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章 風滿樓 天地驚鴻 青豆
謝猗除了練功以外,日日守着洛白衣回來,見到洛白衣出現在山下,雙腳一跳,一手指着山下,急急回頭喊道,“是師父,師父回來啦,”同時眼中精光四射,神采奕奕,話音未落,人已一跑一跳地飛到洛白衣跟前,像塵多海一樣抱住洛白衣,
洛白衣拍拍她,
謝猗放開,拉着洛白衣一隻手笑道,“師父,小猗的輕功有進步了吧,”不等洛白衣回話稱讚,又笑道,“洛姐姐他們都已回來了,師父是最遲的,”
洛白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難爲他們了,都搶在洛大哥前面,”
謝猗喜道,“對對對,還來了許多以前小猗沒見過的人,有個雀斑,”
“雀斑,”
“他叫丘答伊,”
“噢,就是那日在波瀾臺上花大哥提到跟小猗天造地設的丘答伊麼,”
謝猗一羞道,“哪有,花大哥胡說,師父不可當真了,”
洛白衣笑道,“不當真,可你們才認識幾天,你爲何直呼他雀斑,”
謝猗撇撇嘴道,“他喜歡我這麼叫他,”
“是麼,”洛白衣搖頭一笑,心道,“也只有天真如小猗才能毫無顧忌地叫別人的諢號,”
“是的,”
兩人漫步走上孤落山,
謝猗一手拉着洛白衣,一手招呼丘答伊和他身邊之人,“雀斑啊,噢,還有那個雀斑師弟,你們快過來,”
丘答伊身邊的正是屠名,兩人聞言趨前,
謝猗又道,“看看,這就是我師父,”
丘答伊看看謝猗,跟洛白衣作了一揖道,“小弟丘答伊,拜見洛大哥,”
屠名跟着道,“洛大哥,你可不要聽這小妹妹胡言亂語,”說着朝謝猗努努嘴,補充道,“我本叫屠名,不叫什麼雀斑師弟,”
謝猗笑道,“你不是雀斑的師弟麼,”
屠名避而不答,又跟洛白衣笑道,“洛大哥,這小妹妹當真是你的徒弟,”
洛白衣笑着點點頭,
屠名便轉頭跟謝猗淡淡道,“那小妹妹你要叫我師叔,”
“叫什麼叫,”謝猗駁道,“我師父就是我洛大哥,我洛大哥就是我師父,你懂不懂,”
屠名很享受,心道,“這小妹妹真好玩,”
其實屠名並不比謝猗年長多少,
“喂,你在想什麼歪主意,”
“嘿嘿,”
渺孤峰小亭,
積雪,星靜,月冷,人清,
恰是:月冷星稀霜露下,昏昏雪意雲垂野,
洛白衣小亭悵望,
“詩筒經卷靜工夫,光景流連一彈指,不論衆醉與獨醒,不問此非並彼是,客來不必及時事,有酒且斟無即止,從今笑傲五百年,銅狄銅駝皆敝屣”
洛白衣半吟半斷,片刻接道,“小山老桂敷秋香,下弦月照西風涼,”
時間已是十二月下弦,
“要到盡頭了,”洛白衣不知爲何心情徜怳,低低又道,“盡頭,盡頭以外又是什麼呢,”
“是夕陽門巷荒城曲,清音早鳴秋樹,”
是洛無心,
洛無心上來,盈盈又道,“是薄剪綃衣,涼生鬢影,獨飲天邊風露,”
洛無心走進小亭,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是朝朝暮暮,奈一度悽吟,一番悽楚,尚有殘聲,驀然飛過別枝去,”
洛無心笑道,“是我,,竟知道你還未睡,”
洛白衣此時回身,笑道,“我竟未察覺你上來了,”
“你太出神,”
“你怎會知道,”
洛無心道,“我不知道,”
洛白衣一笑道,“這麼晚了,我們孤男寡女獨處,陪我小酌幾杯如何,”
洛無心笑了笑,點了點頭,
“我們說些開心的事罷,”洛無心抿了抿嘴,卻道,“原來你愛多海,”
洛白衣遙望孤月,苦笑道,“不知她如何了,”
洛無心道,“你如何,多海就如何,”
也是,
洛白衣看着洛無心,沉沉不語,只在心道,“她是這麼美,這麼清晰,我要如何才能讓她好點呢,”
洛無心被看得渾身發熱,忽然一笑,道,“你幹嘛這樣看着我,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洛白衣搖搖頭,沒頭沒尾地問道,“無論我身在何處,你都能找到我對不對,”
洛無心不知何意,笑道,“你若不告訴我,我又怎會知道,”
洛白衣緊追道,“一定要告訴麼,”
洛無心聞言猛然想起洛白衣和塵無幻中伏情境,不由一驚,道,“白衣,你要去哪裡麼,”
洛白衣搖搖頭道,“我們要去哪裡呢,”
“不是說尚有殘聲,驀然飛過別枝去麼,”洛無心一笑,又道,“總會有去的地方罷,”
兩人斟酌甚久,已到了五更天,
洛無心起身走了幾步,道,“我該回去了,你也休息一陣,”
洛白衣回道,“我送你,”
兩人來到舞劍臺,望着孤落客棧,洛無心回頭一笑,“記得休息,”
洛無心言罷走出幾步,正要飛去,忽卻回身將洛白衣抱住,洛白衣猶豫了一下,用力抱緊洛無心,
情之一字,誰非誰是,
兩人的感情卻不能再越出一步,
雲天一隅,
白雪茫茫,各門各派的豪傑冒苦寒而來,可謂欲究其裡之心甚矣,
神九方不知何時已立在高臺之上,
這高臺更是不知何時立在了雪原之中,
臺下羣英乍見神九方,猶是懵懵懂懂,良久方纔恍悟自己多年被矇在鼓裡,惱羞之餘,自是憤恨不已,
熊柏的鼻子更紅了,他道,“神樓主,您高人啊,”
神九方微道,“自是高人,”
熊柏蠕了蠕嘴脣,生生將一口唾沫往肚子裡咽了下去,連臉都紅了,
鍾天瓊站出來道,“神樓主果真神人,貧道有眼不識泰山,慚愧,”
神九方朗聲道,“鍾道長不必過謙,你非此道中人,如之奈何,”
鍾天瓊嘆了一口氣道,“貧道藏世數十載,竟已是井底之蛙,對外事一無所知,卻偏來管着閒事,那日在波瀾臺幾乎錯怪少年英雄,慚愧,”
神九方道,“鍾道長不必如此,習掌門與你同苦,”
鍾天瓊聞言轉頭向習有風看去,
習有風只施禮一笑,
鍾天瓊兀自又細思了一番,終是不明白神九方話中之意,便不免左右顧了顧熊柏魚貫星等人,再不敢說話,
熊柏和魚貫星兀自羞惱,也一言不發,
雪原上,熊柏、魚貫星之流多如牛毛,
忽聽得一人道,“洛白衣怎地還不來,難不成他們將我等騙來此地對付大宗師,自己倒躲起來隔岸觀火啦,”
此人穿着講究卻沒有品位,一臉小髭鬚,乃是小狼山北派掌門人毛魯及,
神九方不答,
楚英才道,“毛掌門此言差矣,洛白衣豈是那樣的人,”
楚英才三十有幾,接掌靈飆門,雖不比洛醒時候鼎盛,卻自有分量,是以一字一句,不卑不吭,似有寓意,氣勢逼人,
毛魯及見楚英才似笑非笑,只是懊惱,尷尬一旁,不敢嗆聲了,
此番論戰,四大門派楚英才、通智禪師、徐青嵐、董靜四位掌門人也都率領門下多名弟子前來,
茫茫雪原,漸漸雨雪,雖不大,卻令人寂寞,
等待的人已不知道在等什麼,,
大宗師,洛白衣,還是等着看這兩個人誰會先出來,誰會輸氣勢,
神九方傲然立在高臺上,
孟靈衝則立在神九方身旁,或者此時,更應該叫他涼喬木,
就在衆人不耐,想跑進劍魔曾經囚禁洛白衣的山洞避雪時,對面不遠處的山壁卻嚯嚯響動起來,衆人循聲看去,山壁竟然已開了一個洞口,洞口上面赫然寫着三個字,,天地窟,
衆人騰地一下熱血起來,將身上的雪花抖落,集中精神,
一股莫大的氣場漸漸影響到衆人,
開始有人蹲下,
終於是遜於劍魔,,沒有人因此趴下,
洞口走出來兩個黑衣人,都戴着特製的面具,但看得出來是一男一女,黑衣女子時不時會看一眼身邊的黑衣男子,像是在確認什麼,黑衣男子則如一根鋼鐵,冷酷得直讓人覺得雪天都是暖的,
兩人走出洞口七步,在洞口又出現了一個人,
是個女人,
她也帶着面具,而且她的面具更特殊,更特殊的是她還戴着一雙手套,
羣雄想仔細看時,卻發現女人消失了,
女人已立在高臺上,
黑衣男子和黑衣女子則在洞口七步之距沒有再走動,
“洛白衣還沒有來麼,”
這句話說得很平常,但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這是男人的嗓音,
神九方點點頭,傲然依然,
“你們知道爲什麼他跟你們不同麼,”
又是奇怪的男人嗓音,
“貴賓與賤客,自是不同,”
這句話來得突然,也來得清晰,衆人循聲回首一望,是上官鏡,
女人淡淡道,“你也來了,”
“多謝成全,”
“哦,”
“大宗師敢爲人所不敢,爲何卻用假音,”
這個女人是大宗師,
“真真假假,又何必執着,”
“大宗師二十年如一日擺佈武林,若非執着,天下奇聞也,”
上官鏡笑得從容,
羣雄想叫好,卻不敢,
大宗師依舊淡淡道,“水鏡先生若知道天下的奇聞多得數不過,就不會覺得這是奇聞了,”
上官鏡笑道,“劣者孤陋寡聞,願聞其詳,”
“你敢這樣跟我說話,就是更大的奇聞,”大宗師說話比孟靈衝更淡,
“你們說,是不是,”
羣雄被問,沒有人敢回答,
上官鏡針鋒相對道,“你太自以爲是,”
衆人從未見過上官鏡鋒芒畢露,都大惑不解,
習有風暗自無奈,
大宗師笑了笑,即使沒有人看見她的笑容,
“今日我只想見一個人,他怎麼還不來,”
“我來了,”
洛白衣輕輕一聲,與劍靈煙衆人倏忽而至,
“你來了,”
“我來了,”洛白衣氣勢更凌厲,“決戰之後,你未必有明朝,不如趁早,把該說的話都說了,”
“哈哈哈,”大宗師大笑,冷然道,“你有此心,但誰又會信,我若說二十多年前陷害通緣禿驢的人不是我,若說害人的人都已被你殺死了,若說封刀天下滅門慘案我並不知情,誰會信,你信麼,”
大宗師哈哈大笑,“既然都不信,我”
“我信,”
衆人譁然,
大宗師的話也戛然而止,
鍾天瓊慌忙道,“洛少俠,你何出此言,你難道不知道此人正是你們要找的幕後主謀麼,她的話雖不可一概否定,但方纔之言涉及甚廣,豈可輕信,”
洛白衣卻道,“鍾道長,你先退下,晚輩自有主意,”
洛白衣勸退鍾天瓊,又道,“你還不說麼,”
大宗師不語,
洛白衣又道,“揹着千古罵名撒手塵寰,高高在上的你,竟甘心麼,”
“螻蟻之言,安能傷我,”大宗師冷笑道,“洛白衣,劍靈煙,你們不問問他們爲何甘願受我驅使麼,或者你們以爲已經知道,
“哈哈,不問也罷,你們要成人之美,不問也罷,”
“錯了錯了,我死了太可惜,太可惜了,”
“如何可惜,”劍靈煙道,“斗膽請教,”
忽然一陣騷動,
大宗師冷然一笑,道,“劍靈煙,你早就知道洛醒塵百川龍潯三人乃是機關算盡反誤了自家性命,爲何卻找上我,”
衆皆譁然,
劍靈煙道,“在背後操弄,你難辭其咎,”
大宗師不語,卻將面具下半部分輕輕摘去,露出一張玉質小嘴,嘴角一揚,壓倒芳菲,“通智禪師,令師兄當年遭人陷害,你現在見了我,還認爲是我下的手麼,”
劍靈煙本以爲大宗師是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未料到竟如此年輕,心中大惑,在場之人也只有三人淡然處之,
通智禪師也是一驚,突然雙手合十,悲道,“阿彌陀佛,檀越非是黑手,但老衲愚鈍,勞請檀越告知真正黑手卻是誰,”
空寂寺衆僧自不明白本寺方丈與大宗師所言爲何,
大宗師淡淡笑道,“中原第一智在此,區區在下又怎敢僭越多言,你不如去問問他,他若不知道,我說的也不能算數,”
衆人看着那張好嘴,卻聽着刺耳的渾濁嗓音,很是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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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智禪師果然望向上官鏡,
上官鏡從容一笑道,“大宗師翻雲覆雨,何必謙虛,當年之事我若知曉,又何必等到今日受人挑撥,”
“哈哈哈,”大宗師大笑道,“好得很,”
“通智禪師,佛家有言,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往事皆如浮塵,我等俗人執着,佛家又何必,”
仇與親俱已逝去,通智禪師一時了了,悵然一嘆,
“阿彌陀佛,”通智禪師又次雙手合十,“聚散離合,盡隨風去,老衲回去也,望檀越亦不執於苦,回頭知岸,”
通智禪師當即率領門下弟子,竟爾離去,
楚英才和董靜兩人自也聽出害人者是誰,
劍靈煙、柯靈秀、洛無心、塵琴子四人感慨不已,
“大宗師,那敝派師尊又是爲誰所害,”一聲翠語,問話的是鑄劍谷新任掌門人徐青嵐,徐青嵐既知通緣禪師乃是遭洛醒等人暗算,徐沐容自然也是,但始末未明,一口氣着實難嚥,不免站出來想一探究竟,
大宗師怎會不知,“你要問我他們是如何算計陷害於徐夫人的,”
徐青嵐憤然不語,
大宗師搖頭一笑,“這我不能告訴你,徐小谷主,逝者已矣,難道你要找靈飆門望海樓不知情的無辜者報仇不成,”
徐青嵐心中憤恨,卻知大宗師所言在理,便道,“我只想在武林同道面前爲師父證個清白,”
大宗師哈哈一笑,詰道,“這許多人中有幾個是你的同道中人,你何必要向他們證明,徐夫人受制於人,但若非牽掛你們幼小,何至於此,
“今日有你們之信任,徐夫人泉下有知,也當含笑了,”
徐青嵐不再追問,眼中噙淚,仰天喊道,“師父,”喊罷良久,徐青嵐轉身走到劍靈煙跟前,問道,“大公子,怎不見三公子和飛卿,”
劍靈煙回道,“三師弟和飛卿已去了大雪山尋找神株雪蓮,還未回返,”
徐青嵐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辭了,各位珍重,”
劍靈煙雙手一抱,道,“珍重,”
徐青嵐帶門下弟子離開雲天一隅,
整個雪原更落寞了,
大宗師淡淡又道,“還有誰想問個清楚,儘管一問,”
楚英才和董靜卻忍住不發一言,劍靈煙也不想在衆人面前將本門之事問個究竟,
大宗師見無人作聲,嘴角一揚,笑道,“那隻剩下你了,水鏡先生,我們之間的恩怨,待我與洛白衣一戰後再細算,你看如何,”
上官鏡回道,“大宗師擡愛,敝人卻之不恭,”
“洛白衣,傳聞你武學超神,我仰慕已久,今日一戰,可謂榮幸之至,不過交手之時刀劍無眼,還有勞你評估一下誰有資格觀戰,餘者不退,死傷之責在你,”
大宗師只與洛白衣對視,
“嗖,”
大宗師應聲推出右手,
境界到的會看見大宗師的掌心懸着一把不起眼的飛刀,便在轉瞬,隨大宗師身子一轉,飛刀已插入高臺,
境界不到的只看見高臺上突然起了一陣煙塵,
大宗師輕輕拍手,讚道,“好俊的飛刀,”
越歌詩也拍拍手,笑道,“過獎過獎,一時技癢,代洛大哥評估評估,”
洛白衣順勢道,“方纔未見飛刀者,退出雪原十里,”
面面相覷者居多,猶猶疑疑的,都退了出去,
猶在雪原深處者,不過二三十人,
大宗師示意神九方和涼喬木離開高臺,
師徒二人飛下高臺,並立一處,距正道觀戰之人甚遠,
“木兒,有什麼話,回去之後再言,”
神九方此言一出,涼喬木皺了皺眉,將話收住,
洛白衣款步而上,
上官鏡臨行提醒道,“那雙手套,你要小心,”
洛白衣微微笑道,“無事,此人今日絕非白衣敵手,”
上官璇璣聞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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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夜道,“我倒想看你緊張的樣子,”
洛白衣的手心其實已沁出了汗,,
洛白衣其實早已懷疑大宗師的身份,甚至已經確認了大宗師的身份,可他還抱着一線希望,,如此無法入神,極有可能會敗在她手上,
而這個她,一定不會是那個她,
敗在這個她的手上,是絕不容許的,
洛無心擔心莫名,癡癡地看着身邊的柯靈秀,不知要如何,
柯靈秀神情輕鬆,笑着點了點頭,
越歌詩跟劍靈煙笑道,“靈煙大哥,我怎麼感覺今日的決戰一點都不令人緊張,卻又讓人迷糊呢,”
劍靈煙扭頭一笑,“是麼,”
“一言難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