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銀子砸出響兒,值了!(二更)
言罷,胡天明再度看向武青林,拱手道:“侯爺海量,本官領情,眼下本官這裡還要繼續公務,侯爺連日辛苦,就不留您了,來日有空,再登門拜訪。”
武青林還禮,頷首道:“胡大夫客氣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就徑直帶着武曇離開了。
他兄妹兩人走得乾脆,彷彿稍後即將發生的事與他們半點干係也無。
霍常宇那邊則是有點傻眼——
他本來已經被打得就只剩半條命了,一瞬間隨從護衛就全都被轟了出去,他本人也被衙役粗暴的自擔架上給掀了下來。
剛剛散開的衙役和書記官等人迅速歸位。
公堂之上很快就恢復了一片肅穆。
武青林兄妹出得公堂,自然第一眼就看到站在下面臺階旁邊的何氏和霍芸好主僕。
三個人立刻屈膝行禮:“侯爺好走!”
何氏忍着腳疼偷偷側目去看霍芸好的表情,卻見霍芸好居然和自己一樣,規矩本分的低着頭,連看都沒看眼前這位侯爺一眼,更別說眉來眼去了。
她心裡有些急,可她們是女方,又不能慫恿小姑子主動和外男搭訕,最後就只剩乾着急了。
武青林看見霍家的人,腳步倒是頓住了,不過卻不知道是因爲大庭廣衆還是怎樣,居然最後也沒說什麼,只略一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武曇在旁邊看得直瞪眼,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握住何氏的手提議道:“霍家嫂嫂扭傷了腳,要麼……我跟大哥送你們回去?宮裡哪個太醫治跌撒損傷最好的……大哥?”
何氏哪好應承這樣的好意,只能佯裝鎮定的推拒:“一點小傷而已,不必麻煩武二小姐了。”
霍芸好看樣子是真鎮定,從容不迫的露出一個笑容:“不用了,馬車就在外面,稍後我們自行回府即可,今天已經給侯爺和武二小姐都添了太多的麻煩,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了。”
何氏也知道今天這事兒是他們霍家做的孽,只能順着霍芸好的話茬也連忙賠罪:“是啊,都是我們霍家疏失,今天差點惹了大禍,改日……應該備了禮物登侯府的門正式賠罪纔是,侯爺和二小姐見諒。”
兩人都不知道這霍常宇究竟又惹了什麼麻煩出來,一時倒是不敢走的。
雖說已經分了家,可畢竟也都是寫在一本族譜上的,這個霍常宇又和霍芸嫿狼狽爲奸,仗着有霍芸嫿這個皇妃做靠山,完全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什麼喪心病狂的大事都敢做的,萬一闖了大禍,他們另外兩房怕是還得受牽連,所以不等在這裡看看情況是真不放心回去。
武曇能瞭解二人的心思,反正她該幫的也幫過了,她大哥既然一直無動於衷,她也就不多說了,點點頭道:“那好吧,我們先走了。”
武青林率先舉步,兄妹兩個一前一後的朝府衙外面走去。
何氏和霍芸好紛紛擡起頭來,目送兩人的背影。
霍芸好面上無喜無悲,但何氏卻看得出來她的情緒其實不太對——
自己這個小姑子一向穩重從容,平時話也不多,可細微的神色之間卻有不同的,早上出門的時候對方那是真平靜,心無旁騖,這會兒卻顯然是心事重了,人都跟着沉悶了。
“好……”何氏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府衙外面已經看見衙役帶着個神色憔悴又頗顯得有幾分狼狽的婦人進來了,一邊走一邊驅散圍觀的百姓:“讓開讓開!人犯帶到,不得阻撓公務!”
姑嫂兩個暫時就顧不上別的了,連忙定了定神去關注裡面公堂上的情況。
這邊武青林兄妹從衙門院內出來,武曇走到馬車前就恨鐵不成鋼的跺了兩下腳,癟着嘴回頭給她大哥甩臉子:“這就走啊?”
武青林面色平靜:“後面的事情你不是都安排好了麼?既無懸念,就沒什麼熱鬧可瞧了,我們繼續留下去反而惹人生疑,就不要給胡大人惹麻煩了。”
若說是在前兩天,武曇還是十分期待她自導自演的這場好戲的,可這會兒吧——
她早沒興趣了,反而更關心他大哥所謂“奸計”的進展,霍芸好乾脆利落,客客氣氣的把他好不容易蓄謀說出口的話給堵了回去,大把銀子往外一甩,他們兩家的來往就變成了硬邦邦的公事公辦,雖說人家的自力更生,一舉兩得的既完成了自保又撇清了他們武家的名聲,原就挑不出錯處,可武曇心裡卻是默默地替她大哥吐血的……
讓你臉皮薄,讓你迂迴,讓你玩什麼曲線救國戰略,現在好了吧,你費這麼大勁繞這麼大彎,乾乾淨淨的又退回原點來了,看你後面怎麼辦?
這麼一想,就能理解蕭樾那廝的優勢來了——
他臉皮厚啊!他沒原則,沒底線,死纏爛打不要臉啊!
可她大哥畢竟不是那樣的人,現在逼着霍芸好,大約也是心裡尷尬吧……
武曇覺得她大哥此刻必然也是心中鬱卒,也不忍心傷口撒鹽,索性便繞開這一茬了,嘆了口氣乖乖上了車。
武青林翻身上馬,親自護送妹妹的馬車回府。
青瓷悄悄掀開窗簾一角往外看去,看着外面面色冷峻高坐在馬上的武青林,也沒能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端倪來,也終是忍不住退回來問武曇:“侯爺是確實想求娶霍家姑娘的吧?”
她跟着武曇,多少也對武青林有些瞭解,只有霍常宇纔會覺得他是被激出來的婚約之說。
不過這會兒青瓷兩個也是納悶壞了——
她們觀察武青林和霍芸好可沒武曇那麼久又那麼細心,只覺得這一切好像都是毫無徵兆,突然就這麼發生了的。
武曇拿了桌上的茶壺倒水,隨口道:“都蓄謀已久了,你說真的假的?”
青瓷和藍釉互相看看,是真不太能理解這個所謂蓄謀已久到底都蓄謀在哪兒了,但畢竟是主子家兄長的私事,她們倆也不好一直刨根問底。
最後,藍釉只是嘆了口氣:“可惜那位霍二小姐太不解風情,居然當堂甩了大把銀子出來堵了侯爺的口。”
武曇喝了口水,聞言,眼底居然難得浮現出幾分自嘲和落寞的神色,感慨道:“她那不叫不解風情,她那只是太清醒了。”
藍釉兩人還是不甚理解,全都神色迷茫:“怎麼說?”
“霍家沒落了啊!”武曇道:“如今她家只靠着一個纔剛升至六品官的霍常亭撐着,而且霍常亭還丁憂在京,三年之後能不能再次順利啓用都難說,可我定遠侯府如今卻正是如日中天之時,兩家門第相差懸殊……雖然俗語都說男低娶、女高嫁,可最好的婚嫁關係還是建立在門當戶對的基礎上的。且不論我家祖母會不會應承這樣的一門婚事,若是霍芸好真的就聽我大哥的一句‘戲言’就主動較真應承了這門婚事,一定會有無數的人在背後嘲諷,甚至是指責和詬病於她,乃至於我們侯府。這樣的親事結下來……你們自己扒拉手指頭算嘛,從頭到尾,對雙方而言可有一點助益?”
武曇對她大哥的整體條件還是有足夠的認知和信心的,如果只是從人品外貌上挑,她打死也不信霍芸好會對她大哥一點心思也不動。
可她自己本身就是個十分清醒的人,於是就特別能明白霍芸好此時的心境。
霍芸好就是活得太清醒,太認真了。霍家與武家門不當戶不對,一旦強行結親,起碼在最近的三五七年之內,他們兩家都會成爲京城裡整個權貴圈子裡冷嘲熱諷和詬病指摘的對象,不僅如此,她也知道霍家前面有太多對不住武家的地方,武曇兄妹兩個雖不計較了,武家的其他人心裡卻不能完全沒有隔閡,如果武青林因爲娶了她,再讓武家成了全京城嘲笑的對象,那麼即使勉強成婚了,婚後老夫人對她的不喜也只會有增無減。
不僅有外患,還有內憂,既然面子裡子全無,那又何苦?
這世上有的女孩兒會爲一眼誤終身,但霍芸好和武曇都不是那樣的人。
她們習慣了權衡利弊,習慣了往長遠裡去看事情,也許將來有一天情到深處,也會義無反顧,但是在一開始卻是不會輕易的就將自己一頭扎進去了。
青瓷兩個都是自小與世隔絕,並不是在市井之間長大的,對這世間有些生存法則還不是特別理解。
武曇的話,她們聽來是有道理的,但是說到底畢竟不是一個階級和圈子裡的人,她們對“人言可畏”四個字確實是看不了那麼重……
“這麼說就是沒戲了?”藍釉遺憾忖道。
“也不一定!”武曇莞爾,俏皮的眨眨眼,“看我大哥的誠意咯!”
藍釉卻沉浸於自己的思緒裡,沒太在意她的話,隨後忽的一拍大腿:“呀!六十萬兩!那霍家小姐的那筆銀子豈不是打水漂了?就爲了氣死霍家那對不要臉的兄妹?就算是拿來買她和侯爺彼此的名聲也不值那麼多啊!”
雖然不是自己的銀子,可是想想那麼大筆銀子就那麼被霍家小姐豪邁的一巴掌用一張文書拍在了胡天明的衙門裡,也是替她肉疼不已。
“噗!”武曇失笑,恨鐵不成鋼的剜了她一眼:“要不說術業有專攻,你們倆也就只有賣力氣打架的份兒了。什麼霍常宇霍芸嫿,她們哪個值得霍芸好拼血本?說是澄清她和我大哥彼此的名聲,也只是個表象罷了,這纔是霍家二小姐有大智慧的地方。”
青瓷和藍釉兩個今天是屢次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真的不怎麼好,又是互相干瞪眼了半晌也沒能領悟玄機,於是只能齊刷刷的去盯她家主子。
武曇則是十分的嘚瑟,眉飛色舞之間都露出瞭如有榮焉一樣的表情來:“六十萬兩銀子,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了吧?”
兩人點頭。
“就是啊!這麼的大筆的銀子,就算砸水裡,也不能只聽個響兒,順帶着還得看個漂亮的水花呢。”武曇得意道:“照我大致的估算,等這麼一筆銀子湊出來,霍芸好的家底起碼要散出去八成以上。雖然打着的是田氏的旗號,可銀子畢竟是從她手上做主交出去的,又是衆目睽睽之下,打着爲國事盡心的旗號。她一個閨閣女子,能有如此氣節……胡天明不是已經當衆承諾會寫摺子呈送陛下了麼?當初皇甫七那廝還用百萬石糧食和百萬兩銀子換了頂探花郎的帽子戴呢。如今霍家小姐散盡家財,朝廷方面必然要有表示,最保守的估計也該有皇帝陛下的口頭嘉獎,或者賜霍家一座象徵忠義的貞節牌坊也有可能。”
霍芸好是個很有眼光和決斷的人,如果只以爲她散盡家財是爲了與霍常宇那兩兄妹置氣,就實在是太小瞧她了。
青瓷恍然大悟:“哪怕只是得陛下的一句誇獎,霍二小姐就也不再是個寂寂無名的閨閣女子了。以前惠妃屢次爲難她,不過就是欺她只是個閨閣女子,即使因爲某些見不得人的原因和手段被磋磨死了,只要稍加遮掩,也會死得無聲無息。可只要霍二小姐因爲捐銀充軍餉一事得了陛下褒獎和世人誇讚的好名聲……惠妃即使是披着一張皇妃的皮,以後也會投鼠忌器,反而要絕了心思,再不敢輕易出陰招害她了?”
如果是花錢買平安的話,那這六十萬兩銀子花出去,就好像是值得了。
畢竟——
如果命先沒了,就算有再多的銀錢在手也無福消受了。
藍釉若有所思的也跟着補充:“不僅如此,霍家姑娘既然已經將大部分的家產散了出去,惠妃和霍常宇兩個也就不需要再針對她去爭什麼搶什麼了,這樣……她纔算是徹底甩開了那兩塊狗皮膏藥。”
一舉兩得!
與此同時,京兆府衙門的公堂之上,胡天明正在經歷他人生中的一場重要的考驗。
當時衙役將柳馨帶上了堂,霍常宇就有點受驚過度:“柳馨?你……你……”
等等!之前衙役說的什麼?這女人是來告他的?告他的罪名是什麼?
霍常宇的腦子裡亂糟糟的,可剛纔他就只顧着疼了,根本沒在意旁邊衙役和胡天明的對話,這時候就仔細回想起當初的事了。
那時候他利用柳馨的關係替霍芸嫿在定遠侯府裡改了武曇的八字帖,後來爲了籠絡封柳馨的口,是有聽從霍芸嫿的建議——
因爲他還不曾娶妻,霍家書香門第,更不會允許青樓女子進門做妾,所以就想贖了柳馨出來,並且將她收做外室,這樣正好可以籠絡着封這柳馨的口。
可柳馨卻只同意他幫她贖身,又要了二百兩銀子說要離京找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來過了。
當時因爲那八字帖的具體用途他也不曾對柳馨透露,柳馨根本就不知道內幕,這女人對他來說並無威脅,他想也沒想就掏銀子打發了。
如今時隔一年之久,卻沒有想到還會再見柳馨,而且還是在公堂之上?
柳馨那邊自從被人意圖謀殺之後就被嚇破了膽,就是被衙役護送來京的一路上也一直都戰戰兢兢的,備受煎熬,此刻見了他,當即就撲上去又抓又撓的破口大罵:“你個沒良心的混蛋,好歹咱們也曾相好一場,我也是幫你做過事,出過力的……你就算是不念舊情也得念點交情吧?你殺我!你派人去殺我!”
若在平時,霍常宇未必會在她面前吃虧,可他剛捱了打,站都站不起來,被柳馨這麼一撲,屁股落地就疼的幾乎昏厥,又哪裡顧得上躲這瘋女人?
“公堂之上,不得放肆!”衙役連忙上前來拉。
霍常宇臉上已經被抓出四五處血痕,有一道剛要在眼皮上,有血珠泌出來,他痛得齜牙咧嘴,眼睛都幾乎睜不開。
柳馨被衙役扯到了旁邊,一時掙脫不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開始哭。
“肅靜!”胡天明坐堂也是見慣了這樣的潑婦的,當即一拍驚堂木。
柳馨的哭聲立刻戛然而止,收斂着重新跪好就開始訴苦:“府尹大人做主,民婦冤枉啊!”
“你有何冤情,如實說來!”胡天明一臉威嚴。
柳馨滿是怨憤的回頭一指身邊跪着的霍常宇,再度迸出眼淚來:“大人,民婦要狀告於他,他買兇殺人,意圖將民婦置於死地!”
“你信口雌黃!”霍常宇一聽她當面就栽了自己一項殺人的大罪下來,也是瞬間惱羞成怒:“大人,不要聽這個賤……刁婦胡說八道,她這是誣告,草民與她無冤無仇……”
話音未落,胡天明已經開始反問:“那你可認識此人?”
“不……”霍常宇脫口就想說不認識,隨後想起來這是在公堂之上,立刻又住了口,遲疑着目光閃躲。
胡天明卻不給他組織語言的時間,直接又轉問柳馨:“柳氏你說!”
“霍三爺當然認得民婦,不僅認得,還曾數次共度春宵,熟得很呢!”柳馨狠狠剜了霍常宇一眼,挑釁的一揚眉,反正她就是青樓出身,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不等胡天明再問話就自主說道:“大人明鑑,民婦原是京城柳家莊人士,後因父親爛賭被賣入青衣坊,霍三爺便是民婦當年的恩客之一,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人去傳青衣坊的老鴇春娘過來作證,看民婦所言,是否屬實。”
胡天明看向霍常宇。
霍常宇知道避無可避,頂着外面圍觀百姓嘲笑他宿妓的粗鄙之言艱難的點了點頭,隨後又趕緊澄清道:“大人,草民早前是曾爲女色所迷荒唐過一陣子,可宿妓一事並不需入罪的,何況一年前草民已經替這柳馨贖身,並且給了她安身錢,妥善安置了她,實在不知道這婦人發的什麼瘋,突然又狀告草民!”
胡天明略略點頭,又問柳馨:“你說霍常宇買兇殺你,可有憑證?”
柳馨也是心中暗恨,急急地道:“還要什麼憑證,那夜潛入民婦家中的匪徒親口所言,說是霍三爺指使他們前去殺我滅口永絕後患的!”
胡天明已經從“滅口”二字之間聽出了貓膩,不過卻先不點明,反而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那就是口說無憑了?”
下面府衙一併送來的文書上說,入室行兇的兩個歹人已經竄逃,並沒有被捉拿歸案。
霍常宇鬆一口氣:“大人英明,這婦人出身下賤,一言一行皆不可信!”
“你……”柳馨是認定了霍常宇要殺她,見他不僅抵賴不認還辱罵自己,當即又要撲上去廝打,好在這次衙役早有準備,將她死死的按住了。
她一時掙扎不得,終氣得嚎啕大哭,心一橫大聲道:“就是他殺我!民婦有證據,因爲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一年前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他指使我利用我在定遠侯府做事的妹去改了侯府小姐的一封八字帖,事後纔拿錢打發了我!”
霍常宇大驚失色,想要去捂她的嘴都來不及,柳馨已經憤慨不已的全說了:“民婦一開始受他矇蔽,大人,您當民婦爲何要遠走他鄉?那是因爲後來我發現,我妹妹剛替他改過帖子沒幾天,定遠侯府的三小姐就被賜婚嫁進東宮爲太子側妃了。定遠侯府二小姐的生辰是在六月,我妹妹受他矇蔽替他改的就是侯府二小姐的庚帖,府尹大人以爲——這兩件事之間是否有所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