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

裡頭咔嚓一聲,趙十四忍不住掀開車簾,便看見座位下的木條生生被容楚掰碎了一塊。

幽暗的光線裡,鄭大夫額上的汗比容楚還多,容楚看見趙十四,居然還偏頭對他笑了笑,手指一鬆,木條早已碎成粉末,一些木刺刺在他掌心裡。

趙十四也似被那一笑刺着,唰地放下車簾,怔怔半晌,擡手一鞭子抽在空處,“老夫人知道,不知有多心疼!就該讓她心疼!”

周八無言拍了拍他肩膀,知道他這是無處發泄,連老夫人都怪上了。

說實在的也真不知道該怪誰,似乎該怪太史闌,但她的離開完全在情理之中。以她的性子,在容府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沒有動手或者奪門而去,完全是看容楚面子。誰都知道這樣的容府留不住她,她也絕不會留。

她雖離開,也對容楚有了最重要的交代,何況她的離開,也有爲容家出頭的深義,容家待她不夠好,她卻在關鍵時刻再三指點老爺子,容家上下,現在對她再說不出什麼來。

想來想去似乎也只能怪那老兩口太迂腐,被太史闌的豐功偉績嚇住,寧娶賢不娶能。平白令容楚和太史闌天各一方。

周八看着天,倒沒趙十四那麼憤怒,眼神裡還有微微欣喜,道:“受點罪也好,太史闌一心疼,保不準肯回來。”

“你做夢呢。”趙十四嗤之以鼻,“倒是你,是不是打算跟着去?順便把你的沈梅花逮回來成親?”

周八冷哼一聲,不理他。

沈梅花原本應該留在京中和他成親的,結果太史闌在容府受到冷遇,沈梅花聽了京中諸多賞梅宴的流言,一怒之下乾脆跟太史闌跑了。

周八發誓遲早要把她給逮回來。

車簾響動,鄭大夫下車來,滿頭大汗,神情卻是讚佩的,道:“國公真乃偉男子也!”

“怎樣?”兩人齊聲問。

“三天之內綁緊完全固定,一動也不能動,三天之後當可痊癒大半,可以做輕微動作,但還是要注意。短期之內不要行走。”大夫似乎猜到什麼,低聲道,“如果一定要趕路,必須用鐵架牢牢固定。”

周八點點頭——主子早已準備好了。他當真做什麼事都想在前面。

鄭大夫嘆氣告辭,兩人不放心容楚,掀簾進入。容楚斜靠在車座上,神態如常,只是臉色更白,如落霜的紙。額上的發都已經溼透,烏黑地黏在額頭和頸項,越發顯得肌膚如雪蒼白。領口向下也是溼漉漉的,用手似乎都能擠出水來。

天知道他剛纔承受了多大痛苦。

他依舊向兩人笑笑,夕陽光影下睫毛如金,眸光流轉,神態有掩飾不住的虛弱,兩人瞧着,卻心中震動,似邂逅承難人間的神祗。

真正鐵骨錚錚當如是,非常顏嬉笑可掩。

“愣什麼?”容楚輕聲道,“快過來給我換衣服。”

兩人手忙腳亂將容楚早已汗溼的裡外衣服剛換掉,來迎容楚的容府車子就到了,兩人暗暗佩服主子計算人心一絲不差,猜到他受傷的消息會傳出去,猜到容府大概會在什麼時候來接,所以來不及再找地方正骨換衣,乾脆在半路上迅速解決。

容府的馬車接了容楚回去,容彌萬萬沒想到兒子豎着出去橫着回來,連連頓腳,又罵趙十四周八沒有好好看護主子。

趙十四深感委屈——還不是你們這老傢伙棒打鴛鴦,才逼得主子不得不苦肉計脫身?

容府裡好一陣忙亂,接了容楚要回房,容楚道:“父親先不忙睡,等着迎客。”

“誰?”

容楚笑而不語,眼望着城西北的方向,悠悠道:“算着也該知道了。”

……

城西永慶宮。

“容楚受傷了?”宗政惠從牀上坐起,望着對面康王,一臉震驚。

康王瞄着她神情,淡淡冷哼一聲,“你倒對他當真關心。”

宗政惠好似沒聽見他的話,愣了一會兒,才又躺下去,笑道:“你說這話有什麼意思?我只是驚訝,並且有點歡喜來着。”

“你歡喜倒是對的。”康王摸摸他保養良好的小鬍子,慢吞吞地道,“他若真躺倒了,這麗京就是我們的。”說着又嘆氣,“怎麼就那麼巧?竟然把那石頭撞出來了。沒砸着皇帝,砸死容楚也不錯啊,這下好了,打草驚蛇,御書房的佈置全沒用了。”

“當初我就說你這打算不對,太過顯眼。”宗政惠冷哼一聲。

“便如你那打算又如何?佈置那許多人手,你出宮又有誰能給你送信?”康王冷笑。

“你!”宗政惠柳眉倒豎。

她一怒,康王立即就軟了,笑吟吟靠前一步,拉起她的手,輕輕撫摸道:“彆氣彆氣,我這不也是心疼你嘛。”

宗政惠下意識要抽手,康王臉色一變,宗政惠的手半途停住。她低着頭,長髮落下來遮住臉上神情,再擡起頭來時已經是一臉的笑,“行了。咱們最近心氣都燥。各自收斂着吧。還有多少大事沒辦呢。”

康王也笑,看了看簾子外,宮女太監都站得遠遠的。

永慶宮現在也不如一開始森嚴了,時間久了,水潑不進的守衛也出現了裂縫,再加上喬雨潤的一直努力,現在康王已經可以偷偷偶爾進來,並且避開人和宗政惠說上半個時辰。

宗政惠趁他回頭,不動聲色把手從他掌心抽開。那隻被握過的手,悄悄在身後被褥上反覆擦着。

她覺得噁心。

以前沒這麼噁心,自從這男人想辦法要去了三衛的軍權和那道遺旨,卻在關鍵時刻不敢動手,坐失良機之後,她便越發憎惡這個沒用的男人。

憎惡自己當初怎麼就選擇了他?然而回頭想想,除了他無人可選。

終究是孽緣……

恨歸恨,如今和當初一樣,無所選擇無人依靠,只能靠着他。她原以爲一年太后生涯,足可以培植出雄厚有力的從屬,從此後再無人能撼動她。然而她終究沒想到,女人在政壇天生弱勢,事到臨頭,竟然一個懷孕生子就失了先機,被人捂了嘴巴往偏宮一送,以往的那些親信屬下想聯繫也聯繫不成,費的那許多功夫,花的那許多心思,眼看着便付諸流水。

她一旦被關得久了,皇帝和三公的權勢越發穩固,滲透朝政,那些佈置下的暗棋,昔日的忠心從屬也就不再存在,到時候她便是出來了,也是一無所有。

她握緊手指,長長指甲陷進掌心,心中無比痛恨先帝的前皇后和那幾個寵妃。她當初進宮時,因爲容貌出衆性情活潑,很受了一陣寵,卻也因爲太年輕太驕縱,在宮中那幾位手中很吃了一些苦頭,盛寵不長便被黜落,之後幾起幾落,風雲翻覆,始終處於宮中貴人的傾軋之中,也沒有多少機會去培植自己的勢力。直到她冒險得了景泰藍,才一舉翻身,也正因爲景泰藍給她帶來的好處,她終於知道子嗣在皇族的重要性,便把險又冒了下去。

第一次懷孕她鹹魚翻身,一舉封妃;第二次懷孕她直接打倒了那幾個根基深厚的宮妃,打消了皇帝最後的猶豫,在皇帝病榻前臨危受命,得到了如今的地位。誰知道成敗難料,這個孩子成就了她也害了她。

更可恨的是,她失去了這許多,而面前這個人依舊不痛不癢,她甚至不知道他心裡的打算。

“定啓。”她呼喚着康王的表字,沉沉地道,“……無論如何,這個仇,必須要報。”

“我知道我知道。”康王拍着她的手,神情誠懇。

瞧在她眼裡,卻是敷衍的態度,她恨恨地一翻掌,握緊了他的手指,“你如何能這般雲淡風輕!那也是你的——”

“閉嘴!”剛纔還笑嘻嘻的康王臉色一冷,“你說的什麼胡話!”

他將她的手冷冷一甩,皺眉道:“你真是病糊塗了!快點好起來罷!”

康王身子向椅子背上一仰,滿臉厭倦地不想再說話,他發現宗政惠經過這次挫折,雄心未失,人卻變得越發喜怒無常。早先他還願意費盡心思多來瞧瞧她,如今每次不過三兩句就開始吵架,心中也難免無趣。今天坐下來還沒半刻鐘,已經吵了兩次,這女人什麼渾話都敢說,如何使得?

宗政惠瞧着他臉上陰晴不定,心中恨極——若是以前她還在景陽殿,他敢這樣對她?

這男人終究不可依靠!

她深呼吸幾次,努力將氣息平復,兩人面對面不說話,宮燈微黃的光在兩人之間打下淡淡的黑影,溝壑一般。

良久之後宗政惠才道:“我想去瞧瞧他。”

正在走神的康王愣了一會纔想明白她說的是誰,臉色一變,冷笑道:“你還是不死心?”

“你想到哪裡去了?”宗政惠嗔他一眼,“我這不是想看個究竟?你知道的,容楚這人詭計多端。”

“有太醫院的證明,有御書房侍應的太監看見,還有那許多官員眼見,假應該是不會有假。”康王臉色沉冷,“只是這個混賬,一點由頭都不肯放過,竟然就敢趁這機會,封鎖御書房,清洗全宮,看着吧,下一步就是宮人換血!”

宗政惠也同意他的猜測,心中更增幾分煩躁,原以爲皇帝那邊就算要整頓宮廷,在沒有好的理由的情形下,也應該是不動聲色慢慢來,但凡慢慢來就好辦,總有準備時間和鑽空子的機會。沒想到容楚這人太會借勢,出手也兇狠,也不管什麼影響藉口,肯定是一捋到底,絕不給人反應機會。

今日之後,自己在宮中的殘留佈置和勢力,將會更加薄弱。

她幽幽嘆口氣。

她瞭解容楚,他這麼做倒沒什麼奇怪的。從小容楚就是個厲害角色,笑眯眯迷死人不賠命的那種。晉國公府那時還比較複雜,前頭夫人有長子,他是後頭繼室的長子,按說身份不如原配之子尊貴,但偏偏前頭夫人出身寒微,後頭續絃夫人卻是官宦世家,這麼一比又兩相抵消。以至於在爵位承繼上,早早就有了爭端。原先前頭夫人的弟弟跟隨老國公征戰多年,也做到了將軍,自然要挺自己的親外甥容大爺,大爺戰死後又挺容二爺。早在容楚十歲時這事就鬧得不可開交,很是煩擾了容夫人一陣子,結果事情居然是被十歲的容楚給解決的。

宗政惠是聽自己的父母說的,說容楚直接去找了那舅老爺,表示願放棄爵位繼承權,打算棄筆從戎,過兩年跟着舅老爺打仗去。舅老爺一高興便允了。還雙方立了文書,自此容夫人和容楚很過了幾年安靜日子。當時容彌年紀還不算很大,襲爵的事情便算個口頭約定。到了十五歲左右,容楚當真從軍,也果然先去了容家舅老爺的軍隊,容二爺也在舅老爺麾下。兄弟二人都在軍中,難免有個比較,舅老爺當時心切,急着要讓二爺早些立下些堂皇軍功,好順理成章地襲爵,自然事事處處偏心,容楚也不爭不搶,那些帶點刁難又不顯功勞的任務也接,從來都完成得漂亮,雖然功勞大不了,但能力卻看在衆人眼裡,時日久了,軍中便有了些聲音。

容家舅爺便有些急了,人一急就會失了方寸,在一次戰役中授意容二爺貪功冒進,狠狠地打了個敗仗。而在此時容楚臨危受命,力挽狂瀾,反敗爲勝,兩相對比之下光輝耀眼,之後他連戰連勝,成爲南齊冉冉升起的將星,深得先帝寵*,當容彌上書要求致休,並表示願意提前讓子孫襲爵,請陛下親裁時,先帝直接下旨命容楚襲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了皇帝的聖旨,什麼契約文書都是狗屁。晉國公的爵位輕輕鬆鬆便到了容楚手中,第二年,容家舅老爺便被遠調邊疆,再也沒回來過。

那時宗政惠還沒進宮,問過容楚,此事是否是他故意所爲。容楚不過一笑。宗政惠從此便知道,容楚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退,他掌握人心,準確到可怕的地步。

所以此刻她不放心。

“正因爲如此,更該去瞧瞧。”她道,“我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他不是要搞出什麼動作吧?”

康王心裡也有些不安,想了想道:“雖然我和他分屬敵對,但麪皮還沒撕破,他受了傷,我去拜望還是有理由的。正好我的禁足罰俸時日也滿了。”說着對宗政惠一笑。

宗政惠冷哼一聲。

康王貪賄案,她原先想好好查辦,爲了顧全皇族臉面,先對康王禁足半年,又罰了他半年的俸祿。她算着日子,打算等自己過了生產這一關,再暗中好好查查他。爲了保證自己安全生產,她提前解了康王的禁,修改了審理文書檔案,對外宣稱康王受屬下矇蔽無罪。卻將康王有罪的證據捏在手中,準備日後好拿捏他,誰知道臨產變故,大權旁落,現在這事也就不用提起了。

不過這也是她手中挾持康王的一個證據,如若康王真的對她有不利,她就將這些移交給三公,想來三公也是樂意能有機會徹底整倒康王的。

康王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才肯繼續和她合作下去,這一對男女各有被挾制之處,也各有所求。

“你去瞧他,帶我去吧。”她淡淡道。

“這怎麼行。”康王驚詫,“被他發現怎麼辦?再說你也出不去。”

“我出去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也會改裝得不讓他發現。”宗政惠語氣決然。

“我去不就行了?你去能有什麼用?”康王斜睨着她,“我看你還真是掛心他。”

宗政惠格格格地笑起來,手指親暱地點在他額頭,“醋了?”

康王冷哼一聲。

“我掛心的是這朝局天下。”宗政惠收了笑容,暗暗有點鄙視地看了他一眼,“這普天之下,我應該算是最瞭解容楚的人之一。他忽然在這要緊時刻受傷,我總覺得不對勁,讓我去瞧瞧,說不定能看出什麼端倪來。”

康王猶豫半晌,終於回答,“好。”

……

“靜海那邊蘇亞他們還算聰明,並沒有驚慌失措將太史闌失蹤一事立即上報朝廷。”容楚在自己屋子裡,翻看着一疊文書。

“靜海官方渠道不報,不代表其餘人不報。”文五道,“最起碼紀連城是要報的。”

“我讓你們的人一直守在靜海,守住幾大軍營通信渠道,可截下了?”

“當日就截下天紀軍營裡三批信鴿,另有一騎快馬信報,是到附近水城的,也給我們截了。”文五道,“除了我們之外,應該其餘任何人都沒收到太史總督失蹤的消息。”

容楚嗯了一聲,看看四面的陳設,忽然道:“把窗臺上的花給換了,還有這四面的畫。”想了想又道,“花換成丁香。畫不用全換,在那書架後一排掛上一幅雪中仕女圖。”

文五聽得莫名其妙,但也沒多問,立即照辦。當即把窗臺下的紫竹都給拔了,換了幾盆丁香。又去找雪中仕女圖,容楚說他有過一幅這樣的畫,讓文五好好找找。文五問遍了容楚隨身伺候的人,纔有一個嬤嬤說好像看見過,很多年前有人送給國公的,國公一開始還讓好好收着,後來便不管了,之後搬過幾次屋子,也不確定現在在哪。那嬤嬤帶着丫鬟好一陣找,最後終於在雜物房的一個滿是塵灰的箱子裡找到那幅畫。

畫還算保存完好,但邊角有些發黃的皺褶,文五拿給容楚看,容楚瞟一眼,也不讓撣去畫上的薄灰,就勢指尖沾了水在畫邊緣灑了幾滴。畫的紙質已經有點發黃,混雜了薄灰的水乾了之後,遠遠看去竟有點像淚滴。

容楚又胡亂用手抓了抓邊緣,將那褶皺抓得更像是被人手經常摩挲所致,才讓文五去把畫掛起來,並沒有掛在明顯處,只掛在書架上,半掩半露。

文五偷偷瞧了一眼那畫,畫上白雪皚皚間露出峻青的山崖,隱隱地還有一個七彩琉璃的洞,山洞前立着一個身披紅色羽氅的少女,人物畫得小,看不清眉目,身姿卻嬌小纖細,弱柳扶風。白雪青崖紅衣女,整個畫面色彩鮮明,意境不錯,不過筆力軟柔,用色清豔,似乎是閨閣手筆。

文五看着那熟悉的景緻,隱約悟到什麼,撇撇嘴將畫掛好。

回頭一看容楚,已經在閉目養神,眉宇間微帶疲倦,心中不由微微一嘆。

可憐主子,傷成這樣還得操心不斷,接下來還要應付狼虎……

因爲容楚一回來便精神不濟的樣子,容家人也不敢打擾,順帶也回絕了所有聽聞國公受傷,前來探望的訪客。但到了半下午的時候,上門的一個訪客,卻讓國公府再也無法推卻。

康王聽聞國公受傷,特來探望,還帶來了京中治療外傷的名醫。

官場上就是這樣,哪怕上朝咬得你死我活,該走的場面還是要走,容彌一點也不意外地接待,只是有點奇怪康王來得太快,以及帶的隨從真多。

康王是和王妃一起來的,王妃自然帶着嬤嬤丫鬟,康王妃由容夫人親自出面接待,帶到後堂去了。這邊康王便由容彌親自引領,往容楚院子來。兩個丫鬟很自然地便跟上了康王。

容彌微微有些奇怪,康王看望國公,爲什麼還要帶丫鬟?隨即醒悟過來,這兩個丫鬟想必是要贈給容楚的,所以帶去給容楚瞧瞧?

容彌無聲冷笑一聲。

容楚懶洋洋躺在牀上,算着時辰,果然沒多久便聽見一聲大笑,康王大步邁進門來,道:“國公好久不見,真想不到再見面居然你就躺下了。”

他一開口就夾槍帶棒,笑容充滿惡意。故作親熱地湊到牀前,伸手就要去碰容楚的傷腿,“傷到哪裡了?我瞧瞧?”

容楚身邊人哪裡肯讓他靠近,這要碰着了不是斷也得斷了,趙十四悍然胸一挺擋住了他,一個躬深深地鞠下去,“見過王爺!”

他離得太近,躬得太誠懇用力,這一躬便砰地一聲撞上康王胸膛,把康王撞得後退一步,康王哎喲一聲,他身後兩個丫鬟一個趕緊上來扶,另一個卻像在走神,眼神落在了窗口。

康王還沒來得及發怒,趙十四身子一傾,又是重重一躬,“王爺恕罪。我家主子傷重不能起身,請允許下官代爲行禮。”

趙十四本身有龍廷尉的六品官身,可以在康王面前自稱下官,這一禮更是紮紮實實,砰一聲又撞在康王胸膛上,把康王撞得又退一步。

康王臉色發青,想喝罵也不成,瞧趙十四一臉愣頭青的傻樣,和他計較還是失了身份。只得一口氣生生堵在咽喉裡——他本來還想等着容楚給他行禮,看看容楚在牀上掙扎的傻樣,估量一下他的傷勢,這下好了,看不成了。

“十四!有你這麼行禮的!還不出去反省!”容楚一聲叱喝,把趙十四趕了出去,回頭對康王一笑,“十四向來心實,王爺包涵。”

康王鐵青着臉道:“罷了!”忽然聽見身後丫鬟低咳一聲,他斜眼向後瞅去,正看見趙十四出門的背影,瞧着有幾分匆忙,快步出了院子,在院門口的地方有人迎上來,在和趙十四說話。

康王隱約看見一角軍服,心中一震。

他不敢多看,轉回眼來,坐到容楚對面,臉色已經恢復正常,笑道:“原以爲咱們再見面,定然是國公你來探望我,不想卻是我來瞧你。也是,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壞事做多了,走夜路難免遇到鬼嘛。”

容楚笑吟吟地瞧着他,道:“我這不是正遇見着?”

撲哧一聲,一旁的文五笑了出來。

康王臉色一沉,只好當沒聽見。此時正好一個丫鬟進門送藥,康王還算懂得藥理,便細細嗅那空氣中的藥味。

因爲丫鬟捧着熱氣騰騰的藥碗,衆人便都讓開。康王那兩個丫鬟走到一側,正對着側牆的書架。

其中一個丫鬟無意中一擡頭,眼神落到書架之後,忽然身形一僵。

這邊康王皮笑肉不笑地在問容楚傷情,又不顧他在喝藥,湊上去指點那藥方,屋內衆人都厭憎地瞧着,若不是礙着他王爺之尊,早想大棒子打他出去。

康王聞着藥味,倒確實是補血散瘀,生肌壯骨的藥方,再看看容楚雖然強撐着,也掩不了精神虛弱,氣色也蒼白,瞧着不像有假。便說自己帶來的大夫是京中治療外傷的名醫,如今正好給國公瞧瞧。

容楚也不推辭,讓那大夫把了脈,卻不肯讓大夫查看具體傷情。這點康王也明白,兩人畢竟是仇敵,沒有讓他得寸進尺的道理。

大夫把完脈,給開了藥方,回來時對康王悄悄點點頭,康王心中一喜,已經在盤算着,明天開始可以讓西局再次動手了。隨即笑道:“國公這次傷得不輕,本王便不多打擾了。”說着便要起身,容彌急忙也歡天喜地地起身準備送客,眼神在那兩個丫鬟身上疑惑地飄過。

康王接觸到他的眼神,一拍額頭,恍然笑道:“哎呀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容老,我瞧着國公這屋裡伺候的多是男子,幾個女子也是粗壯老媽子,這些人粗手笨腳的,怎麼能好生照顧病人?我這裡倒有幾個精心調教的丫鬟,知情着意,手腳靈便,如今便送了於你?”

他這話不過打個馬虎眼,好掩飾帶丫鬟進門的奇怪之處,當然不想容彌答應,遂又笑眯眯地道:“本來也用不着本王多事,不過本王知道國公有難處,家有河東獅,一吼驚羣雌。想必國公也不敢在身邊放女人?只是傷成這樣,如何能缺女子照顧?想來本王賞賜,太史總督應該不會怪罪遷怒?”

“王爺說的哪裡話!”容彌怫然不悅,“小兒自幼不喜女子侍候,這只是軍營作風而已!和那太史闌有什麼關係?她又何時成爲我容府的人?王爺快別胡亂說話!”

雖然被呵斥了一頓,康王心底卻暗暗樂了一下,他早就聽聞容府兩位老的不喜歡太史闌,十分排斥,太史闌因此幹出了些驚世駭俗的事,然後和容府決裂而去,如今稍一試探,看容彌氣得連上下尊卑都已經忘記,想必這事不假。

心中的疑問得到確定,他打着哈哈起身,“既然容老不納本王的美意,那本王就……”

“多謝王爺。”容楚的聲音忽然傳來。

“……就勉爲其難帶回……”康王的後半截話忽然卡殼,不敢置信地回頭盯着容楚。

容楚迎着他微笑,重複一遍,“多謝王爺,那我就笑納了。”

康王的眼睛差點瞪出來,有點慌亂地要向後掃,又臨時止住,臉色變了變,打了個哈哈,心中急切地尋找措辭。

他說留丫鬟,自然是因爲容府絕不會要他留下的丫鬟,所以他纔敢擠兌諷刺故作大方,

誰知道容楚不知道哪裡吃錯了藥,竟然真的留下了。

這一留可就麻煩了,裡頭還有個太后娘娘呢!

康王額頭滲出密密汗珠,暗罵容楚奸猾,可送出去的人怎麼收回?他瞟容彌,容彌忽然也不生氣了,慢條斯理坐着喝茶。

康王眼珠轉了轉,正想厚着臉皮說其中一個還是不太妥當,忽然他身後那個丫鬟上前一步,盈盈對容楚施禮,低聲道:“見過國公。”

康王又是一怔,隨即明白——宗政惠竟然是要順勢留下來?

她瘋了?

宗政惠微微擡起臉,迎上康王帶着怒火的眸子,使了個眼色。

康王微微清醒了些,想着此刻確實難下臺,也許宗政惠等下自有脫身的法子,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笑道:“既如此,你們就先留下來好好照顧國公的傷勢。”

他的口風變成了暫留,容家人就當沒聽懂,客客氣氣將他禮送出去。康王一肚子懊惱出了廳,對守在門口等待的一羣伴當中的一個使了個眼色,那人怔了怔,枯瘦的老臉抽了抽,跟隨他走了幾步,出了容府人的視線,隨即又停了下來。

日光照着那老人臉上皺紋,一雙眼睛渾濁而又犀利,赫然是李秋容的眼神。

宗政惠出門,他自然要跟着,此刻眼見宗政惠沒出來,便又回容府附近守着。

這邊康王上馬走不多遠,迎面正看見一輛密封的馬車駛來,向着容府的方向。

趕車人康王卻是認得的,是容楚身邊的大護衛頭領周八,一年換一個名字的那一羣中的一個。

容楚的數字護衛年年換名字是官場一絕,麗京官員們都知道,引爲笑談。很多人記不得他們年年要換名字,偏偏這些護衛還個個對自己的年年疊加的數字名字十分着緊,被喊錯了都要一本正經地糾正“XX大人,去年我是XX,今年我是XX。”糾正多了,大家印象反而都很深刻。

周八帽檐壓得低低的驅車而來,身後的馬車也遮得嚴嚴實實,遠遠地看見他的車馬,周八似乎怔了怔,隨即竟然一揚馬鞭,換了個方向拐入一條巷子。

康王心中也一怔。容楚的護衛看樣子是回府,還是護送什麼要緊東西回府,卻在看見他的時候迴避,明顯不願給他看見。可這馬車這麼密封,就算當面遇上了他也看不見什麼,周八這麼小心幹嘛?

除非這馬車裡的東西特別要緊,而且正和他相關,所以周八不想冒一絲可能被他發現的風險。

他用眼角餘光瞟了一眼容彌,容彌神情正常,似乎沒有看見周八。

康王心中癢癢的,一心要跟去看個究竟,也顧不上自己要留下的宗政惠了,急匆匆和容彌告別,迅速上車,車過一條街就讓王妃自己回去,他自己帶了幾個高手,跟着也拐進了周八進的那條巷子。

而容楚屋子裡,人都出去了,容楚也揮手示意康王送來的兩個丫鬟出去。一個丫鬟應聲而出,另一個卻不動,反而向他榻前走了一步。

第二十九章 命根子好了沒?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四十四章 扭轉乾坤第二十二章 被俘第十七章 表白☆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第三十九章 那一醉的風情第八十五章 你的王國,我的王第三十三章 心事第四十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第三十八章 最難辜負美人恩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二十二章 被俘第十二章 幺雞VS國公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六十三章 水中熱吻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九十九章 南齊雙帥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第六十七章 動情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五章 夜來殺機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十七章 表白第三十一章 四個男人的心思第六十七章 拿鐵傳訊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三十三章 彪悍賊男女第六章 醋霸王第五十章 牛逼的測試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第二十二章 你是誰?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四十一章 誘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九章 夜襲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第四十四章 扭轉乾坤第四章 一女百家求第九章 夜襲第二十三章 容大茶壺第三十六章 “父子”合作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二十二章 你是誰?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九十一章 父子鬥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十九章 我要保護你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二十九章 麗京情事?第五十四章 生產前夕第三十三章 心事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十五章 春光煦煦,有美一人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四十九章 捍夫大戰!壯哉太史!第十九章 你真醜!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三十四章 聯手鬥王第三十一章 我們都愛洗刷刷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四十七章 回奔
第二十九章 命根子好了沒?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四十四章 扭轉乾坤第二十二章 被俘第十七章 表白☆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第三十九章 那一醉的風情第八十五章 你的王國,我的王第三十三章 心事第四十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第三十八章 最難辜負美人恩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二十二章 被俘第十二章 幺雞VS國公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六十三章 水中熱吻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九十九章 南齊雙帥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第六十七章 動情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五章 夜來殺機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十七章 表白第三十一章 四個男人的心思第六十七章 拿鐵傳訊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三十三章 彪悍賊男女第六章 醋霸王第五十章 牛逼的測試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二十一章 容楚回府第二十二章 你是誰?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四十一章 誘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九章 夜襲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第四十四章 扭轉乾坤第四章 一女百家求第九章 夜襲第二十三章 容大茶壺第三十六章 “父子”合作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二十二章 你是誰?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九十一章 父子鬥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十九章 我要保護你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二十九章 麗京情事?第五十四章 生產前夕第三十三章 心事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十五章 春光煦煦,有美一人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四十九章 捍夫大戰!壯哉太史!第十九章 你真醜!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三十四章 聯手鬥王第三十一章 我們都愛洗刷刷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四十七章 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