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大夫走後,衛瑤卿歇了會兒,長房的小周氏過來看她:“六姐兒,你莫擔心了,二姐兒這般樣子了,你莫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
女孩子臉色蒼白,不過精神還是不錯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點了點頭。
小周氏又說了幾句,便走了,眼下衛家亂的很,着實分不出人手再來照顧李氏和她。
棗糕只覺得自家小姐是個聽話的、十分好照顧的病人,乖乖吃藥,無比配合,等到第二日,熱度就退下去了,人也精神好了不少,洗漱過後,喝完藥之後,棗糕便見小姐換上了衣裙,不是官袍,家裡又一早幫忙告了假,她不需當值,所以,小姐這是想出門?
棗糕愣了一愣,對上精神抖擻的小姐,想勸兩句,卻又不知道如何勸。
而後便見小姐朝她拿起桌子上疊放整齊的染着血跡的布裙,血跡早已乾涸了,只是布裙上沾過血跡的地方幹皺了一大片,看着應當不能再穿了。
“小姐,要丟了麼?”棗糕上前接過了那條布裙,嘆了口氣,只覺得手裡有些沉重。
“先不要丟,放着,就放在多寶架上。”女孩子整了整衣裙,“二姐那裡怎麼樣了?”
“醒過來一回,又昏過去了呢!”棗糕說道,“小姐,現在要去看二小姐麼?”
女孩子及拉着繡鞋,穿好:“我出趟門,晚上回來看二姐姐。”
棗糕一愣,看着眼前穿着流蘇長裙,梳着墮馬髻,還攢着珠花的女孩子,呆了好一會兒。
快及笄的女孩子這麼穿沒有錯,長安城裡的大家閨秀、權貴小姐誰人不是這麼打扮的?但是小姐……在她的印象中,小姐最常穿的是陰陽司的官袍,不是說不好看,只是氣勢有了,卻少了幾分這個年紀女孩子該有的秀美可愛;除卻官袍,要不就是布裙雙髻,可愛漂亮都有,但是沒有這般的多了幾分嫵媚。想到這個詞,棗糕被自己嚇了一跳,看着鄭重打扮過的小姐,咋舌道:“小姐,你穿成這樣做什麼呢?”
“美人計。”衛瑤卿回了一句,揣着錢袋,悠悠的叫了趕車的老蔡出了門。
……
女孩子原本生的便美,打扮了一番,更是引人注目,只是這引來的注目在看到美人大口大口的啃着肉包子之後就蕩然無存了。
啃包子這種舉動……太俗了!
對上衆人的目光,她不以爲意,出門的早,在點心鋪子裡買了不少吃食,挎了一籃子油紙包的吃食,讓老蔡在天師道前把她放了下來,而後便讓老蔡回去了。
聽到敲門聲時,黃石先生正手裡拿着牙刷,沾着牙粉在刷牙,在與雷打不動的裴宗之鬥爭了半晌之後,黃石先生不得已嘴裡叼着牙刷,一邊罵着一邊開門:“裴宗之,你閒着爲什麼你不來開門,要我來?”
拉開門,探頭進來的是個少女,精緻秀麗的眉眼,梳着墮馬髻,頭簪珠花,脣齒彎彎,流蘇長裙,真真一個美麗的少女,鮮活而有朝氣。
黃石先生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光棍,多數時候,對於美麗的不管是少女還是少婦,都是和藹的,但卻不包括眼前的少女,看到來人時,他嚇了一跳:“你……你這樣打扮做什麼?要出門麼?”
一隻籃子把他頂到了一旁,女孩子一腳跨了進來。
黃石先生注意到她腳上穿的鞋子,鑲着一圈珍珠的繡鞋,這般隆重的打扮要做什麼?
“美人計。”
她挎着籃子把他擠到了一邊。
美人計?這裡除了他就是裴宗之,他黃石確實光棍不假,但對於女孩子這樣的美人,一來年紀太小,二來此女猛於虎,他着實不感興趣啊!至於裴宗之,論美人誰比的過他?美人計對他,那他還不如拿個鏡子看看自己來得好。
女孩子沒有搭理他,徑直走到石凳上坐着正在簪發的裴宗之身邊,不聲不響的拿起桌上的玉簪,替他挽起了頭髮。
比起黃石先生一臉誇張的驚訝之色,裴宗之只是略略驚訝了片刻,隨即便很自然的接受了,而後伸手抓過她帶來的籃子,掃了一遍。
“鼎食記的糖心糕、蓮花酥、三七鋪的桂花幹、梅子脯……這些都是我愛吃的。”
身後的少女替他挽好了髮髻:“是吧!我就記得你愛吃這些。”
“又是買吃的,又是替我梳髮。”裴宗之抱着籃子,“你想幹什麼?賄賂我?”
“對,原本我想用美人計的,後來想想,對你,美食記想來更有用。”少女很坦然的說道,“所以,你覺得怎麼樣?”
裴宗之的目光在那一籃子糕點上打轉兒,抱着籃子的手收了收,抱的更緊了一些:“看你想要的夠不夠的上這一籃子吃食了。”
“幫你殺上懷國公府,這是不可能的,幾籃子都不夠。”他眼神飄了飄,“你提的條件稍微有點分寸。”
“這種要求自然不會提。”衛瑤卿輕笑了兩聲,轉了轉眼珠,“不過若真要如此,大概值多少點心?”
裴宗之瞥了她一眼:“多少都不行,我看起來像傻子麼?”
“開個玩笑罷了。”衛瑤卿忽地收了笑容,“看來你的消息來的很快啊!”
裴宗之閉了閉眼:“看戲也要有看戲的資本。”這一局實際寺不準備插手了,但是要圍觀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圍觀的。
女孩子看着他,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出事之前,你爲我算了一卦,你說我身邊人有血光之災。”
“實際寺的測算已然出了岔子,我所測算不一定準。”
“這一次,我還當真希望你沒有算準。”少女深吸了一口氣,“但偏偏……你算準了。”那一天晚上,先是衛同遠險些出事,等到將衛同遠救回來,她以爲這一劫算是逃過了,所以出城暗殺陳述,但沒有想到衛瑤玉會在知味園出事,血光之災會應在衛瑤玉的身上。
“你有沒有想過,若你不出現在衛家,衛家會是如何?”沉默了片刻,他反手一攤,掌心之中出現了幾個銅板,拂袖一揮,銅板在石桌上轉了起來,“若沒有你這個變數,衛家到衛同知被禁之後便截然而止了,衛家的本運便是如此。俗話說亂世出英雄,其實於國祚之上來講也有一定道理。亂世豪傑輩出,也是天道使然,天下大變,需要能者出現,方能羣雄並起,力挽狂瀾。可你看衛家,若沒有你,這些小輩是什麼樣子的?衛家第三代男丁除了最長的衛君臨讀書有些出息,剩餘的……你知曉的。衛君寧是個紈絝,而衛君臨所謂的有出息也不過是能中科舉罷了,以他的才學,想入三甲,可能性不大。這是一族衰敗之兆。若沒有你的出現,這一家子很快就要倒下去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女孩子點頭,“我雖不如你精通國祚,但也略微知曉一些,這些基本的道理我都懂。”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服,這些人想做什麼可以衝我來,我從不懼怕。便是輸了,技不如人耳。可對於她來說,這不公平。”這個她自然指的是衛瑤玉。
“可以。”原本以爲要費些口舌的,熟料裴宗之只略略想了一想,便點了點頭,“除了殺上懷國公府這個不行,可以相助的,我自然會助你。”
如此直言,其實挺暢快的,衛瑤卿道:“多謝,你助我一次,來日我必厚報。”
“厚報不厚報另說,有件事,有人託我告訴你。”
“什麼事?”
“陳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