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倩打起精神,給蘇進講了一下接下來的安排。
蘇進來得剛剛好,按照當前計劃,正式開墓將於兩天後,也就是元月22日進行。然後預計將於元月27日,也就是除夕之前,起出第一批文物,相當於也是一次新年獻禮。
蘇進眉頭微皺,道:“算上22號當天,也只有六天時間,有點緊張。”
舒倩無奈地道:“對,是有點緊,但這是政治任務……”
這個時間安排包含了很多內容,她覺得蘇進這個年輕人恐怕不太能理解。她想了想,正要勸說講解一番,蘇進就擡起手阻止了她:“嗯,我知道了,六天時間是吧。”
蘇進看着她詫異的目光,笑了,“政治任務,必須完成,這不是你說的嗎?”
舒倩一愣,如釋重負地道:“是的,必須完成。”
蘇進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還有兩天時間,有些計劃得提前開始做了……”
舒倩目露不解,蘇進道:“漢墓裡有很多文物,這些文物埋藏在地下,曾經經歷過盜掘,狀態肯定很不好。很多文物在起出的時候,就需要立刻保護起來,部分文物可能需要當場修復。每一件文物,都需要提前擬定針對性計劃。這一點,開掘方案上也提到過。”
這段時間,舒倩拿着蘇進方案跟尚泉水對抗,方方面面都研究得滾瓜爛熟。現在蘇進一提起來,舒倩馬上就想到了。
她點頭道:“對,的確說到過。因爲具體文物的種類要等挖出來之後才能知道,所以相關的計劃也只能等到開墓之後,臨時來做。”
蘇進道:“是這樣的。”事實上,他早就知道三號墓裡究竟有些什麼文物了。所以,這些針對單件文物的具體修復計劃他雖然沒放進去,但前期環境安排以及相關保護措施裡,全部都提前做了安排。甚至連相關的設備與耗材也全部都準備好了。也正是因爲這樣,他纔會同意舒倩說的“六天”的時間。
不然,冒着破壞文物的可能搶時間,再多的理由他也是不能同意的。
舒倩跟蘇進溝通得很愉快,這三個月來尚泉水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終於消散了不少。她囑咐道:“明天后天兩天,尚泉水會召集所有的修復師開會,安排開墓之後的具體工作。到時候……”
她露出了一些猶豫的表情,蘇進道,“嗯,我知道該怎麼辦。”
舒倩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豪氣,大聲道:“放心,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的!”
蘇進笑了,道:“好啊,那就拜託舒姐你了。”
…………
舒倩畢竟是年輕女性,晚上在這裡呆太久不好。交待完事情,她檢查了一下蘇進兩人的起居用品,發現沒有問題,這才離開了。
蘇進想了想,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山裡信號通常不太好,但是指揮部這裡另外架設了信號塔,絕不可能發生電話打不通的情況。
結果蘇進剛剛打過去,嘟嘟的長音響了沒兩聲,就變成了緊促的短音。
這是……被掛斷了?
蘇進一愣,看了看手機,又撥了一次過去。
還是被掛斷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老頭子以前可從來沒出現過不接他電話的情況,是有什麼事情得罪他了嗎?
蘇進想了好一會兒,第三次索性直接打給了單一鳴。
單一鳴果然很快就接通了,聽見蘇進是來找他師父的,很無奈地說:“師父他……正在忙呢。”
蘇進一愣:“忙什麼?”
晚上缺少自然光,而燈光等人工光線一則是不夠強,二者是有偏色,會影響對色彩細節的感受。所以正經修復師,晚上一般都是不工作的。
單一鳴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蘇進卻已經聽見了背景後面傳來的一些聲音。他非常無奈地道:“我知道了……”
很明顯,那是架空庭園修復完一件文物後,能量條充能,以及五星爆破的聲音。
張萬生在忙啥?在忙着玩遊戲呢!
蘇進無奈地道:“單大師,麻煩您問下張前輩,馬王堆過兩天要開墓了,問他要不要過來看看現場。”
單一鳴顯然開的是外放,他還沒轉述,張萬生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過兩天?”
蘇進道:“對,22號上午八點正式動工,您要過來嗎?”
“去!”
張萬生用一個字乾脆利落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接下來就是抱怨,“孃的開墓竟然不跟我說!一鳴你接到通知了沒有?”
單一鳴很是無奈地道:“我昨天接到了,也跟師父您說過了,您說去什麼去,別打擾您……我以爲您對這個沒興趣呢。”
“狗屁!我不記得你有說過,你肯定在騙我!”
“師父,我記得很清楚。您當時坐在那裡玩遊戲,我接完電話就跟你說了……”
“屁!我不記得就不算!怎麼,你敢頂撞你師父了,好大的狗膽!”
單一鳴無奈。做師父的耍賴,當徒弟的能怎麼辦?他只能憋屈地承認:“好吧,是我忘記了……”
“我就說吧,肯定是你忘了,還賴你師父我!當然要去,你趕緊安排,我們馬上動身!”
說着,他的聲音小了下去,架空庭園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顯然又沉迷遊戲去了。
單一鳴無奈極了,委屈地小聲跟蘇進說:“我真跟他說了!”
蘇進憋笑道:“嗯嗯嗯,我相信你,張前輩當時應該是沒留意吧。”
說到這個,單一鳴更委屈了:“沒留意我的話,一聽你的就過來了!這是不公平待遇!”
對面突然響起“砰”的一聲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砸到了單一鳴身上,讓他發出一聲悶哼。接着響起的是張萬生的聲音:“不許發牢騷!”
單一鳴已經六十多歲,一生之中跟人打過無數次交道,身爲文安組前首席顧問,爲人處事也很有一套。但他卻拿自己的師父一點辦法也沒有,重新壓低了聲音,用極小的聲音抱怨一句。
蘇進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接着問道:“單大師,我正好也有事情要找您。”
單一鳴總算振作了一點:“哦?什麼事?”
蘇進問道:“尚泉水尚六段,您瞭解嗎?”
單一鳴“嗯”了一聲,問道:“他找你麻煩了?”
蘇進道:“還算不上什麼麻煩,但是……”
單一鳴打斷了他,道:“那就是麻煩了。”對面傳來他踱步的聲音,道,“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我應該想得到,我走之後,就是他上位的……僥倖心理,真是不能有僥倖心理。”
他自責了一會兒,給蘇進解釋。
大體上來說,文安組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行政管理層,也就是杜維、舒倩這樣的人物。他們負責整個文安組,以及下屬地方文保組的運行。
另一部分則是技術顧問層,他們由文物修復師組成,在文安組地位比較超然。單一鳴、尚泉水、裴韋兩個四段都是這部分的。
相對來說,文安組管得比較嚴。技術顧問在裡面能夠享受很好的待遇與相當的尊重,但是實際權力其實是比較小的。
文安組畢竟是政府機構,主要權力當然要掌握在自己人手裡。
但時間一長,兩部分人員不免有些混雜。而其中一些修復師也開始蠢蠢欲動,有了其他的主意。
文安組技術顧問團有兩個八段,四個七段,二十多個六段,再下面的就更多了。
兩個八段那是真正的顧問,一般不出面幹活,只在某些很關鍵的時候,需要人出來鎮場子的時候,纔會出來一下。
四個七段組成了真正的高段修復師團,單一鳴以前能擔這個首席的位置,主要不審在爲他背後有人。
但總地來說也是因爲,文安組這四個七段修復師的權力慾望都不算太強,沒人跟單一鳴爭的緣故——即使是單一鳴,在張萬生出來之前,也只是驕傲了一點,大體上來說,跟行政管理層的配合還是挺不錯的。
七段修復師下面就是六段修復師,到了這個段位,離高段修復師只有一步之遙,他們的能力肯定還是有的,還相當不錯。
尚泉水的能力在六段修復師裡不算太出衆,但單一鳴走之後,他爲什麼就能頂上首席顧問這個位置呢?主要還是因爲他跳得最高,控制慾最強,最喜歡爭權奪勢。
單一鳴辭職離開時,抱着一線僥倖心理,覺得自己走了,應該由另一個七段修復師上位。即使七段修復師不想幹,六段修復師還有十幾個呢,也不會一定就會輪到尚泉水。
“那怎麼就是他上位了呢?”蘇進不解地問道。
單一鳴有些慚愧:“這還是我太僥倖心理了……”
單一鳴以外的三個七段修復師都沒什麼權力慾望,不爭不搶作風。其餘幾個六段修復師裡,尚泉水又是想要努力上位的。他實力不弱,因爲慾望更強,以往工作的時候很講求表現。
有能力,又有實績,對於文安組的其他領導來說,權欲重點也不算什麼弱點。
這樣一算起來,單一鳴走了,可不就是他頂上來了?
其實單一鳴之前不是猜不到,只是沒往這方面多想而已。
蘇進若有所思:“也就是說,他以前帶的工程或者項目,表現得都不錯,沒出過什麼問題是吧?”
單一鳴點頭:“嗯,老實說,不管是文物修復還是人員管理,他都是有點本事的。”
蘇進點點頭,又跟單一鳴說了幾句閒話,掛上了電話。
單一鳴收起手機,剛一回頭,發現張萬生已經沒玩遊戲了,而是在一邊看着他。
單一鳴莫明其妙跟他對視,張萬生瞪着他,說:“傻着幹什麼呢?剛纔你們說什麼了,還不趕緊說給我聽!”
“哦!”單一鳴心裡有點嫉妒,覺得老師對蘇進比對自己還要看重,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剛纔對話的內容複述了一遍。
“哦……”張萬生微微沉吟,接着一揮手說,“趕緊去吧!”
“啊?趕緊幹什麼去?”
張萬生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這個徒弟,道:“訂票啊!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