹思濃給扶住了,不由得生氣的蹙起眉頭,往前踏上一步和尹青梅對峙的說道:“這是我們家,就不許你欺負人!你剛纔將這位姐姐推倒了,馬上道歉!”
“這是我們的家事!要你管閒事!你個小小丫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等以後我做了薛家的少奶奶,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着,尹青梅高傲的仰起頭。
福九一愣,“你爲什麼是我們薛家的少奶奶?你這麼刁蠻,我所有的哥哥都不會喜歡你的!他們喜歡你我也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老祖就不會喜歡你!我二奶奶就更不會喜歡你!我大娘、三娘、四娘和五娘只喜歡我!你不會被她們喜歡的!因爲她們喜歡我!”
福九的一頓饒立時讓尹青梅有種想撞牆的感覺,這是碰到唐僧了?想着,也不管福九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上前一把抓住尹思濃的頭髮,“你給我過來!你個惹禍精,沒人要的小賤人!都是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尹思濃被尹青梅抓着頭髮,痛的只會叫,眼淚瞬間便流了出來。
“你放手!”說着,福九便撲了上去,一把抓着尹青梅的手就往外扯,但是卻換來尹思濃更大的喊痛聲。
福九急了,上去就想咬,卻被尹青梅的胳膊肘給撞了一下,立時捂着肩膀叫了誒呦一聲。
尹思濃一看福九捱了打,便立時雙手將福九緊緊抱住。
尹青梅看尹思濃竟然不掙扎了,便空出一隻手去打福九,只是,她的拳頭都落在了保護福九的尹思濃身上。
福九被徹底的惹惱了,從尹思濃的懷裡掙脫出來,左右看了看,發現在一株栗子樹旁竟然長了一棵大的向日葵,便想也不想,立時跑了過去,費勁的將向日葵的腦袋給揪了下來,然後便拿着長滿瓜子的向日葵衝向尹青梅。
啪的一下,將長滿倒刺的向日葵一下子印到了尹青梅的臉上,疼的尹青梅嗷的一聲鬆了手去捂着自己的臉。
福九卻拿着向日葵不肯放鬆,上上下下的圍着尹青梅一頓亂舞,扎的尹青梅抱着腦袋亂跳。福九邊扎邊喊:“讓你欺負人!讓你是壞蛋!疼不疼?疼不疼?扎你!就扎你!讓你變成瓜子臉!”
臉盆大的向日葵被福九弄的直往下掉瓜子,扎的尹青梅身上、臉上還有好幾粒。弄的尹青梅哇哇的大哭的跌倒在地。
福九一看她哭了,纔算是停了下來,然後義正言辭的指着尹青梅教訓到:“以後不許欺負人!再欺負人,我就揍你!”
說着,福九一手抓着向日葵,一手拉着尹思濃快速的朝着栗子林深處跑去。
跑了一會,很快便繞過了栗子林,來到了水月天的荷花池旁。
福九喘着粗氣看後面沒人追了,才笑着鬆開尹思濃的手,“好了!沒人追來了!”
此時,尹思濃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擔憂的看了一眼後面,纔看着福九微微的笑了。
“我叫薛福九,你叫什麼?”福九拉着尹思濃坐在荷花池的圍欄上,笑着問道。
尹思濃打了兩個手勢,看福九不太懂,便走到旁邊的鬆土旁,用樹枝規規整整的寫下尹思濃三個字。
“尹思濃!好好聽的名字,思濃姐姐,你長的可真好看!”福九說着,便歪着頭笑着看着尹思濃。
弄的尹思濃立時小臉微微一紅,很是不好意思。
福九一看思濃如此可愛,不由得就用抓着向日葵的手拍了一下旁邊的圍欄,換來了自己誒呦一聲。
思濃嚇了一跳,趕緊走過來,小心的將福九手的向日葵接過來,然後慢慢的打開。發現向日葵上很多的小毛刺因爲被福九抓的太用力都陷入了肉裡,有的地方還因爲用力過猛出了血。
“誒呀,出血了,怎麼辦?好疼啊!”福九一看出血了,立時誒呦誒呦的開始叫疼,真是不看就不疼,一看就要疼的要命了。
思濃趕緊坐到她旁邊,從懷裡拿出自己的秀帕給她墊上,然後小心翼翼的給她拔刺。
碰到福九疼的一縮的時候,她便關切的擡起頭看看福九,然後小心的給她吹吹。
福九怕她太擔心,便笑着說道:“沒事噠,一點都不疼了!思濃姐姐,你可真好。和我娘一樣溫柔!”
思濃淡淡笑了一下,然後做手勢讓福九不要說話,她儘快的弄好。
等思濃爲福九摘好了刺之後,才用自己的手帕小心的將福九的手包上。
最後全弄好的時候,思濃的額頭上已經密密的出了一排汗。
福九有點心疼,便將自己的秀帕拿出來給思濃擦汗,邊擦邊說:“思濃姐姐,你這麼好的人,爲什麼她要欺負你啊?”
思濃想了想,然後走過去,在地上寫到:“她有娘,我沒有娘!”
“你沒有娘啊?好可憐!”福九立時對思濃就更感到親切了,可憐兮兮的看着她說道:“我的小十八也沒有娘了!”
思濃沒明白,立時疑惑的看着福九。
“哦,你不知道!我的小十八就是隻小白兔。是福八的後後後後後代!它的娘也沒有了,好可憐。不過我前兩天晚上都摟着它睡的,她就不想她娘了!”
思濃聽福九說話還和孩子一樣,不由得就更是喜歡她。
“思濃姐姐,你今天來我們家幹什麼啊?”
還沒等思濃回答,福九像是一下子想起來什麼似的,猛然站起來眼睛晶亮的說道:“我知道了!你是來給我大哥當媳婦的是不是?”
尹思濃聽福九這樣說,立時整個小臉都紅了起來,站起身來低着頭,羞澀的要死。
福九卻掩着小嘴偷偷笑起來,然後靠近尹思濃竊竊的笑着說道:“思濃姐姐,你想不想去見見我大哥啊?他就住在前面的院子裡!”
思濃一聽,簡直嚇得要死,臉紅的更是要命,一頓猛搖頭,趕緊轉過身就往外走。
卻被福九一把拉住的說道:“晚了!沒關係的,我們就去偷偷的瞧瞧,看一眼就走!”
說着,福九便拉着尹思濃繞過荷花池,朝着對面那一棟更加雄偉宏壯的院子跑去。
薛家未成家立業的少爺們都是住在一起的,豐偉軒。只是裡面又都分成很多個院子,不但供他們居住,還供他們習武讀書。
院子層層疊落,不但能緊鄰着裡面的內院,而且單獨還有一個門,直接衝着府外,方便成年的少爺們每天出入辦差。
如今,連最小的薛冰都已經開始進入軍營當一個校尉軍官了,所以白天的時候家裡基本上是沒人的。
不過,今天因爲是給薛英和薛鋒選媳婦,所以他們兩個是很可能在家的。
門口的侍衛看是大小姐領着人進來,便沒人敢多問,多看的也沒有,便順利讓行了。
福九便拉着尹思濃走到了最裡面的院子裡。
尹思濃一邁院子便感覺到一陣淡淡的香氣,放眼望去,在牆角邊種着一排雛菊,顏色淡雅,芬芳怡人。
這裡收拾的極其利落整潔,院中擺着箭靶,門廳處長着一棵蒼勁的榕樹,除此之外,便在沒有其他擺設。
而來來回回行走的也全是男子侍衛,絲毫不聞半點胭脂氣。
屋裡的小侍衛看是福九來了,剛要行禮,卻被福九攔下來,並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拉着尹思濃踮着腳毫無聲息的朝着窗口處走去。
尹思濃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來一樣,拉着福九的手上都已經佈滿汗水,想要將福九拉走,卻絲毫也牽扯不動,無奈之下,只好也跟着朝前走去。
只是內心深處,還是隱隱的期待看一眼那個名震天下的少年將軍,薛家長子。
福九拉着尹思濃先是躲在窗口下,靜等一會發現一點動靜也沒有,才慢慢的探出小腦袋,眯了一隻眼睛順着窗縫往裡看。
裡面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薰香緩緩繚繞,卻似乎毫無聲息,難道大哥不在?
福九左右轉了轉,竟然沒有看見一個人。疑惑的向後仰了一下頭,想了一下,覺得可能是自己看的不夠完全。便伸出手指在窗戶上用力的點出一個窟窿,發出噗嗤一聲的聲音。
福九繼續往裡看。
“沒人啊?難道不在?”福九邊看邊嘟囔,絲毫就忘了這是在偷看這件事。
尹思濃一聽裡面沒人,立時心裡就放鬆了下來。還好,沒有人,這要是傳出去,就要被人笑話死了。
尹思濃扯了扯福九的衣袖,示意她趕緊走。
福九卻皺着眉頭一點都不開森的繼續往裡看,“真的沒有!都去哪了?到底還想不想娶媳婦了?!思濃姐姐,你看看,是不是真的沒人!”
說着,讓出地方,讓思濃去瞧。
思濃沒辦法,只好探着眼睛往裡看。結果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發現裡面正有一隻漆黑的眼睛也順着窗縫往外看。嚇得思濃啊的大叫了一聲,一下子後退,跌坐在外面的圍廊扶手上,只是一個沒把住,立時就要仰過去。
恰在此時,一雙修長的手將她穩穩的拖住。一雙黝黑清澈的雙眸正與她對上,一上一下,一風一雲,驚得尹思濃內心波瀾四起,驚濤駭浪。薛英,他一定是薛英。
果然,福九一看身後的兩人,立時驚叫了起來,“大哥,二哥!”
叫完還眨了眨大眼睛。
薛英將尹思濃扶好便立時撤回雙手,看着福九笑着說道:“你是不是又調皮了?怎麼闖禍闖到大哥的院子裡來了!”
薛鋒一看妹妹又想轉眼珠,便笑着走上前寵溺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是不是又頑皮了怕娘收拾你,便跑到這來了?”
薛鋒雖然在逗弄着妹妹,但是眼角卻淡淡的看了一眼已經站在旁邊低着頭攪着衣角的尹思濃。
福九立時伸手將二哥的手給拍落,皺着眉頭不服氣的說道:“我纔沒有頑皮呢!”如果不算剛纔用向日葵打人哪段算上的話,“我是來帶着思濃姐姐看大哥的!”
然後立時神秘兮兮的湊到大哥身邊,拉着他的胳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媳婦!好不好看?”
薛英立時皺着眉頭看了眼妹妹,低沉好聽的說了句:“胡鬧!”
說着,薛英轉身便要往裡走,卻被一直低頭害羞的尹思濃給一把抓住了胳膊,然後一頓比劃着搖頭,示意他不要進去。
薛英眉頭立時微微皺起,低頭看了一眼尹思濃緊拉着他的手。
尹思濃一驚,趕緊將手放下來,但是還在很急迫的搖頭。
“哥,她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啊?”薛鋒看尹思濃這樣,不由得走到薛英身邊淡淡的說道。
“對哦,剛纔思濃姐姐被嚇了一跳。哥,你這屋子裡不會是有鬼吧?”說着,福九上去一把便將窗戶用力一推。
裡面忽然有人誒呦的叫了一聲,“薛福九!你想害死你七哥啊!”
福九一愣,然後立時扒着窗戶往上一跳,半截掛在窗戶上,對着裡面的人喊道:“七哥,你幹嘛嚇唬人!剛纔思濃姐姐都快被你嚇死了!”
“我怎麼知道那不是你?!”薛冰叫的聲音比福九還大,捂着鼻子沒好氣的瞪着妹妹。
“好啊!你想嚇唬我,回頭我就告訴娘!讓娘教訓你!”說着,憋着氣的指着哥哥嚷道。
只是,她一伸手,便所有人都看見了她手上的絹帕。
薛英立時眉頭一皺,抓着妹妹的手將她抱了下來:“你怎麼受傷了?”
“我拿向日葵揍人的時候——”
福九話說一半一下子想了起來,趕緊用手將自己的嘴捂上。
但是其他幾人卻已經聽的明明白白。
薛鋒臉色立時一冷,看着福九說道:“你打人了?有沒有受傷?”
福九立時乖乖的站到一邊,有點怯怯的看着哥哥,“她就是哭了,好像沒受傷!”
“我問的是你!你受沒受傷?”薛鋒的語氣又沉了一分。
福九立時搖頭,笑嘻嘻的說道:“沒受傷!一點事都沒有!”
說着,還轉了個圈,證明自己沒事。
“沒受傷你手怎麼回事?胡鬧!”說着,薛英小心的將妹妹的手拉過來,自己的看了看。
那眉宇間的關切溫柔之情讓旁邊的尹思濃看着微微發愣。
正說着,薛英的貼身隨從侍文快步走了進來,看見福九就是一愣。
“大小姐,你怎麼在這?”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福九覺得這句話問的很奇怪。
侍文皺了皺眉頭,將手裡拿着的一個小包裹舉起來,“你在這,我一會還怎麼去給你送包裹?!不給你送包裹我怎麼進後院?不進後院,我還怎麼偶遇鴛鴦?!”
侍文誓死要娶鴛鴦的事全家都知道,只是鴛鴦始終冷冷淡淡的,弄的侍文每天都想盡一切法子去後院。
“什麼東西?”福九對這個比較好奇,忍不住抻長脖子來看。
侍文非常不開森的搖了搖包裹,“誰知道是什麼?不就是蕭家大少爺送過來的!”
“漂亮哥哥回來了!”說着,福九也不管大哥,一下子將手抽回來,就往侍文那邊跑。
屋裡的薛冰一聽是蕭韌熙的東西,立時大聲喊:“侍文!不許給她!拿走!快拿走!”
“不要!我的!”
侍文看了看兩人,然後又看了看包裹,無奈的嘆口氣,“七少爺,你能不能早點說!人家現在——”
正說着,眼看福九就要跑到跟前了,卻被另一個更快的影子將包裹搶走,一把就扔到遠處,然後將福九攔腰抱住。
“蕭韌熙那個壞蛋就是來勾引我妹妹的!福九!我們進屋!”說着,薛冰扛着妹妹就要往屋裡走。
“不要——,我……”福九倒扣着就開始在半空掙扎。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一聲淡淡的卻帶着磁性和魅惑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薛七少,一個數將福九放下!否則,我就把聞名天下的欺霜劍踩成八段,扔到爐子裡煉廢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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