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2005年夏天的一個夜裡。
穆陵關古城。
日頭還老高呢,村邊的古城遺址處便搭起了戲臺,聽說古城村今晚要唱戲,四鄰八村的人們便奔走相告,畢竟好多年不看戲了,窩在家裡啃電視劇,也真有點膩煩。
古城村剛剛開集建市,逢五排十,鎮上大集是四、九,恰恰相錯一天,互不影響。村幹部請了戲班,準備連唱三夜,既是爲開集慶賀,又是向附近村莊搞一下宣傳。
戲班子不是本地人,班主口音是安徽一帶,長年在外流動演出。據說這戲班裡有個長相奇俊的戲妹子,也是戲班裡的臺柱子,她不僅人長得異常漂亮,而且嗓音和身段更是奇絕。人們只聽說她叫——眉月兒!只可惜好多人並沒有見過她。
鎮初級中學。
楚江童飛車奔出學校大門時,下課鈴聲剛剛拉響。午後,天氣炎熱異常,像灑了一地火,雙腳飛蹬,雪白的襯衣被汗水塌得透溼如澆,烀貼在身上,赤銅般的肌肉在襯衣裡映得清晰而神秘。
別看這小子剛剛十五歲,身板卻健壯的如同一棵蓬勃的樹,雙膀寬闊,肌肉發達,是衆女生眼中的“校徽”。
這傢伙天生爭強好鬥,愛打抱不平,雖說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熊孩子形象,可人家的學習成績卻好的——下次肯定考不好!
這小子長得帥自不必說,那蒸蒸日上的英俊,更是獨霸全校:一雙勾魂的呂布眼,兩道濃濃的武松眉,面容淨白似趙雲,身板硬闊如關公……可謂是古代英雄人物的現代版集大成者,他還有個與生俱來的繪畫天賦,畫什麼像什麼,雖然沒經過專業訓練,連美術老師都對他敬畏有加。
這傢伙今下午挺得意,師妹滕倩雲正在忙着收拾書包呢,自己突然來了個金蟬脫殼,捂着肚子弓着腰,好像“大便”倒計時呢,待“蹣跚”出教室,直取自行車棚,瞞三隔五,拎出自己的愛車,一會兒就沒影了。
昨夜回家時早聽說村裡今夜唱戲,當然還聽說有個美似天仙的戲妹子要上臺演出,嗨!縱然明天中考今晚也不能錯過這戲!
楚江童在戲臺邊瞅了一會兒,並沒有看到過那個奇美的女子,自言自語道:“好吧,晚上多補你幾眼!”
於是,雙腳一蹬,往巷子裡竄去。
還沒有進家門呢,嗖——手一揚,書包飛進院子,媽媽正在檐下擇芸豆,冷不丁一擡頭:媽呀!UFO來了!
突然,一條身影刷地滑進院子,自行車輪胎在地上發出哧的一聲響,旋即一個360度大轉體,只見楚江童頭一挺,雙手往空中一掏——書包穩穩地背在肩上,分毫不差!
媽媽丟下芸豆,衝過來就要踢他幾腳,楚江童雙手抱頭:“告饒告饒,媽,今晚有戲——”
“呸,你天天有戲!”媽媽沒好氣,“我看你從童猴到少猴,最後變成一隻老潑猴算了……”
“媽,我爸呢?”
“補覺——看來今夜要看通宵呢!也不知是迷戲還是迷人,不過,我可聽說今夜有個奇女子上臺……”
楚江童嘻嘻笑着,丟下書包,順手扯了個饅頭,提留着一塊鹹菜疙瘩,溜出了門。
衣服也沒換,袒着懷,毛絨絨的胸毛往下呈蔓延之勢,令人驚心動魄。
“爺爺——奶奶——”伸腳勾開大門,便在院子裡喊起來。
牆角的老朋友——小黃狗興奮得如遇知音,舔來舔去,丟塊饅頭給它,撫摸着它可愛的小腦袋。
屋子裡靜悄悄的,咦?剛纔明明聽見奶奶在院子裡咳嗽呢?
這小子眼珠一轉,拍拍雙手,躡手躡腳地踏上門檻。突然,雙臂把住門框,雙腿輕輕一擡,勾住門框,來了個倒掛金鉤。
隨即學起恐怖片裡的配音:“鬼——來——嘍!”
爺爺這會兒,正躲在門後,強忍着笑,手裡握根笤帚疙瘩,準備揍他屁股呢,冷不丁看到門框上倒掛着一個人,下了一跳。
不過,他的屁股還是捱了幾下子。
奶奶扯着楚江童,嗔怪爺爺道:“我看你呢,比小童還小!”
每逢週末,楚江童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過來先鬧上一番。
晚上。
來看戲的人可真不少,黑壓壓的一片。
老人看得津津有味,楚江童則坐不住,一會兒去撒泡尿,一會兒買包瓜子回來。爺爺笑呵呵地看得入了迷,看到精彩處,就點上一根菸——剛往嘴裡放呢,手指間空空的,楚江童已經將煙叼到嘴上。
爺爺樂呵呵的斥責:“別鬧別鬧,快給爺爺……”
楚江童自小就有一手絕活:飛手奪物!
他從你身邊經過後,你會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的褲門拉鍊開了,或是腰帶沒了。不過,他從不喜歡別人兜裡的錢包。有人說這孩子是塊“賊”料,話雖這麼說,可他不過就愛跟人開個玩笑,找個樂子,過後總會物歸原主。
嘿——這戲唱的,讓人直打呵欠!楚江童實在熬不住了,他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盯着臺上的拐角處,那是演員往外走的地方,漂亮的戲妹子怎麼還沒出來?不會是哄人吧!
“爺爺,你聽誰說過,有個長相奇俊的戲妹子?”伸手擋住爺爺的眼。
“你等着就是,有人在鎮上見過,哎——快拿開手!”
楚江童急得抓耳撓腮:“爺爺,我去小便!”
爺爺沒吱聲。
楚江童悄悄出了戲場子,要去後臺看看。不然,這貓爪撓心哪受得了?
這古城遺址,歷來被村裡人當作鬼地!各種詭異傳說,更是層出不窮,單單近些年,就有太多驚悚傳聞。
戲臺的後邊,有一塊幾人高的巨型石棺,說它是石棺,又不像,從來也沒有人打開過。再說棺蓋與棺體之間,儼然一個整體,連頭髮絲一般的縫隙也沒有。
幾年前的一個深夜,一個村人晚歸經過旁邊,聽見石棺內有個老嫗咳嗽……自此,這個村人便瘋了;還有幾個外地瓷器販子經過這裡,突然颳起一陣黑風,風過之後,幾個人全不見了,只剩下一輛輛木推車……此類的怪異事件在古城裡已不算新鮮。
平時,這古城崗子上很少有人夜裡過來閒逛,村人之所以將戲臺、放影場地一類的集體娛樂活動選在這裡,目的就是想讓衆人踩踩這“鬼地”的陰氣,壓壓邪。
楚江童天不怕地不怕,按爺爺的話說:這孩子一身鬼膽!
他故意向着古城外圍繞了一大圈,躲開衆人視線,然後,趴在巨型石棺的後邊,向戲臺上望去。藍色的幕布擋住前臺衆演員的真實面目,在幕布上投下一條條怪異的影子。
後臺的左邊,是化妝更衣間,由幾塊布簾擋着,化好妝準備出場的演員候在隔開的小房裡,隨時穿過一條窄布圍成的小巷子出去,再到前臺。前臺哇哇呀呀地唱,各種樂器哐哐鏘鏘地響着,後臺則清靜。
真是鬼使神差,楚江童摸摸索索着上了臺階,心撲撲直跳,有點緊張,畢竟快要看到那個長相奇美的戲妹子了!
突然,戲臺上的燈泡忽忽閃閃,也不知怎麼回事,風突然刮起來,越來越大!
一陣狂風嗚嗚而至,戲場子裡的樹木,拼命搖晃着,一股塵土卷地飛揚……
這時,燈泡全熄滅了,古城崗子上一片漆黑。
停電了,戲場裡一片唏噓聲,咒罵聲,喧嚷混亂起來。
“啊——啊——”
突然,人羣中發出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楚江童一腳踩空,滾下臺階,爬起來,摸索着往人羣中擠去。
幾隻手電的光柱同時照向女人慘叫的地方:啊?地上有一堆扯碎的女人衣服,還有兩隻高跟涼鞋,那個慘叫的女人卻不見了……
衆人回過神來,不知誰喊了一聲:“有鬼啊!快跑——”
隨後,戲場子上嘩的一片混亂,人們拼命地擠着叫着,四散逃竄。
楚江童被擠到戲臺邊,狐疑地瞪大眼睛,不一會兒,四周黑森森的,一個人也沒有了。地上到處丟着亂七八糟的馬紮、小板凳,還有一隻亮着的手電。
他撿起來,蹲在戲臺下,望着黑壓壓的四周,剛纔尖叫的女人是怎麼回事?
不行,這戲場子裡一定有問題!
側耳細聽戲臺上,靜悄悄的,剛纔那些唱戲的,吹拉彈唱的人都哪去了?還有那個“戲妹子”呢?
帶着諸多疑惑,悄悄轉到戲臺後方,一步一步上了臺階。
後臺化妝室裡,靜悄悄的,楚江童小心翼翼地掀開布簾的一角聽了聽,裡邊黑洞洞的,沒有任何動靜。於是,摁亮手電——咦?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奇怪?
又去另外的幾間更衣室裡看看,全都一樣,連張凳子桌椅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不會是……
心裡驟然發緊,再聯想到剛纔發生的那一幕,頭皮脹得麻嗖嗖的,一根根頭髮也彷彿全豎了起來。
一個人膽子再大,也不行啊!誰不怕鬼?
關掉手電筒,才欲退出更衣間,卻猛然間看到牆角處有個明晃晃的東西。
那是什麼?
一支異常精美,絢麗無比的銀簪,在漆黑的暗夜裡,泛着幽幽光芒。
楚江童料到這東西非同一般,本想再放回原處,轉念一想,若是被別人撿去了咋辦?還是暫且收着,找到失主再還人家吧!
“吭咔——”
突然,戲臺後邊傳來一聲奇怪的咳嗽聲。
“誰?”
楚江童驚恐的四處搜尋,這聲咳嗽,非常清晰,像個九旬老太發出的,本想再打開手電筒,可是不知啥原因,手電不亮了。
這時,一團白氣輕輕漫來,越來越濃,將自己周身吞沒……
隨即,意識開始模糊,一陣暈眩。好在只暈眩了一小會兒,便清醒過來,再看看四周,黑黢黢的,一片荒涼悽清——剛纔的戲臺呢?
一縷縷涼風吹來,天幕上的一顆顆星辰,好像剛剛鑽出來一般,天哪!這是怎麼回事?
四周黑森森的,彷彿正有無數雙幽幽的眼睛盯着自己。
“小童——你怎麼還在這裡?回家吧!”
突然,聽到身後有個老人喊自己,聽聲音應該是爺爺。
“啊,爺爺——”楚江童忙喊道,身前身後卻沒人。
這時,肩頭卻被誰輕輕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