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招待所,覃虎就問王珂:“這又是怎麼回事?”
“不要一驚一乍的,什麼怎麼回事?”
“下午那個美女哪來的?這個美女又是咋回事?”
“你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嘛?他們津門大學在西山搞過聯合考察考古,這個葉老師就是小分隊的成員之一。最近我們定縣邀請人家參加拒馬河沿岸萬畝良田與水利建設論證會,人家是來開會的。”
“噢,我看你們那個熊排長,好像想追她哦。”
“沒錯,我們排長是有那個意思。”
“好白菜不能讓豬給拱了,你要是不下手,我來。”
“怎麼,你也想追人家?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好好地上你的學去。”
兩人說說笑笑,趕着毛驢車回連隊去了。
第二天葉偏偏吃過早飯,立刻逃到一排長左衛兵家裡去了。害得燕焦排長反反覆覆到團招待所去敲門,連中午飯都沒回來吃。
而王珂裝作沒事人一樣,和幾個老班長去送二排長鬍志軍到團司令部報到,今天第一天上班,和放假也差不多。
胡參謀,現在得變一個稱呼了。好在胡參謀的東西也不多,一趟就全部搬到了司令部宿舍。然後一羣人又跑到無線班長黃忠河那裡蹭了頓飯,等他們回到了宿舍,覃虎已經等候多時。
於是再次請假,兩個人跑到隔壁通信連,找到了通信排代理排長劉立勇。
一聽說要給軍部首長打電話,劉立勇二話不說,直接領着兩人到了機房。
一進機房就看到一排排電話交換機,黃豆粒大小的紅綠燈在面板上不停地閃爍。總機班一位女兵走過來,“排長,要哪裡?”
劉立勇問覃虎:“要首長辦公室,還是要家裡?”
“現在這個時間,先要辦公室吧!”
“那就接秦副軍長辦公室吧!”
這位總機班的女兵拿起電話“喂喂”幾聲,拿起一個拖着紅色彈簧線的插頭,對着上面的一個銅孔插了進去,電話很快接通了。
“爸,我是老虎啊!”
電話那頭傳來覃副軍長的聲音:“老虎什麼事?”
於是,覃虎便將團衛生隊準備把王珂調過去,保送上學擬提司藥的事,和他現在的茫然、不知如何抉擇說了一遍,電話那頭覃副軍長許久沒有吱聲。
“喂喂,爸,你還在嗎?”
“我在。”
“爸這件事,如果是你,如何選擇?”
“王珂是怎麼考慮的?”
“他選擇了放棄!”
“唔,放棄,放棄也是一種選擇!你們讀過菜根譚這本書嗎?裡面有一句話,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堅持初心,方得始終。凡事隨心,事事隨空。做人做事,先把我們的心胸修煉得足夠大,裝得下萬物,才守得住人生。”
“爸,你說的這些我們不懂,這本醃菜的罈子書我們也沒有讀過,就說去還是不去!”覃虎有些急。
“老虎,王珂已經有了選擇,爲什麼還要求另外的選擇呢?初心如泥,隨草而生,他的任何選擇,都應該尊重,我要是他,也會堅持這種選擇。”
“那爸的意思,就是放棄這改變一生的機會,放……”
王珂一把奪過覃虎的話筒,對着那邊的覃副軍長說:“謝謝首長,我是王珂,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爲了自己心中的那份理想,堅持不懈去追尋,爲了我心中的目標,不爲眼前的機會所動。”
“好,只有把目光放遠,放到你足以看見烏雲遮住的星辰、看到遠在天邊的大海,纔不會因爲心中的那份錯過而煩惱,不會爲天下掉下來的餡餅所動。王珂,我看好你!”
“謝謝首長,我會努力地做一個好兵!兩年後見結果。”
王珂是立正站在那裡對着話筒說話的,彷彿出征的戰士在軍旗宣誓。那莊嚴,那神聖,那份執着,把身邊的幾個人都打動了。特別是總機班的那位女兵,他已經從覃虎和他爸爸的通話中,斷斷續續的聽到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面前的王珂就是全團的風雲人物。她完全沒有想到王珂最後有這種不能爲常人所接受的選擇。
雖然都是直屬隊的連隊,平時也經常見面,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今天這樣零距離地來打電話,如果不是自己堅持站好最後一班崗,可能一生都不會遇到這樣的奇葩事。
對,她是一個即將退伍的老兵,叫黃柳。還有十幾天,即將退伍。她特意地多看了一眼王珂,挺後悔自己早沒有認識面前的這個兵。
劉立勇不知道這件事的前前後後,電話接通以後,他就忙別的去了,直到電話快打完,他纔回來。正好聽到他最後那一段,他以爲這就是一次長老與小輩的普通電話。
王珂此時心情特別地輕鬆。
他扭過頭,對着劉立勇和覃虎說:“首長就是首長,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卻輕鬆地幫助我解開了心中的疙瘩。”
說完,他也對旁邊總機班的那位女兵說:“也謝謝你。”
那女兵一看,鼓起勇氣說:“能留個聯繫方式嗎?我馬上退伍了。”
劉立勇笑了:“黃柳,你傻啊,王珂就是炮兵連的,他的地址你不知道啊!”
那女兵臉紅了,“我當然知道,我說是我把我的地址留給他。”
“好啊,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說不準有一天我們會見面。”出於尊重,而且是個老兵,王珂站在那裡,等着拿黃柳寫的地址。
“呶,這是我家的地址。”
王珂接過來一看,“津門市,你是津門市的兵?”
“是啊,一個小城市。”
王珂伸了伸舌頭,津門要是小,那我們這個定縣豈不是連個芝麻粒都算不上。這個叫黃柳的女兵和葉偏偏也是同鄉,沒準以後真能碰得上。
“我有個朋友也是津門市的,出差在我們團,老鄉啊,我晚上介紹你們認識。”
“對對,也是個美女,津門大學的老師。”覃虎插話,他知道王珂說的是葉偏偏。
“好啊,好啊!”黃柳顯得非常高興。
出了通信連,劉立勇就忙去了,覃虎還是有些不甘心,兩人就站在操場的籃球架下,聊了起來。
“王珂,你真準備放棄?不要逞一時之勇而丟掉一生幸福啊。”
“不管我最後的選擇是什麼,還是謝謝你這位兄弟。你好好去上學,學好你的政工,沒準將來我們倆能到一個連隊呢。”
“好啊,將來你當連長,我當指導員,一定會帶出一個硬骨頭六連式的連隊。”覃虎也激動地給王珂來了一拳。
不知不覺,太陽西沉,兩個人竟然聊了快兩個小時。
“去不去我們排坐一會?”王珂問。
“不去了,上次穿個便裝、騎個摩托到你們連隊。看你們連首長嚇的,一定以爲我是一個紈絝子弟呢。走了!”
覃虎搖搖手,走了。
王珂趕緊回到班裡,一會要去一排長左衛兵家裡去接葉偏偏,晚飯後還要介紹她和楊柳認識,這下好了,明天不用再躲了,就讓黃柳陪他,看燕焦排長如何糾纏她。
說起燕焦排長追葉偏偏,開始自己還是蠻開心的,可是看到燕焦的超猛火力和葉偏偏的不開心,自己也變成了不開心。至於爲什麼不開心,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的感覺最準!
通信連離炮兵連也就是一路之隔,三腳並兩步就回到班裡。
“班長,你的信!”羅紹環遞給了王珂一封信。
王珂接過來一看,竟然又是那個知名不具的保城一中的中學生。這個女中學生是誰啊?搞得神秘兮兮的。
王珂拆開信,還是那娟秀的筆跡。
最最親愛的王珂哥哥,你好!
忍不住又想給你寫一封信,每逢佳節倍思親。今年我是一個人在保城市過的第一個春節,我知道你的部隊離我們學校很近,好幾次想衝動地去到部隊看你。但是又怕影響你,還是剋制住了自己。
……
王珂哥哥,我一定加倍努力,好好學習。將來用自己的所學,報效國家。做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敬禮!知名不具。
王珂簡直要瘋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還知名不具!
自己就是想寫封信鼓勵一下她,都不知道寫給誰。看來這個女中學生是小說看多了,在和自己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以排遣她那孤寂的心靈,壓根就不想讓自己給她回信。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竟然還有這種奇葩的女中學生。
王珂收拾了一下,把這封信和上一封知名不具的信放在了一起。總有一天知道名字,再一起算賬。
燕焦排長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於是王珂和電話班長小高打了一聲招呼,準備去一排長左衛兵家去接葉偏偏,剛剛出門,遠遠地看見一個光頭戰士跑過來了,又是谷茂林!
這個兵真是一個操蛋兵!看他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一定又是偷跑過來的。好在團司令部軍務股已經開始給他辦調動了,等來到炮兵連再好好收拾他,要好好地給他打打杈,修修枝,否則以後就是長成了,也是一棵歪脖子棗樹。
“班長,班長!”谷茂林似乎有些興奮。
“啥事?看你跑得一頭汗!”
“你牛啊,事情辦成了也不告訴我。今天軍務股通知連隊了,讓連隊文書明天去核減兵員。”谷茂林說。
“那也不一定是你啊!通知你了沒有?”谷茂林搖搖頭。“沒通知你,你高興個屁呀。你現在來幹嘛?”
“我想先到你這來,看我睡哪?”
“睡哪,你睡那!那邊看到了沒有?那兒還有毛毯。”王珂一指驢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