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關注過我的表現嗎？他分明從未正眼看過我。
他不是我，怎知我心中的彷徨？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一直安靜地，努力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五千萬的項鍊，於他而言，可能多籤一個合同就來了，但是對我而言就是個天文數字。況且，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
他希望我怎麼表現？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在席間侃侃而談？
我做不到！如果我能做到，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難受。
但是，他竟然又一次主動給我發信息了。他這麼一寸光陰一寸金的人，竟然，給我發信息。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討厭我了？
我爲自己的想法覺得心酸。
原來在我的心裡，他對我的態度，一直被我定義爲討厭。
我不懂，爲什麼他不能坦然地接受我對他的感激？而是用那麼冷漠的態度對我？
“你沒有問題要問我的嗎？”沉默了許久的江楓突然開口問我。
我回過神來看着他，他側臉的輪廓很柔和，一如他溫潤如玉的性格。
我當然有要問他的問題。張繼和華易取消下一年度計劃的事，他告訴我的版本，是張繼主動提出取消，而今天凌白的答案卻是華易主動提出來的。
到底是誰在騙我？
“你能告訴我原因嗎？”我沉思了片刻，纔開口問他，“爲什麼要騙我？”
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在我心裡，已經默認了，是江楓在騙我。
“你是因爲這個才突然改變主意要接下張繼的任務的，不是嗎？”
是，我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臨時改變了主意，不但改變了主意，還主動約了張繼出來，然後低三下氣地求他高擡貴手，甚至，會主動要求去參加宴會，然後惹來項鍊的事。
所有今天發生的事，原來都僅僅因爲江楓的一個謊言。
怎麼會這樣？江楓不是時時處處都爲我着想，分分秒秒都在照顧和保護我的嗎？爲什麼非要騙我？爲的就是我能接下張繼的任務？原來我和江楓之間，也逃不過一個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嗎？
“原來我對你而言，還是有利用價值的。”良久我才說出這麼一句話，話說出口，心都硌的疼。
他猛地一個急剎車，車子停在了路邊。
突然之間車裡變得格外的安靜。
“你可以選擇不信。”
“可是我信了！”我不假思索地衝他吼了一句，“現在我才發現，你和別人沒有區別，只要能給你帶來業績，只要對你有好處的事，你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原來你對我的所有的好，都是在利用我！”
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可是我不相信他臉上的無辜或者委屈，他們這樣的人，早就習慣了僞裝！陶冉是，江楓也是！
“你口口聲聲說凌白的項目交給我了，可是有哪一次你允許我單獨行動？你只是在利用我，真正在說話的依然是你！”我無法控制此刻的情緒，所有的憤怒和委屈頃刻間爆發了出來，“我和凌白之前的事，也許你早就瞭如指掌，否則怎麼會和董曉惠作對，非要將我招進來？”
“你如果非要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
他竟然，一點解釋都沒有！
我看着他臉上略帶痛苦的表情，突然感覺，我從來都不曾認識過他。他不是溫潤如玉嗎？他不是文質彬彬嗎？他不是言談舉止格外的注重嗎？他不是善於解釋善於寬慰人心嗎？
爲什麼此刻給我的僅僅是四個字，無話可說？
這一刻只覺得他格外的陌生。
推開車門，我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沿着馬路一直往前走，身後並沒有動靜，他沒有來追我，就像他不想做任何解釋一樣。
他要解釋什麼呢？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他不顧衆人反對，執意要將我招進來。進公司之後只有我的事情最少，名義上掛着華易的項目，事實上，真正在做事的還是他。
其實我纔是這世界上最大的傻逼！不但被陶冉利用，以爲找到個好上司，可是依然逃不過被利用的命運。
不知道走了多久，風吹得人很冷，大街上往來的人少的可憐，我在路邊招了輛出租車。剛剛上車，江楓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還要跟我說什麼嗎？”
“回去早點休息。”
我將電話掛了，不想再聽到他說話。
早上上班的時候，我差一點就遲到了，匆忙趕到公司的時候，公司像炸了鍋一樣的熱鬧。
“剛剛進去那個就是張繼！”
公共辦公區永遠都是情報傳播站，只要一進公司，就能第一時間知道，今後要發生什麼事，正在發生什麼事。
張繼？
我剛剛走沒幾步，突然停了下來，他們剛剛說的是張繼嗎？
“我聽說已經確定了好久個嫌疑人了！”
“第一個被傳去審訊的，是李然兒！”
“那不是丟死人了？當紅明星被傳進去！”
“那有什麼，消息早就封死了，沒幾個人知道！知道了人家也會極力否認的！”
我的手早就抖作一團了。又是項鍊！該死的項鍊！
“你怎麼纔來？”公關部的小張看到我，匆忙地走過來，“經理在到處找你！”
他在到處找我？找我做什麼？
我很不以爲然地看了看小張，並沒有要立刻行動的意思。
“張繼的項目是由你負責的吧？”
張繼的項目！張繼來了！
我怎麼把這件事忘了！
“我知道了！”我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我要去見張繼嗎？還是要去找江楓？如果張繼也在江楓辦公室怎麼辦？
我艱難地邁動步子，這個時候我只能去找江楓，即便他是在利用我。
“江經理說，張繼的項目不用你負責了，他自己來處理。”小張叫住我。
我回過頭，看着小張，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爲什麼？”我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脫口而出了這三個字。
“這我也不清楚！”小張聳聳肩，“不過你以後有的是機會，不必太在意這件事！”
我在意嗎？我看着小張安慰的表情，只好裝作有點惋惜的樣子。
“謝謝你！”
說着我便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像在躲難一樣，哪裡也不敢去。我害怕見到張繼。想到他的惡魔般的面孔，我全身的汗毛都會豎起來。他給了我那麼多個噩夢，讓我現在的每一天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
我恨他。
下午一點，我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之所以不敢提前出來，是怕撞上他們。所以熬到了一點。他們這種老闆級別的，應該不會熬到飯點之後的。
我悄悄地將辦公室的門打開，外面一切如常。
張繼應該早就走了。
電梯恰好剛剛到十三樓。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我愣住了。
張繼，江楓，還有其他的五六個人一起站在電梯裡，此刻一起出現在我眼前。
“晏小姐，幾天不見，好像變得清瘦了不少？”張繼先是主動跟我說話，那雙陰險的眼神瞄在我身上，活像一挺機關槍。
“張總，請！”江楓卻像是沒有看到我似得，主動將張繼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我往旁邊讓了讓，他們從我眼前走過去，我故意將頭低下來，不想跟他們中的任何人有眼神交流。
走進電梯，我匆忙地按上了關門鍵，我不想看到他們，此刻的我就是一個逃犯，我見不得光，見不得人，我要把自己藏起來。
電梯的門是關的，可是遲遲不見動靜。
壞了嗎？
我的心裡又是一急。我要困死在這裡了嗎？會不會等一下電梯就猛地下降，或者猛地上升？
怎麼辦？
我蹲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膝蓋，就像抱住了自己。爲什麼我的生活變成了這樣？爲什麼我一點改變的能力都沒有？
如果今天我會死在電梯裡面，那就請快一點好嗎？我沒有辦法承受更多的折磨了，我真的已經心力交瘁了！
什麼凌白，什麼洛川，什麼江楓，統統都跟我沒有關係，我叫晏陽，我只是一個連自己都無法保護的人！
我想到了過往的那麼多年裡，我總是過多地考慮到別人，可是何曾有人關心過我呢？最後這樣無助的時刻，依然只能由我獨自面對。
我像奔走在一片暗夜裡，不知道前面是什麼，只能閉上眼睛往前走。
我聽到電梯門突然打開的聲音，迷濛地擡起頭，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他不是凌白，是江楓。
“你怎麼了？”他走進電梯，半蹲下來，“怎麼回事？”
“我以爲電梯壞了。”我的眼淚竟然掉了出來，突然之間像是一個沒有任何防備的人，“爲什麼我的生活會變成這樣？”
他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
“你是不是忘了按樓層按鈕了？”他安慰地問。
我仔細想了想，是不是真的忘記按了？我不記得了。我的腦子一團糟。
“我覺得我挺不過去了！江楓，我挺不過去了了！”
“都會過去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裡面是我渺小而又無助的臉。
“張繼的項鍊，”我抽泣着說，“在我手裡！”
他的表情突然僵在了臉上。
（本章完）