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

景泰藍眼神裡浮上懵懂之色,咬着指頭道:“麻麻拋棄了你嗎?”

“是啊。”容楚嘆口氣,“你忘了?年前她走的時候,特意去和你告別,可是你當時看見我在她身邊嗎?”

景泰藍偏頭想了想,搖了搖頭。

“她和你告別,卻對我不告而別。”容楚表情不太好看,“她給你送禮物,卻把我紮了一屁股,她給你勤寫信,卻懶得給我幾個字。你說,到底誰算被拋棄?”

“真的嗎?”景泰藍眼睛晶晶亮,這回不是淚水是興奮的光,“我就知道她最最最喜歡的是我!”

容楚睨了睨這小子——他吃癟他這麼歡喜?真夠沒良心。

看在這小子淚水未乾份上,他今日善心大發,不予計較。嗯了一聲道:“自然是最在意你的,真不明白你哭什麼。她丟夫棄……夫,就是爲了給你鞏固江山,這要算拋棄,真不知道還有什麼算在意。”

景泰藍有點訕訕地,低頭咕噥道:“藍藍知道……藍藍只是心裡悶,想她了……”聲音越說越低。

容楚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景泰藍小心地避開他的傷腿,抱住他的脖子,幽幽地嘆口氣。

這麼小的人兒,大人般地嘆氣,聽得人要發笑。容楚笑問:“你嘆氣什麼?”

景泰藍一邊膩在他胸膛上,一邊幽幽地道:“這要是麻麻的懷抱就好了……”

容楚很想把這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小子給扔出去。

“我還想着你麻麻的懷抱呢。”他懶洋洋把最近又胖了的小子轉了個身,“反正都想不着,咱們倆互相抱抱算了。”

“嗯。”景泰藍抱着他,在他耳邊眯眼道,“將就將就了。”

容楚又想扔人了……

“麻麻說,心裡煩,找公公。”景泰藍和他咬耳朵,“公公,我現在很煩。”

“就這事?”容楚看了看外殿,“我還以爲您在爲那孩童失蹤案煩心呢。”

“那個案子交給麗京府去辦啦,說是撒下天羅地網,一定能捉到兇手的。”景泰藍揮揮小爪子,“母后回宮的事情大,公公,麻麻臨走時和我說,無論如何不要讓母后回宮。”景泰藍低低地道,“可是我現在覺得,似乎做不到了。”

“確實做不到。”容楚道,“你麻麻她站着說話不腰痛。”

“不許罵她。”景泰藍瞪起眼睛,隨即又泄氣,“公公你也這麼說?我真的……真的要讓她回宮嗎?”

他直着眼睛,想着回宮已經夠慘了,當初看太后出了宮,才勉強接受回宮。如今太后又要回來了,以後他得經常請安,得和她一起上朝,麻麻還不在身邊……這日子要怎麼過?

想到太后,他微微顫了顫,不是畏懼,自從回宮之後,他以往對太后的畏懼便少了很多,但他依舊不願意和她在一起,想到她,就想到某些陰冷的場景,黑暗裡逶迤的詭秘的淡白的煙氣,霧一般的影子……

容楚似乎在想着什麼,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回頭對上景泰藍小小絕望的眼光,才笑了笑,“大家都說,應該請她回宮,那就請。”

景泰藍失落地低頭摳手指。

“但是她回宮了,自己呆不下去,還要回去,那就怪不得陛下了,不是嗎?”

景泰藍驚喜地擡起頭來。

……

宮中隱約傳出消息,說陛下準備迎太后回宮了。

這話是御書房伺候的人說出來的,他們聽見陛下傳了宮廷御造司的人來,說景陽殿雖然沒修好,但也要另尋宮室收拾出來,好供太后回宮居住。

太后原來居住在景陽殿,景陽殿在她臨產那夜走了水,之後一直在修葺,說起來也奇怪,這點工程按說也該完工了,但遲遲不成,一會兒說時日不利,一會兒說格局設計有誤,當然,景陽殿始終沒修好,自然不方便接太后回宮,這也是皇帝一直用來應答太后派的理由之一。如今太后那邊鐵了心要回宮,表示說景陽殿走水不吉,就算修好也不想再住,寧願別居他處,那麼景陽殿修沒修好,也就不重要了。

宮中還有很多空着的宮室,設計精巧,涼閣處處,軒窗空頂,除了先帝在世時,夏天最喜歡住的宮殿承御殿早已封殿外。真要收拾出太后住的宮殿很容易。

這話傳出來,聽着很可信。太后那邊也因此加緊了動作,皇太后又出去散了幾回步,表示身體越發的好。親了幾次民,獲得了更多好評。有次她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拉着人家的手唏噓半天,最後還拔下了髮簪塞到人家手中,贏得了一地含淚感恩的跪拜,以及高呼太后萬歲的呼聲。

皇太后很端莊慈憫地轉身去了,事後自有護衛尋到那幸運的小女孩,把簪子給要了回去——皇家珍品,太后*物,怎麼能落到普通賤民手中?

當然,要回簪子是私下的,護衛走的時候,也扔下了點銀兩,好歹還是讓那小女孩佔了點便宜。

太后賜簪的事兒傳出去,就有更多的人等在皇太后在宮外園林散步的路上,期待着下一次的好運。皇太后果然順應民意,拔過幾回釵子,褪過幾回手鐲,贏得一片稱頌之聲。

當然,事後護衛還是要去尋的,東西還是要拿回來的。

漸漸的護衛也有了怨言——每次勞心費力地去找回首飾,還要掩人耳目,還要威脅不許泄露,還要自己貼錢——那些補償的賞銀,李公公說讓他們先墊着,事後在俸祿里加倍補上,但之後便沒了動靜,再說這個事後……什麼時候算事後呢?

宗政惠也不耐煩了。每次都要拔簪子,雖說能拿回來,但拿回來之後,有時候難免弄髒,有時候還會少個珠子少條金絲什麼的,就算不少什麼,她想着這東西曾經被那些滿是泥垢的骯髒的手捏過,也便不想戴了。東西拔下來的越多,不想戴的越多,再這樣下去她就沒首飾用了。

還有她的裙子和鞋,這麼多年,她都是坐在鳳輿上,就算從景陽殿到日宸殿,她也不會親自挪動步子,可現在,她的裙子和鞋子時不時要被路邊的野草弄髒,甚至還會被那些骯髒的手撫摸,甚至還要被那些骯髒的嘴親吻!她每次回宮,都要趕緊脫下衣服扔掉,這樣扔下去,她也快沒新衣穿了。

宗政惠開始心急,盼着那消息趕緊到來。還好,就在她的衣服首飾只夠一個月內每天換一次的時候,消息來了。

陛下將於明日,率領文武百官,親往永慶宮,迎接太后回宮。

不僅來接了,而且隆重的來接!據說禮部接到命令,加緊在一路上搭綵棚,又派人來和李公公商量具體的離宮時辰。

好消息來得太快,又太突然,昨天還毫無動靜,明日就要被迎回宮,宗政惠也被驚喜得險些昏了手腳,連連道:“這可怎麼是好?哪裡來得及?趕緊準備,趕緊收拾包袱!趕緊定人員!”

太后移宮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要選宮內跟隨回宮的人選,向禮部和宮監回報之後的安排,要先派人去新殿做準備,這邊定下名單後還要收拾,太后還有一大堆的東西要收拾,之前宗政惠離開皇宮時,人是被李秋容從密道一路背到永慶宮的,東西和人員卻直到半個月之後才準備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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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李秋容皺着眉,想着這樣太過倉促,對雙方安排不利,也無法先穩妥安排好即將要住的承御殿,便道,“日子也太緊了些,怕是難以安排周全。太后,是不是和禮部說,您略有微恙,推遲幾天……”

宗政惠猶豫了一下,斬釘截鐵地道:“不行!皇帝是故意這麼做的,就是在等我這話。這話一說,那邊就有了藉口,立即會說其實我身子還是不行,還是需要靜養,之後我再想回宮,就千難萬難!我已經花費了這許多心思,決不能功虧一簣!”

李秋容默然,想着她說得也有道理,又想是不是給康王送信,請他來商量一下,但此時哪裡還來得及?

其實就算他來得及送信也沒用,今日朝會之後,召開第一次名單審覈會議,正式討論內五衛合併之後的將領名單,這至關重要時刻,康王怎麼肯告假?

整個永慶宮都忙碌起來,現在能把這邊趕緊收拾出來就不錯了,李秋容忙得滿頭是汗,禮部還催着他定時辰,老李接過單子,翻了翻,單子上明日已經密密麻麻列了一排禮節,明日辰末皇帝出宮,率百官前往永慶宮,進宮之後率百官參拜,之後在永慶宮門口接受百姓參拜……林林總總,一堆繁文縟節。最後需要這邊定的,只是太后什麼時候等在正殿而已。

老李忙得不可開交,一眼瞟過,道,“陛下仁孝,好生隆重……”心裡卻想,出宮既遲,路途不近,還有一大堆禮節,等到回宮,豈不是深更半夜?

“是極,陛下深仁厚德,欣聞太后病癒,迫不及待要迎太后回宮。”禮部的官員笑眯眯。

“不能把時辰再提前些麼?”老李知道問這話已經僭越,這些皇家禮制不是他一個太監可以置喙的。

果然禮部的人立即沉下臉,道:“李公公這話差了!陛下出宮的時辰是欽天監推算過的,豈是你我所能更改?”

李秋容無奈,想了想,還是去內殿見宗政惠。還沒走近殿門,就聽見宗政惠聲音發尖,“我那件金紅色疊繡五彩鳳凰的大禮服呢?拿出來,那件最適合明日場合,配上淺紅胭脂,再在眼角掃一點淡金色,會顯得氣色很好……嗯?怎麼會有點摺痕?你們怎麼保管的——”隨即一聲尖叫,不知道誰被踢了還是打了,似乎又撞着什麼東西,哐噹一聲響。

老李皺皺眉——每次宗政惠達到目的,興奮歡喜時,便會失了平日沉穩陰沉之氣,顯出幾分難以控制的張狂來。

這種感覺,有點……癲狂。

這麼想的時候,他心中一跳,想起宗政家先輩曾有過的一個毛病……轉瞬他就將這念頭按了下來,規規矩矩和宗政惠稟告時辰的事。

“……禮部爲顯隆重,列出的禮儀自然極盡繁瑣……”他小心地提醒宗政惠,“其餘任何人都不能減免,只有您是可以的……”

繁瑣的禮節浪費時辰,回宮時過晚,李秋容擔心宗政惠到時不能安睡。這種上奉的禮節,包括皇帝在內,都是不好表示減少的,只有受禮的當事人可以謙虛推辭,省了一些參拜禮,就可以早點回宮。

宗政惠正皺眉查看那件大禮服上,肉眼難辨的皺痕,聽見這句轉過頭來,又是一句斬釘截鐵,“不行。”

李秋容垂下臉。

“老李,你莫瞧低了我,以爲我貪戀那般虛榮。”宗政惠向來重視李秋容,竟然放下禮服,親自和他解釋,“只是隆重些纔對。今日隆重出門回宮,萬人矚目,八方來迎,把回宮的場面做足了,才能彰顯我的地位。再說,他那麼顯眼地迎我回宮,就沒法再有臉送我出宮!”

李秋容想想也是,他不擅這些權爭心計,只是直覺地覺得夜深回宮不妥,如今想着太后說得有理,考慮得更爲深遠。和日後的地位比起來,一夜睡遲些也不算什麼。

他應聲退了出去,和禮部官員商議了具體時辰,禮部捧了單子急急地去了。這邊永慶宮上下,還得根據明日迎接大禮和參拜禮的安排,灑水墊道,打掃正殿,佈置彩臺果品,安排官員跪拜的場所和用具,安排百姓圍觀的場所,安排宮前和四周警衛……再加上本來就有的收拾物品的事情,忙得每個人都快飛了起來。宗政惠還不時地需要找這個找那個,爲明日的迎接反覆配着衣服首飾,殿內不時響起她的尖聲叱喝,“我那支九簪牡丹花金步搖呢……什麼……扔了?那雙八蝠雙繡高底鞋子呢?……什麼?也扔了?”

……

砰一聲一個宮女栽出殿外,跌了個灰頭土臉,忙着指揮人打掃正殿的李秋容嫌她擋路,一腳又將她踢下了階梯。難得他百忙中心中還閃過一個念頭——太后身子果然大好了,瞧這一腳就能把人踢出來……

永慶宮幾乎忙了整整一夜,連宗政惠也被吵得無法入眠,天快亮的時候,她坐在殿裡思量一陣,又親自到一個箱子裡去翻找了一樣東西,塞在隨身的袖袋裡。

東西是前兩日從康王那裡弄來的,康王來看她,腰囊裡隱約露出那東西的一角,她瞧見了,心中一動,當即指示李秋容偷了出來。李秋容武功高超,康王毫無所覺。東西到手,宗政惠研究了一陣,隨即爲其中的發現欣喜若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一直愁太史闌功勳彪炳步步高昇毫無把柄可抓,讓她恨得牙癢癢卻一時奈何不得。如今可不是瞌睡遇着了熱枕頭?

想不到康王也派人潛入了靜海,還拿到了這個東西……

她自覺這是個殺手鐗,也是個護身符,因此回宮必得帶着。

她直到早上才抽空休息了一會,她覺得好像才閉上眼睛,那邊李秋容的聲音已經傳來,“太后!聖駕率百官已經快到了!”

宗政惠艱難地坐起來,“快給我梳洗着衣!”

在梳洗和穿衣過程中,宗政惠幾次險些睡着,等她匆匆打扮好,那邊皇帝儀仗已經到了宮門口。

宗政惠在正殿寶座上等候,遠遠看見太監宮女如流水般魚貫而入,分列兩側,明黃龍旗招展,明*飛龍寶頂之下,小皇帝面色沉肅地端坐。後頭跟着浩浩蕩蕩的臣子。三公在最前面,連容楚,都坐了個輪椅,轆轆駛在章凝身邊。

宗政惠遠遠地看見容楚,怔了怔。

萬萬沒想到他也會來,自他受傷後,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請了三個月的假,多久沒上朝了。

前陣子那件事,她心中一直有疑惑,不知道容楚那麼做有什麼用意,雖然一時離間了她和康王,讓她心中存了疙瘩,短時間內兩人達不成協議,可是誰都知道,利益逼得人必須合作,有矛盾也是暫時的事,遲早他們還是會聯合起來。那麼容楚費盡心思來這一出有什麼必要?如果他是爲此自傷,那就更沒必要了。

她隱約知道點靜海的事,但不能確定。她畢竟身處深宮,消息不便。康王雖然猜到了些,卻因爲最近心思都在爭奪麗京兵權上,也沒有太往深裡分析,還沒來得及告訴宗政惠,宗政惠只是出於女子嫉妒多疑,忍不住要多想想。

所以此時宗政惠心中思潮翻涌,一忽兒勃然生怒,覺得那日容楚是在耍弄她,離間她和康王,保不準跑到靜海私會太史闌去了;一忽兒又想着他那日的蒼白的美,背對她微微起伏的肩,和那聲似乎微含同情的唏噓……

她的手心又熱了起來——每次看見容楚,她都會手心發熱,守寡後更加熱得厲害。她自幼戀慕着容楚,*他無雙容貌,*他文武雙全,*他從容絕慧,卻恨他的若即若離……到如今他給她的感受依舊是這樣。見不着的時候滿心裡都是恨,見着了卻總因他炫目的容光而微微暈眩,暈眩裡生出惆悵和不甘,不甘這世事難兩全,不甘這佳果無法摘,不甘地看着他,日甚一日的明珠生輝,風神絕俗,瑰姿豔逸,側帽風流……可她卻再也靠近不得。

宗政惠捏着手指,看皇帝帶着衆臣上殿來,跪倒在她的腳下。三歲多的皇帝,奶聲奶氣卻口齒清晰,“兒臣參見母后。並賀母后鳳體大安!”

宗政惠低頭瞧着那小兒,眼前一閃而過那夜,風一般衝進來的孩子,腦海裡那句可怕的話嗡嗡響起,她身子一顫,眼底掠過一絲恨色,臉上卻展開笑容。

她笑容慈和地望着景泰藍,滿眼都是*憐,當真情深如許,卻不說話。

她不說話,景泰藍就不得起身。景泰藍抿抿嘴,回頭看了看。

衆臣齊齊拜倒在地,“參見皇太后,太后鳳體安康!”

宗政惠看着面前伏下的人羣,猶如風過了稻田齊刷刷地偃伏。眼底掠過一絲志得意滿——她總算又等到了這一天!

隨即她的眼光越過人羣,眉頭一皺。

不良於行的容楚還坐着,雖然做出個要起身的樣子,但其實坐得很穩。

皇帝已經回過頭,吩咐道:“國公有傷,免跪了罷。”

容楚趁勢謝恩,那點掙扎的樣子都不必做了,穩穩坐了回去。

宗政惠原本想不計較的,然而看他那自在模樣,心底的怒氣忽然就翻騰上來——不能來就別來,硬要來,來了又這般模樣,他是來迎她還是氣她的?

她纔不信他真的傷得動不了,就算骨傷難愈,以他之能,想做什麼還是能做,靜海不就去過了?

再瞧他雖然姿態端正,但眼神飄飄渺渺,明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嘴角還淡淡含了一抹笑。這笑意雖動人,卻令她更憤怒,此刻她就在殿上,他這麼*的回憶的笑,自然想的不是她!

宗政惠沉下臉色,不開口。

她這麼一靜,殿上氣氛立即顯得怪異,衆臣等不到她回答,都有些詫異。臣子們悄悄擡頭,看她手緊緊捏着鳳座把手,並沒有看底下跪着的幼子,眼神卻落在容楚身上,那眼神……

一些不知道昔日舊事的大臣皺起眉頭——太后這是在幹什麼?皇帝還跪着呢。就算心裡有些委屈,似乎也不當這時候落了皇帝臉面吧?這和傳聞裡寬厚仁德的太后形象似乎有點不符……

一些知道昔日舊事的大臣也皺起眉頭——太后這是在幹什麼?氣着陛下還是看晉國公不順眼?這也太……不成體統了吧?

李秋容輕咳一聲。

宗政惠霍然一驚,這才發覺自己失態。連忙收回眼光,正要開口。

容楚忽然驚惶地支起身子,道:“臣有罪,臣怎可面見太后而不跪?謝陛下免臣的禮,不過臣不敢行事妄誕,有違陛下盡孝之道。”說完便掙扎着要從輪椅上下來。

他掙扎得甚是艱難的模樣,一衆臣子連忙去扶,皇帝跪着半回身,扁着嘴,眼眶有些泛紅,瞧着甚委屈。

衆臣也覺得他甚委屈。

往日裡一些中立臣子,都覺得太后委屈。垂簾期間兢兢業業,有功無過,莫名其妙就被打發到偏宮。一個女人失去腹中孩兒,再被長子放逐,說起來實在淒涼。所以很有一批自以爲剛正不阿,公平正義的大臣,認爲陛下孝道有虧,不惜生死,要爲太后說些公道話。

由來事端爭執,輸者未必屈服於誰的勢力,常常是屈服於輿論的壓力。總有那麼一羣人被片面輿論裹挾着,自以爲獲得了正義,由此裹挾了更多不明真相羣衆,形成龐大的言論暴力,進行道德綁架。

這樣的力量有時候還很龐大,畢竟民意洶涌,一旦硬性相抗,失卻人心,那又是一層損失。

當事者在這樣的壓力面前,要麼屈服,要麼有樣學樣,反綁架。

此刻便是如此了。

便是這殿上一默,容楚一跪,皇帝一委屈,衆人便感覺到,太后也未必全然無辜,皇帝顧慮也不是全沒道理,今日陛下給她做足了場面,她卻連一個禮節都計較如此,全然不給陛下和重臣的面子,這心性委實也算不上寬慈。

宗政惠身子微微顫起來,看見容楚那般裝模作樣,她便更加憤怒。別人不知道容楚情形,她怎麼會不知道?別說他現在僅僅傷了腿,還已經養傷了一個月,就算他真的斷了腿,以他閉穴之能,真心要跪,還是能麻利跪下來!

他又在做作!

她最恨他在她面前做作!

李秋容又在咳嗽。宗政惠瞧一眼底下,衆臣的臉色已經透着古怪,她心裡也明白,這不是和容楚計較的時候,更不是和皇帝算賬的時候,只好深吸一口氣,勉強扯出笑容,急急道:“國公不必如此!當年你在先帝面前也有個座位,今日又何須跪?快快請起。陛下和諸位卿家也請起罷!”

這話雖然聽着客氣,但依舊帶了三分賭氣,臉上雖然帶了笑容,但鐵青臉色仍在。混慣官場的都是人精,誰聽不出來,都垂頭起身站好,臉色不變,心裡自有了計較。

因爲殿上的這一出,之後氣氛便不太熱烈。宗政惠勉強和皇帝對答幾句,皇帝便吩咐起駕。浩浩蕩蕩的隊伍出宮門,在宮門前的彩臺前停了一停。外頭早已擠滿了百姓,等着瞻仰皇帝和太后的聖顏。

景泰藍先前跪了一陣子,滿臉的委屈,等到衆臣都瞧見他委屈的小臉了,他才慢慢收了臉色。出來時看見百姓,他顯然又歡喜起來,站在龍輿上,用力朝圍欄外的百姓揮手。惹得底下一堆太監慌不迭地扶着。

百姓隔着圍欄,遠遠看見巨大的龍輿上,站着個小小的孩子,不過三四歲模樣,小龍袍小金冠,圓鼓鼓的臉,烏溜溜的眼,臉頰噴薄着朝霞一般的粉紅色,小爪子對人羣可勁地揮,隱約手裡還抓了個民間孩子*吃的棍子糖。

百姓目瞪口呆——見過皇帝,見過萌的,沒見過這麼萌的皇帝!

百姓都知道皇帝年幼,但這只是個模糊的概念,並沒有把年幼和皇帝兩個字認真聯繫在一起。感覺裡皇帝就是穿龍袍,大鬍子,戴帽子,吃肥肉的大胖子,說起皇帝來,有那膽子大的,都會說一聲“皇帝老子”。

如今這“皇帝老子”站在面前,小靴子踩着錦墊,一蹦一蹦的,天真可*,漂亮大方,像年畫上的娃娃,像天上的仙童。一羣大姑娘小媳婦老孃們眼睛都直了,瞬間母性氾濫,拼命朝前擠,“哎喲喂,可疼死人了喲!”

很多百姓開始笑,拍大腿,“孃的,聽那些胡扯亂彈。說什麼皇帝老子不孝。這點子大的娃娃,懂什麼孝不孝?”

“怎麼可能不孝?”立即有婆子接嘴,“這點子大的年紀,跑這麼遠的路來接太后,這不是孝什麼是孝?”

“說到太后,”有人竊竊地笑起來,“前幾天得她手鐲賞賜的老三家,大家聽說了都去道喜,結果老三沉着臉,把人都趕出來了,你們猜怎麼回事?”

“怎麼說?別賣關子了!”

“我和老三家熟,私下聽來的,可別傳出去。”那人得意洋洋,壓低聲音,“老三說當晚,太后就派人來把手鐲要了回去!只留下一兩銀子做打賞,還不許說出去。一兩銀子抵什麼用?來道喜的踏破門檻,吃茶吃果子要紅包要辦酒,老三家倒貼了十兩銀子了!又不能說實話,急得兩口子頭髮都白了,眼看是個無底洞,只好趕人!”

“啊?居然有這事?給了再要回去?這……”

“我也聽說上次那給乞丐的簪子,也被奪了回去,那乞丐現在還在那邊破廟住着呢……”

竊竊私語不絕,百姓們再擡頭看看那邊,繃着臉進鳳輦的太后,忽然也覺得她看起來,不是那麼寬仁慈和了。因此呼喊陛下萬歲的呼聲,聽着聽着便整齊起來,遠遠超過了“太后千歲”的聲浪。

有時候,一張萌臉確實很佔便宜……

一部分大臣走得近的,隱約也聽見了“賞賜要回”的事兒,都悄悄對望一眼,覺得着實難爲情。

宗政惠沒有在意這些,一方面她沒有想到自己要回賞賜會有什麼後果,另一方面她的心也繃緊着,擔心皇帝會在迎她回宮的一路上出什麼幺蛾子,所以讓李秋容等人緊緊護衛在她身邊,又讓人好好盯住容楚。她自己心情緊張,臉色自然也不會太好看,看在衆人眼裡,自然又覺得她太苛刻挑剔。這麼個喜事兒,皇帝做到這程度,也得不來她一個笑容?看來有些事還真是眼見爲實。

景泰藍賣萌賣累了,笑眯眯坐下來,他倒把衆人的神色看在眼底,雖然還沒太明白,但隱約也感覺到百姓對他的喜*,心裡很有些快活。想着公公囑咐他,不要端皇帝架子,以前怎麼撒嬌怎麼來,真真是再沒有錯的。

簾子放下來,他看了看手中道具——棍子糖。有點像現在的棒棒糖。一根小細棍子上捲了糖稀。景泰藍嫌棄地把棍子糖往墊子下一塞——這是他年輕時候才吃的玩意,他現在早就不吃了。麻麻說這造型像雞屎!

關於這個賣萌道具,昨天他和容楚討論了一下,他有心要炫耀麻麻給做的奧特曼娃娃,容楚給勸阻了。說這造型太驚世駭俗,百姓認不得還以爲這是妖怪,到時候御史們又要說陛下玩物喪志沉迷妖物啥的。而且這娃娃做得也太醜,傳出去有損太史大人英明神武的名聲。

景泰藍自然不捨得麻麻給人瞧低,也就悻悻放棄了,今天上輿前,容楚塞了個棍子糖給景泰藍做道具。又詆譭了一番那奧特曼的醜,景泰藍斜眼瞧着他,“公公,你什麼意思?是想騙朕把娃娃送給你嗎?你都快有娃娃玩了,你爲什麼要搶朕的?”

容楚一聽,想到即將誕生的小包子頓時又喜又傷,魂一般的飄走了。景泰藍瞧着他瞬間將自己忘卻的背影,咬牙想着等弟弟出來,送個娃娃公公,讓他拼命揉啊揉,撕耳朵,揪頭髮,尿尿……

……

……

折騰到半下午,龍輦鳳輿緩緩啓程,一路出了永慶宮,宗政惠繃緊的心才稍稍放下,之後一路都是通衢大道,百姓圍擁,不至於再發生什麼枝節。

果然一路順遂,依仗過長府街,浩浩蕩蕩進宮,宗政惠直到看見深紅宮牆明黃琉璃瓦,才舒出了大半年來梗在胸中的一股氣。

終於回來了。

她擡眼看着緩緩開啓的宮門,眼神冷而沉。

當日倉皇出宮,她處於半昏迷狀態中,印象已經不深,只依稀記得屋樑上的星火,一羣人的驚叫哭泣,之後就是黑暗幽深的地道,昏暗閃爍的燈火,李秋容瘦得咯人的背脊,和醒來時陌生的宮室……

這樣的事,她發誓這一生只有一次,今日她千辛萬苦再入宮門,絕不會再踏出一步!

不僅如此,她還要將當初驅趕她如喪家之犬的人,也依樣趕出來!

“恭迎太后回宮!”一路上宮人俯伏,紅氈鋪地,皇帝親自前引,重臣四面圍擁,人人極盡恭敬。

她矜持頷首,脣角隱隱一抹鄙薄的笑容。

第五十八章 她的情意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第三十八章 滾你個蛋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三十一章 風浪第四十九章 捍夫大戰!壯哉太史!第四十三章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八章 回京三十一章 風浪第二十九章 命根子好了沒?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七十一章 發飆景泰藍第四章 升官發財死老婆第三十章 請君上鉤第十一章 腳踢公公第十三章 擄入國公府第十九章 我要保護你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四章 青樓相會第三章 坑爹的大姨媽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十四章 誰要亡我,我必滅他!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三章 坑爹的大姨媽第九十九章 南齊雙帥第五章 容楚VS李扶舟,絕世之爭第六十四章 以我之壽,換你平安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二十九章 麗京情事?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二十八章 南齊之秘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二十七章 女裝之美第四十四章 扭轉乾坤第八十章 滿月酒與美男計第八十二章 “賢伉儷”第二十六章 水中溼吻第一百章 爲她挽旗的手第六十五章 絕不相負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六十六章 人間溫暖第四十章 尋妻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五十一章 徒兒請受師傅一拜!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四十三章 熱血如沸第四十七章 回奔第二十八章 女王翻身把吻嘗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二十七章 女裝之美第十九章 容府賞梅宴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十章 她是人,還是神?第三十三章 我可以照顧你嗎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可以,但是今晚要背完《大學》第四章。”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第四十五章 太史闌迴歸第五十八章 誕生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定情信物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第四章 青樓相會第十二章 產室交鋒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五十三章 他的算計第一章 兇悍迴歸的皇帝第五十五章 三角關係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三十三章 心事第九十章 回家第二十七章 路遇第二十八章 南齊之秘第六章 醋霸王第五十三章 他的算計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三十六章 魔鬼教育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五章 夜來殺機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三十三章 心事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十三章 邰家新魔王第一章 兇悍迴歸的皇帝第十二章 產室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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