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癡依舊按照蹭了王琪的馬車回家,臨下車前,道:“七哥,幫我問問大哥,馬車到了沒有。”
上個月月末回來,他請王珍幫忙定製一輛馬車。
王琪道:“哪有那麼,你選的都是重料,又是在武昌府車行定製。”
道癡道:“有了馬車,祖母往後出行也便宜些。”
王琪笑道:“曉得你孝順,有了舅舅給的銀,就是給叔祖母買馬車。”
說話之間,他打量外九房的大門,過年時刷的明漆,院裡房頂也換了瓦片,不再是昔日陳舊破敗景象。
王琪帶了好奇,對道癡擠擠眼道:“二郎,你兩個舅舅到底給你留了多少銀,是不是發了大財?”
道癡道:“加起來比比不得七哥一個零頭。”
聽到這個,王琪情緒轉爲低沉,道:“二郎,明日隨我去巡莊可好?”
道癡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滿臉誠摯道:“七哥還是請伯祖父安排人手。要是七哥真的就這樣遠了家裡,伯祖父怕是要傷心。”
王琪猶豫道:“這樣好麼?若是祖父身邊的老人,以後尾大不掉可怎麼辦?”
道癡笑道:“若真是伯祖父身邊的老人,七哥當歡喜ォ是。七哥現下用上,以後分家時也好名正言順地開口要到名下。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我雖樂意聽七哥吩咐,可對於農桑經濟之事,七哥也好,我也好,都是外行,還是尋專人盯着ォ妥當。”
王琪聽了,面帶歡喜道:“二郎說的正是,我還是央求祖父要人。我身邊就小貓幾隻,哪裡有正經當用的。就是等到分家的時候,稍稍得用的家人,也多會奔着長房、二房去。還不若現下藉着管理莊鋪的名義,從祖父手上要人。”
爲了那一百二十頃地之事,王琪不僅對大伯、伯母心生芥蒂,對祖父母也不無埋怨。祖父母並不開口,任由大伯與伯孃給他臉色看,未嘗沒有讓他退一步家和萬事興之意。
王琪不願意退,與祖父母之間關係也尷尬起來。
他打小養在祖父母身邊,對祖父母感情很深。這些日,他心中也曾後悔,自己是不是做的過了,爲了貪心傷了家人情分。不過思量過後,他還是堅持不給。
祖父母雖疼愛他這個孫,但是對其他兒孫的疼愛也不減。
他記得清楚,小時候他與六郎打架,祖父母訓斥他,而不是訓斥六郎。只因他沒心沒肺,即便哭的撕心裂肺,給盤點心就能破涕爲笑;六郎卻是個脾氣大的,被祖父母教訓一頓後,寧肯挨鞭,也不再進祖父母的院。
六郎倔強起來,闔家不寧,因爲六郎身後有父母兄嫂,使得祖父母對於這個孫也不好輕慢。
他這個名義上祖父母寵溺的孫,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在祖父母口中也不過是得幾句好話,然後上兩盤好吃的點心。
王琪小時候常爲此不忿,對於六郎這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堂兄也實近親不起來;等到長大,王琪算看明白。
不是寵溺,就是看重。真要論起祖父母心中的分量,自己這個孤兒,怎麼能比得上大伯一家。
不過即便對家人有些心冷,可祖父母依舊是他親的親人。道癡給他的提議,恰好給他一個臺階,讓他能夠與兩位老人緩和關係。
目送着王琪離去,道癡ォ轉身進門。
開門的不是二柱,也不是燕伯,而是周大順。
上個月月末,道癡曾讓三房下人來家裡拜見王寧氏。因現下外九房的宅小,就挑了幾個小的過來當差。
田寡婦那裡,因二柱舅舅給二柱定了親事,她們母不隨他們祖孫進京。安排幾個小的現下就在王寧氏身邊侍候,也省的將來離鄉時,王寧氏用不慣人手。
周家就是周泰長周大順與長女小喜,張家是女兒春蘭,趙家小與張家小、周家二平年紀都是與道癡相仿,可以給道癡做小廝。因道癡現下入王府,身邊只能帶驚蟄一個,這幾個便沒有過來當值。
周大順過來,看守門戶,也是以防萬一。
這兩個月,因街坊鄰居都曉得道癡得了兩個好舅舅,正經有不少人打這邊主意。
外九房已經脫了寒酸氣,有些過日的好氣象。
周大順躬身將道癡迎進去,稟告道:“公,小人老爹已經挑好了兩塊田,已經告訴老太太,老太太說等着公回來拿主意。”
道癡停下,道:“都是多少畝地?”
周大順回道:“一塊三百畝,一塊五百畝。三百畝的是上等水田,五百畝的只是中田,前面的十二兩銀一畝,後邊人家着急出手,只要七兩銀每畝。”
道癡在心裡算了算,前者畝少單價貴,後者畝多單價少,總價差不多。只是前者的價格確實不低,他先前問過大致的市場價,上田基本是十兩銀上下。不過整田難得,價格稍高些也說得過去。
後邊的中田,道癡雖沒有去看過,不過五百畝的整田,竟然跟零散田地的價格一樣,要價真的很低。
可便宜哪裡有那麼好佔的,價格壓得低,肯定有這樣那樣的不足。田主想要脫手又不便宜,ォ沒有叫高價。
道癡道:“叫你爹明日過來一趟。”
周大順應了,道癡大踏步進了院。
進了院,就見王寧氏站在雞舍外,手中拿着大瓷碗,正抓着裡面的谷餵雞。身邊站着兩個小丫鬟,正是春蘭與小喜。
見孫回來,王寧氏很是歡喜,放下餵雞的事,祖孫兩個進屋說話。
春蘭端了茶水上來,兩個小丫鬟中,小喜只有十二歲,不僅容貌美長開,性也天真爛漫;春蘭已經十四,也算眉眼清秀。
王寧氏便留春蘭在旁服侍,讓小喜去收拾東廂。孫回來的時候,也是小喜近身服侍。
換做其他少年,或許不會留意老人家的心思,可道癡哪裡不明白。他心中暗暗好笑,卻也佩服老太太,即便日富裕了,還不改性情。說到底,還是真心疼他的緣故。換做其他人家,哪裡會如此重視嗣嗣孫身體,爲了孫計,怕是等他成年,就安排一堆妻妾開枝散葉。
在大家的認識中,通常過繼的第一代孫是不容易養熟的,尤其是道癡這種過繼時已經懂事的;可過繼後生下的兒孫,自家生自家養的,ォ是真正的骨肉。
王寧氏要與孫說的,也是買地之事:“後邊的五百畝聽起來好聽,可地要是出息少,也不頂用。還不若那三百畝地,上等的水田什麼時候想要脫手也便宜。”
道癡安排人買田,是想要藉着劉萬山與崔皓幫扶的名義置產,以後花銀也鬆些。可是想到自家本就人少,要是進京後在留人照看這些地就不值當。還不如用買田的法洗銀,先用舅舅贈銀的名義在安陸買幾百畝地,等到進京時,再將這些地賣掉。如此,進京後花銷的銀,就有了正經來路。
王寧氏倒是沒想到買地會那麼就賣掉,而是想着道癡要是科舉下去,沒中進士前還好,只是讀書開銷;等到中了進士,選官之類的都要花銷。
雖說民間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說法,可老人家心正,不願意孫出仕後因缺銀觸犯國法,行不端之事。
因此老人家買田就想要尋出息好的,又想到以後孫官場有變動時,脫身田宅打點之事,便覺得還是那三百畝的地好。
道癡剛ォ在門口聽了周大順的話,本也覺得那三百畝田好,聽了王寧氏的話,自是點頭道:“祖母說的正是,孫兒也覺得那水田好……”
宗房老宅,上房。
王老太爺耷拉着眼皮坐在那裡,對王福平道:“現下後悔來不及,虎頭已經入籍,又由他丈人補了校尉。”
是非究竟,他先問過了王琪。雖說對於虎頭出籍之事,依舊不贊同,可既是世做主,那也輪不到他來質疑。另外,王琪說了虎頭正月回王府時的慘狀,老爺對王福平也不滿起來:“你真是老糊塗了,怎麼就能任由兒、媳婦磋磨孫?好好的孩生生的餓壞了腸胃,大過年的,這是造孽。”
王福平苦笑着道:“老爺,小人確實不知。誰會曉得那對孽畜竟然如此行事,只以爲他們是擺爹孃的威風,誰會想到會鬧出這些。虎頭那孩,是個不開竅的,如何能當差?要在得罪了人,反而不好。”
王老太爺哼了一聲,道:“能不能當差就不用你們操心,還是省省吧,別再想着將孩找回去。你們當虎頭是草,可人家將虎頭是寶。對方是王府百戶,在世跟前都是極體面的,虎頭跟了那邊不會吃虧。你們不要再去招惹虎頭,否則真要對上了,我也護不住你。”
王福平哭喪着臉,不得不死心。
百戶是正六品,後邊又有王府做靠山,哪裡是他們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