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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芳花鳥瓶:31分;九龍奪珠瓶:50分。”
“滿庭芳花鳥瓶:29分;九龍奪珠瓶:50分。”
“滿庭芳花鳥瓶:30分,九龍奪珠瓶:50分。”
“滿庭芳花鳥瓶:35分,九龍奪珠瓶:50分。”
五個分數而已,小莊很快就念完了。
按理說,他念完分數之後, 應該把每個瓶子的分數相加,最後總分高的纔是勝利者。
但是,現在五個分數唸完,他覺得自己也沒什麼算數的必要了。
就算是傻子也能判斷得出來,這次奪段比試的勝利者,究竟會是誰!
伍六段也完全呆住了。他僵了半天,突然叫了起來:“不可能!一定是打錯了!”
他目光一轉,狠狠地瞪着談修之,道:“一定是你,你作弊!還帶着四位大師一起胡亂打分!”
聽見這話,談修之倒還沒有如何,四位收藏家的表情卻有些不太好看了。
任爺首先說:“伍老師,您說話最好注意點兒。您這意思是,不相信我們打的分了?”
既然是伍六段,也是不敢輕易得罪這些收藏家的,更何況一次還是五位。
他頓了一頓,勉強冷靜了一點,說:“我的確不明白這打分的標準。”
令狐先生一直沒有吭聲,這時才用極淡的語氣在旁邊補了一句:“伍老師好像還忘了一件事情。我們一直坐在後面,這兩個梅瓶究竟哪個是誰修的——我們可是一點也不知道的。”
伍六段此時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他擡頭道:“我當然不是不相信各位。”他甚至還憋出了一絲笑意,“各位是我親自請來的,我怎麼可能不信任你們?只是……”他信手向後一揮,說,“這裡還有很多修復師,我想,他們也很願意聽聽看,五位是如何打分……如何打出這懸殊的分數的。”
他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在最後一句上露了形跡。
他這明顯是在拿周圍其他人作筏子,但老實說,這個時候,誰不想聽聽看專家們的判斷呢?任何一次對修復結果的詳解,對於修復師們來說,都是大有幫助的。
於是,人羣中一片安靜,無數雙期待的目光看着五位收藏家,等他們說話。
收藏家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任爺道:“談四爺,您來說吧?”表情很尊敬。
談修之搖搖頭,笑着說:“我是最後毛遂自薦加入的,伍老師應該更信任您,還是您來說吧。”
任爺也沒有多推薦,他爽快地點頭,走到工作臺旁邊,打開盒子,把兩個梅瓶一一抱了出來。
兩個青花瓷瓶,形狀的確一模一樣,現在擺在桌子上,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左邊那個瓶子,一樹金色梅樹環繞,華貴燦爛的同時,也極具美感。相比之下,右邊的瓶子雖然同樣完整,就顯得有些過於素淨了。
而左邊,是分數在28-35之間的滿庭芳花鳥瓶;右邊那個,纔是所有人全部打了50分的九龍奪珠瓶!
任爺開口道:“在兩位修復師工作的時候,我們在後面,也商量了一下。打分打分,分數總不能憑空來,得要有個標準才行。我們商量了個標準,現在大家也可以評判評判。”
“通常我們搞收藏的看一件文物,尤其是修復後的文物,通常要從這五個方面來看。”
“第一,文物本身的價值。”
“第二,文物被保留下來的價值。”
“第三,文物修復的手藝高低。”
“第四,修復手藝與原有文物結合的程度。”“第五,個人感受。”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鬍子,笑着說,“最後一項看着有點沒道理,但對於我們搞收藏的來說,一件文物有沒有眼緣,還是很重要的。”
“我們很快就統一了意見,就這五個方面非常評分。評分的時候,我們沒有交流意見;評完之後,我們討論了一下,有四個人修改了分數。”
伍六段一愣,怒道:“分數都已經打出來了,怎麼能修改?”
任爺慢悠悠地說:“那是因爲,我們不想丟臉。”
這話說得有點奇怪,但他的態度卻不容置疑。伍六段頓了頓,暫時閉上了嘴。
任爺說:“我先就這五個方面,來說一下我對這兩件文物的判斷。”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倒過來說。第一,個人感受。”
“在個人感受上,一開始,我看見這兩件文物的時候,感受是差不多的。這件滿庭芳花鳥瓶,修復得極具藝術感,這亭亭梅樹,本身就是一件藝術品,華美燦爛,美不勝收。”
他滿口誇獎,伍六段脣邊總算露出一絲笑意。接着,任爺又指向旁邊那個,道,“這件九龍奪珠瓶,本身就氣勢雄渾,仔細看,這九龍巨龍每條的形態表情都各不一樣,它們以寶珠爲中心,梅瓶纖長細小,表面積不大,這九條巨龍卻完全不顯擁擠,空間感非常強,絕對的大師之作!”
他做下了結論,道:“單說個人感官,這兩件文物給我的感覺都差不多,我都打了十分。”
伍六段輕哼一聲,有些不太滿意,但終於還是沒說什麼。
任爺評完第一項,接着繼續評了下去。
“第二項,要評的是修復手藝與文物結合的情況。這一項,我給九龍奪珠瓶同樣打了滿分。從某個側面來看,這梅瓶雖然是用焗瓷手藝修復完成的,通體卻看不出一絲痕跡,盡其可能地保留了文物應有的原貌。只有多換兩個角度,才能看出一些端倪。”
“焗瓷手藝?”伍六段眉毛一軒,再次打斷了任爺,道,“這不可能,這明明是……”
結果這一次,被打斷的輪到他了。
任爺表情不善地看着他,道:“伍老師,現在的裁判是我,還請尊重我一下。”
伍六段被堵得閉上了嘴,做了個手勢,請他繼續。不過他的表情,也有點不太好看了。
任爺道:“相反,這個滿庭芳花鳥瓶,很可惜,這一輪上,我只打了一分。”
伍六段瞪起了眼睛,又想開口,但看見任爺冷淡的表情,終於還是沒有吭聲。他臉上的冷笑更重,顯然準備等任爺全部說完之後,再一項項來質疑。
周圍有些隱約譁然,彷彿正在爭執着什麼。任爺不爲所動,繼續道:“各位可能覺得,我既然對這件文物的個人感官這麼好,這修復如此精美,爲什麼我還要在這一項上給它打這樣低分。原因很簡單。文物文物,作爲收藏家,我們看的是文物,需要各位修復的,也是文物本身。各位請看,這尊滿庭芳花鳥瓶,如果不是我說,各位還看得出底色的圖案爲何嗎?”
周圍聲音一頓,無數道目光集中了過去。接着,他們不得不承認,任爺說得對。金花太過燦爛,他們幾乎已經看不清底下的圖案是什麼了。當然,也不是完全看不清,但是在梅樹的光采之下,下面的畫面被分隔開來,已經不成爲一個整體,更加不起眼了起來。
任爺接下來繼續闡述自己的打分原因。
不管怎麼說,伍六段焗瓷的手藝還是很高明的。他焗瓷時鑽的孔非常完美,瓷面不見一絲裂痕,梅花狀金釘與所鑽的孔完美結合,沒留下半點縫隙。整個焗瓷過程中,他展現出來的火候極爲老道,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在“修復技藝”這項上也拿了很高的分數。
任爺自己,給他打了八分,基本上就是讚不絕口。
伍六段的表情剛剛緩和下來,又被任爺接下來的話激得變了臉色。
八分手藝,的確是很高的分數了。但在這一項上,任爺卻給九龍奪珠瓶打了十分!
甚至這個時候,他極爲激動地道:“如果不是因爲我們把滿分定成了十分的話, 這一項,我恨不得給他打十二分,不,二十分,不,一百分!”
這可是極高的讚譽了,最關鍵是,前面任爺一直講得有條有理,表現得非常沉穩。而這時候,他顯出了十二萬分的激動,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了起來。
看見他這樣的表現,伍六段終於忍不住開口,又把自己之前的話問了一遍:“奪段比試之前,我們已經說好了,比的是焗瓷技藝。他這是……”
任爺沒等他說完,就往旁邊讓了一步。他帶着一絲似笑非笑,向伍六段點了點頭,示意道:“伍老師,你可以過來看看。親眼見證一下。”
伍六段聲音一頓。他眉頭微皺,終於還是按照任爺說的,走向了工作臺的方向。
才走出兩步,他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旁邊好些人正在看着他,一邊看一邊說話,臉上還帶着笑容,好像正在等着什麼一樣。
他們在等什麼?
等着看好戲?
有什麼好戲可以讓他們看的?
伍六段越走越是狐疑。
對了!
他終於想了起來,這些人,正是之前圍在蘇進那邊,看完他整個修復過程的!
工作臺離他沒有幾步路,伍六段很快就到了。他疑惑地看了任爺一眼,低頭去看那個梅瓶。
第一眼,他還是什麼也沒看出來。
他皺起眉頭,聽見後面傳來幾聲輕笑聲,心裡不祥的預感更濃。
他想了想,彎下腰去,看得更加仔細。
這個青花瓶梅瓶看上去極爲完整,中間幾乎沒留一絲縫隙。看着它,完全想不到,不久之前,它還是堆在盒子裡的一堆碎片。
這不可能是焗瓷。
焗瓷的話,開孔釘釘,焗釘總會留下各種痕跡。修復師能做的,頂多就是像他之前那樣,儘可能的淡化焗釘的違合感,讓它變得更加美觀而已。
所以,對於任爺剛纔的評判,他心裡是很不服氣的。
這梅瓶之前碎成那樣,所有人都看見了,裁判們也不例外。
要把那樣的碎片恢復成原形,需要打多少孔,鋦多少釘子,裁判們想過沒有?
本來就有那麼多釘子,肯定會對畫面造成破壞,怎麼可能不喧賓奪主,破壞畫面的整體感?
任爺這種說法,完全是吹毛求疵!
最可恨的是,他因爲這種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給他打了這麼低的分數!
伍六段一邊想着,一邊彎腰仔細看。
這種不留痕跡的修復方法,絕對不可能是焗瓷修復。
他一定要看出其中貓膩,然後狠狠地,把結果甩到任爺的臉上!
他一時間沒看出來對手是怎麼修復的,於是他想了想,伸手把梅瓶轉了個方向。
這時候,一道金光,掠過了他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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