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萱想要跟一個人搞好關係,對方是絕對沒辦法抗拒的,更別提是真心喜歡。
一路下來,公交車到達故宮古玩街的時候,謝幼靈已經跟她好得像親姐妹一樣了。最初見面時,謝幼靈心裡還有點微微的酸意,這時候早就徹底消失,一點也不剩了。
蘇進含笑看着她們倆交流,一句話也沒說。
到了故宮古玩街,在街口下了車,柳萱轉身問道:“之前還沒問呢,你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
蘇進聳聳肩:“沒什麼,就是想賺點錢。”
無論是天工社團,還是他個人的修復,都需要大量的錢。別的不說,十極裡那個房子的確小了點,蘇進遲早得換個更大點的。
柳萱先是一怔,接着眼睛就亮了,問道:“你是想撿漏?”
“撿漏?”蘇進一愣,接着搖了搖頭,“不,漏哪有那麼好揀的?”
他們現在正站在故宮古玩街的街口,兩邊都是地攤。一大一小兩個美女站在蘇進旁邊,格外引人注目,攤主和攤上客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但蘇進卻完全沒留意,他只是看着地攤上的貨物,目光一掃而過。
只是這樣掃過,不需要細看,他就已經看出來了。這些攤位上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假貨,勉強能稱得上工藝品而已。其中真貨,千中無一。
他上次能在這裡揀到得壹元寶,已經算是撞了大運了……
其實也很好理解,長年在這裡擺地攤的,都屬於文物交流市場最下游的環節。他們能夠獲得文物的渠道非常少。他們不是不想拿到真貨,但是絕大多數真貨在到他們手上之前,就已經被前面的人截走了,最後留到他們手上的,只有這些。
當然,流通過程中,總還是會留下被人看走眼的東西。但是前面經過這麼多道手,被這麼多掌眼看過,所有掌眼一起走眼,那機率得多小?
蘇進不會有漏不撿,但也不會把希望只放在撿漏上。
他看向旁邊一家店面,招呼了兩人一聲,率先走了進去。
這家店位於古玩街入口,人流最稠密的地方。它佔地面積不小,足有七八百平方米。從櫥窗到牌匾,都大氣風雅,尤其是匾上“文玩齋”三個字,如曲水流殤,儼然大師手筆。
蘇進欣賞了一下這三個字,走進店面。
他們一行三人的確很引人注目,馬上就有店員迎了上來,殷勤地問道:“三位想看些什麼?”
他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在三個人身上掃了一遍,有點詫異。
這三個人的組合,實在太奇怪了。
穿得最好的是這位漂亮得驚人的姑娘。她身上的衣服沒一件有銘牌,但只看材質剪裁就能看出來,這可不是什麼剪牌的尾貨,就是實打實的私人訂製!
衣服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她的氣質,一看就出身不凡,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小姑娘也不太一般。她年紀很小,穿着也一般,但渾身上下充盈着說不出的靈氣,要是長大了,肯定也是難得一見的絕頂美女!
這一大一小兩個美女,都只看着站在中間的那個年輕人,顯然以他爲主。
這年輕人穿的就是地攤貨,五官端正,脣邊總是帶着微微的笑意。他的氣質非常特殊,明明看着挺年輕的,但無論眼神還是由內而發的氣度,都帶着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讓人忍不住對他心生重視。
店員迅速判斷出了主次,身體側了側,主要面對着蘇進。
蘇進含笑向他點了點頭,道:“不用客氣,我們先隨便看看。”
店員立刻就知道了,這是那種喜歡自己慢慢看,不喜歡別人太多招呼的類型。
他立刻道:“是,各位請隨意,有事可以隨時叫我。”說完,他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柳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這家店店員的素質很好嘛。”
蘇進也看出來了,他在心裡做了個評估,臉上一點也沒露,走到古玩架旁邊,欣賞了起來。
這家店一共兩層,佔地面積不小。一層的左側,像書架一樣圍擺了六個古玩架,兩個被玻璃門鎖了起來,另外四個敞開着,可以隨便看。右邊也有四個古玩架,中間兩個書架換成了沙發和茶几,現在正有四個人坐在那裡,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這家店別的不說,光是這十個古玩架上擺的文物數量,就足夠能體現它的實力了。
蘇進走到最靠門的一個古玩架旁邊,擡頭看去。
這一架擺的都是青銅器,沒被玻璃門封着,可以隨便碰觸。燈光從上方打下來,把這些古老的器皿照得神秘而莊重。
正對面擺着四面銅鏡,上上下下的青銅器還有許多種。放在最下面的一個青銅鼎比較大,其餘都是銅杯、銅燭臺、銅香爐等小件。
絕大多數銅器上都覆蓋着大面積青綠色鏽跡,有些地方鏽跡太重,甚至連細節都模糊了。
這樣的文物明顯很不好看,謝幼靈不太喜歡,蘇進一個個看過去,卻暗暗地點了點頭。
“哥哥,我們去那邊看,那邊好看!”
蘇進順着謝幼靈手指的方向一看,立刻就笑了。那邊是兩個瓷器架。陶瓷這種東西,自古以來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不僅在華夏境內非常盛行,也迷倒了無數西方人。
兩個瓷器架,一個是敞開式的,一個是鎖起來的。
蘇進先帶謝幼靈到敞開的那個架子旁邊。
瓷器的種類很多,架子上的東西也擺得很有序。一層青花,一層青瓷,一層粉彩……基本上囊括了瓷器的全部常見種類。
謝幼靈着迷地看着,指着中間偏上層的一個青花瓷碗道:“哥哥,把那個拿來給我看看吧?”
蘇進擡頭一看,那也是一個民國仿品,不值什麼錢,於是點點頭,取了下來。
謝幼靈伸手就想接,蘇進一手把她攔開,搖頭道:“欣賞交易瓷器有個規矩,叫‘瓷不過手’。就是說,交接的時候不能手手交接,得由頭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放穩了,再讓另一個人來接。”
說着,他把瓷碗放在旁邊的茶几上,再讓謝幼靈去拿。
謝幼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把它捧了起來,好奇地問道:“爲什麼要這麼做?”
蘇進還沒解釋,柳萱已經先明白過來了:“這是擔心交接的過程中脫手,萬一摔碎了,講不清責任?”
蘇進笑着點頭:“正是如此……”
“胡說八道!”
蘇進正微笑着點頭,突然從文玩齋右廳傳來一個聲音,憤憤然,說得很大聲。
右廳裡坐着四個人,坐在正中央的是一個胖子,腆着大肚子,土黃色的長袖t恤挺時髦,就是讓人擔心隨時有可能會被撐破。胖子手上拿着一個大手絹,不時抹一下鼻子上的汗,但鼻頭還是顯得油光光的。
說話的是胖子旁邊的一個鷹鉤鼻中年人,他穿着黑色長衫,正傲慢地睨視着蘇進。剛纔這句話,擺明了是對蘇進說的。鷹鉤鼻胸前佩戴着修復師的徽章,是一個三段修復師。
蘇進進來時就掃了一眼,很清楚他們在幹什麼。
那邊正在商量一場交易,胖子是買家,鷹鉤鼻是他請來的掌眼,對面那一男一女是賣家。而他們交易的東西,則是放在茶几上的一座觀音瓷像。
這是一尊白瓷像,釉質光潔,線條溫潤流暢,觀音手持楊柳淨瓶,姿態縹緲,低垂的眉眼間隱帶一絲嫵媚,恍惚間像是要活過來了。
當時,蘇進看了一眼那尊瓷像,脣角微微一挑。不過,交易是別人的事情,他沒打算插嘴。
沒想到,他們好好的在旁邊說話,這邊的掌眼竟然先開口了,出言就是斥責。
蘇進有些意外,但看見鷹鉤鼻看着柳萱的目光,就明白了過來。
胖子擦着汗說:“倪大師,不要這樣說嘛。我看這小夥子說得也有點道理……”
“什麼狗屁道理?”鷹鉤鼻更不屑了,“不過是裝模作樣,騙女人而已!我倪明宇做這行幾十年了,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說法!”
蘇進看了一眼,笑了笑,沒有迴應。這種人他見得太多了,一個個計較的話,根本就計較不來。而且,所有的這種人,到最後都會被現實重重地打臉。他又不是他們的老師,何必要教他們學會做人?
大部分情況下,蘇進不迴應,對方也就算了。畢竟大家萍水相逢,誰也不認識誰,何必死纏爛打,搞得不可收拾?
但這個叫倪明宇的鷹鉤鼻顯然不列入其中。他斜眼看着柳萱,目光在她的胸脯、腰肢、屁股等地方掃過,又看她湊近了低聲跟蘇進說話,非常親密的樣子,心裡越來越酸。他不僅沒有收斂,聲音反而變得更大了:“現在的年輕人啊,在網上看了一招半式就學來撩撥小姑娘。嘴上說得好聽,心裡不都還是想的那檔子事兒?”
這話直接貶低蘇進的名譽,蘇進和柳萱的臉色同時沉了下來,謝幼靈也聽懂了,她生氣地瞪圓了眼睛,怒罵倪明宇:“你,你,你胡說!”
倪明宇哼了一聲,說:“小姑娘,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胖子也覺得他說得有點不像話了,擦着汗說:“倪大師,別說這個了,我們還是看看這尊瓷像吧。”他費勁地轉身,對蘇進這邊說,“不好意思,別放在心上。”
倪明宇說得正高興,被他打斷,很是不滿地看了茶几上的瓷像一眼:“還有什麼好看的?我剛纔已經跟你說了,這瓷像貨真價實,就是明朝何朝宗大師的作品!”
蘇進一聽這話,眉毛就高高地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