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都是客,更何況是來應聘的。
乾爹董偏方對這七個人自然是十分的重視,便將他們重新引到新診所的堂屋裡坐下,與大家熱情地聊起來。
他把自己的董氏天膠廠和董氏診所的情況分頭介紹了一下,又問問來應聘的七個人還有什麼問題,這才止住了自己的話頭,開始細細地打量七個人。
先說兩個男的。
那個有小兒麻痹症、幹過赤腳醫生的小夥子叫鄭強,鄰村的,家在南邵村東南邊,不到十里。如果不是一條腿有問題,人長的還算周正。
啥叫赤腳醫生呢,這是上個世紀農村的特定產物。一般經過鄉批准、有一定醫療知識和能力的醫護人員,在鄉鎮指導下,紮根在本村,屬於亦農亦醫的兼職醫療人員。
他們這些人有的出自醫療世家,有的參加過鄉里短期培訓,也有自學成材者,專門用以緩解農村缺醫少藥的情況。
鄭強就屬於後面一種情況,他是通過自學並參加過縣裡的兩期培訓與考試,並在村裡幹過三年。西醫打個針吊個水的都會,頭痛腦熱的病也能看,關鍵是他還自學了鍼灸。但是無師自通的路太難走,他對董偏方十分的崇拜,早就想拜師求醫,一聽說有這麼個機會便騎着自行車來了。
“你還會騎車?”董偏方很好奇,一個腿有殘疾的年輕人,騎車那是多難的事啊!
“是咧。”
董偏方立刻好感倍增,連忙問:“結婚了沒?”
“我這樣,哪家姑娘敢嫁咧?”
“家中還有什麼人?”
“父母,都跟着哥嫂過。”
“明白咧。”
這個人是比較理想的,可以吃住在這裡。
“你是啥情況?”董偏方問另一個男孩子。
這個男孩比較簡單,是個退伍復員戰士,叫許雲飛,一看就是十分精幹的小夥子。他的家也在本鄉,離南邵村也不遠。乾爹董偏方現在對軍人有着格外的感情,基本上問都沒有怎麼問,他看了看王珂後,便點點頭。
這一番聊下來,乾爹董偏方和王珂心裡都有了些數,便對七個人說:“忒好,你們的情況我明白咧,這樣好不好,都丟個聯繫方式,等我通知,未接到通知的就不用來咧。”
送走七個人,乾爹董偏方還在那裡沉思。
“乾爹,你是咋想的。”
董偏方笑笑,“我咋覺得比我們村招的人都強咧?!”
這是肯定的,沒有這個金剛鑽,誰敢來攬瓷器活?因爲這次招的就是技術員和醫護人員,文化程度要求的就高。
“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來報名的?”翠蘭插了一句。
“是咧。”這也是董偏方擔心的,他想等後面的人都報齊了,再選。
“乾爹,我們先看看水房吧,這邊的水泵應該接好了。”王珂趕緊說,一行人立刻回到西院水房。
師傅不僅把水泵安裝完畢,在古井中裝了一根近二十米深的取水管,並把院子裡相連的四零管也安裝好,還在水房又多接了一個水龍頭。
“可以試水了嗎?”王珂問。
“可以試了。”
“那就先開五分鐘。”
師傅合上電閘,水泵歡快地響起來,一聽聲音就知道那水被抽上來了。翠蘭趕緊取了兩個桶來,擰開水房內的水龍頭,接了兩桶水。
“行咧。”乾爹董偏方拉下電閘,與兩個安裝師傅,還有王珂,立刻出了水房,沿着水管基槽,一路開始檢查。結果一出院門,就看見一處接頭漏水,再繼續向前,又檢查出有三個地方滲水或漏水。
等把這幾個地方全部卸下重新接駁好,天色已經漸晚。收尾的活,只能等一週後再來一趟。商量好水的事情,送走幾位師傅,乾爹董偏方這才讓村裡那些個幫忙的小夥子,把水管基槽管溝掩埋了。留下廠裡的水塔的部分,那要等到一週後。
“小子,你看我們現在還有啥事要幹咧?”
“嗯,乾爹,現在就剩下兩件大事了,一是水塔的建設,一是產品的試製。至於那個招工,報名一共三天,明天等到了晚上,就可以定下來了。”
留下谷茂林在工廠,兩人回到乾爹家。一進院子,乾爹就問:“是咧。你小子頭現在怎麼樣?等會讓翠蘭給你換個藥,先歇會咧。”
這邊話音剛落,頭頂天空“喀喇喇”劈過一道閃電,接着,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快快,你這頭不能被淋咧。”乾爹董偏方趕緊推着王珂,兩人跑進了屋。從昨天到今天,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終於下來了。燈光下,小院子內濺起朵朵水花。房頂“啪啪啪”聲音,讓驢圈的驢一陣騷動。
大雨一直下了有一個多鐘頭,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
王珂想,昨天夜裡溫乾爹那裡連夜施工,安支架、搭頂棚,太及時了。如果現在,肯定是滿滿一坑的水,塌的不成樣了。慶幸的還有乾爹家的水管施工,主體工程結束,基槽管溝也回填了。如果按照現在這個勢頭,這工期肯定得耽誤延遲。
看着這雨,乾爹董偏方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小子,你說會不會再次發水咧?”他是被上次的洪水搞怕了。
“乾爹,有洪水也不怕了,村西的水庫修好了,水再想灌進村裡難了。”王珂應道。
“要不,我們去看看,算咧,你這頭不能去。”
“沒事,乾爹,你要是想去看看,我們打傘,再說我還有雨衣,把頭包上就是。”
“行咧,那我們準備一下,這就走。”
“乾爹,我也去,我扶着兵哥哥。”葉偏偏從隔壁屋裡跑出來,她本來是想喊大家吃飯的。
“行咧,你去把小子的雨衣取來。”
王珂成了重點關照的人,穿着雨衣,還打着傘。一行三人,冒着大雨,向村西走去。
街道上,路燈下,來不及流淌的積水已經漫過了鞋幫,走起路來“呱唧呱唧”地響。
等到了村西水庫,老遠就聽見“轟隆隆”的水聲。坡頂也有一盞路燈,沿着石階爬上去,首先看見一座矗立的石碑,那是村裡爲紀念年初抗洪搶險爲南邵村做過貢獻的功德碑,上面刻的密密麻麻的名字。
站到坡頂,只見上面一道寬寬的瀑布飛瀉而下,在水潭中間衝出一個巨大的浪花,然後順着引水渠向北流去。
“這水庫起作用咧!”
乾爹董偏方自言自語,要是往常,這麼大的雨,肯定要把村裡淹了,沒有年初那樣慘,至少水漫小院是跑不了的。
“你們也來咧?”三個循聲向後看去,臺階爬上來老村長。他和董偏方一樣,最記掛的是村西水庫,這是一次檢驗。好不好,行不行,現在就能見真章。
一看上面的雨水和水聲,很是駭人。再看水庫,根本沒有一點點威脅。
“老村長,這場雨還不算大,但我相信如果再有年初那場洪水,南邵村也沒有問題。”
“對咧!”老村長一看眼前這工程,特別欣慰。這可能是當村長的三十年來,做得最得意的工程。
“不過,老村長,你剛剛也是蹚水過來的吧?”
“是咧。”
“我的意思是等有條件了,村裡要把水泥路修起來,把路兩邊的排水暗溝修好。那時候的南邵村纔是真的安然無恙。”
老村長和董偏方一起點點頭,這村西水庫就是王珂一手主導、測繪幫助搞起來的。他的話,最有發言權和可信度。
“走吧,上我家去吃咧!”董偏方向老村長打招呼。
“不咧,我吃咧,你們先走,我還要去北側水渠看看。”村北有一個排水閘,也是泄洪閘,這也是老村長牽掛的。別人不擔心,他得去看看。
“那我們走咧。”
老村長順着渠邊向村北面走,董偏方說着也下了臺階,王珂和葉偏偏則緊隨其後準備回家。在隆隆的水聲和雷聲中,突然王珂額頭劃過一道亮光,那久違的感知又來了。他的雙眼迷濛中,一下看見老村長腳下一滑,掉在水渠裡,正撲騰着。
老村長不會水,而且王珂分明感覺到,這一下,他把頭還撞得流了血。
“老村長!”王珂驚呼一聲,扭頭就向通往村北的水渠看,那裡沒有燈,濤聲依舊,漆黑一片。
水渠一側的壩沿不過七八十公分寬,如果踩空一腳,或者踩塌一塊石頭,都是很危險的事。
可是那大堤上什麼也看不見,但王珂卻掉頭就跑。
他一邊跑一邊甩掉了傘,邊跑邊脫雨衣,幾下就把雨衣甩掉了,他太相信自己的感知了。
前面是黑乎乎的,耳邊只有水聲。而王珂的後面,乾爹董偏方一看王珂如此發瘋一樣地跑,不知道發生了啥事,也趕緊打着傘,跟着跑過來。
葉偏偏一手拿着手電,一手打着傘,跟着後面小心翼翼地跟上來。
藉着一道閃電,王珂看見壩上根本沒有老村長,再向水裡一看,似乎有個人,正被水流卷着向村北流去。是老村長!王珂完全不用看路,他邁開大步,如履平地。一口氣追下去幾十米。藉着閃電,再向渠裡看,什麼也看不見。他拚命地呼喊,根本沒有人迴應。
這條水渠說深只有一人多深,說寬也只有十米寬,此時水流也不算太急。又一道閃電劃過,王珂搜尋了一下,他看見了老村長,正在撲騰呢。
他一下跳了下去,水中,他手腳並用,划着水終於追上了老村長,一把拽住。接着,他遊向渠邊,雖然有些吃力,但有驚無險。王珂一隻手託着老村長,一隻手趴在渠邊大口地喘氣,頭頂上的雨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小子,你在哪咧!”乾爹董偏方大聲叫着,摸索着跑過來。
“乾爹,在這!”王珂大叫。渠裡的水還是衝得很厲害,老村長咳個不停,人是沒事,要是再晚來幾步,肯定有危險。
他剛剛真的就是腳下一滑,掉進渠裡,一連喝了不少的水。心想這下完了,誰也不知道,後來他就被王珂揪住了後脖領子。
乾爹董偏方連拉帶拽,先把老村長弄了上來,接着拽上來王珂。
“咋回事?”
“忒不小心咧!踩空咧。”老村長驚魂甫定,喘了好大一陣氣,才緩過來。彎着腰在那裡連聲咳嗽,並吐了好幾口水。
“老村長,你的頭破了。”葉偏偏叫起來,其實她沒有想到問題的嚴重性,老村長知道,如果不是王珂,今天這條老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頭破點又算什麼?
“走,去我家,處理一下。”乾爹董偏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